兩隻骷髏立刻被斷頸倒地,頭骨碌碌地滾了出去,同時,劍勢未歇,舒令嘉麵前各個方位的骷髏都沒能幸免。  舒令嘉卻並未停手,反手背劍,電光石火之間,數十道劍氣零落如雨,將他的後方整個籠罩,頓時織成了一片光網。  舒令嘉連頭都沒回,兩招過後,直接收劍回鞘,留下滿地再也無法亂動的白骨。  他收了劍之後,連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心驚。  舒令嘉的劍法一直淩厲而又強悍,但說實話,他畢竟年紀還小,就算天賦過人,修行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哪怕是當初沒有受傷的時候,出招之間也很難做到這麽利落高妙的地步。  這一次接受傳承……不,甚至不應該說是接受傳承,他隻是做了一個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夢,好像就平白撿拾了百年修為一樣。  得心應手的就像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  舒令嘉心中疑雲密布,轉過身來,就看見玉璧上映出了自己模糊的臉。  他在夢裏欠的要死,對著那個鏡子做鬼臉的時候說什麽來著?  他說……“你怎麽回事,都到現在了還是要把鏡子扣起來放嗎?真怕麻羔會鑽出來吃了你不成?”  鏡子……麻羔……景非桐……  還有夢裏那個跟他關係很好的師兄。  舒令嘉心頭混亂,繞開一地白骨,又繼續向著外麵走去。  幾乎快到了出口的地方,他也沒有找到景非桐的蹤影,但是繞了這一圈之後,舒令嘉忽然察覺到腳下的地麵似乎變得柔軟和濕潤了,這就說明附近一定是有水源。  他順著方向走去,終於發現此地便有洞天,空間竟是廣闊的很,此時,前方已經是一片芳草連天,河流潺湲的景色。  河邊生著一片大樹,而舒令嘉立刻便從滿地的綠意當中看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他找了許久的景非桐。  舒令嘉原本想喊,卻發現對方沒動彈,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於是稍稍一頓,便放輕了腳步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他才看清,景非桐背靠在一棵樹的樹幹上,將雙手搭在彎曲的膝頭,似乎當真在沉沉地睡著,竟然連自己走的這樣近,都沒有驚醒。  他半蹲下來,視線與景非桐平齊,打量著對方的臉。  隻見陽光穿透濃密的樹蔭落在他的麵容上,留下斑駁的光影,倒是別有一種靜謐之感。  景非桐的容貌本就生的英俊秀雅,加上氣質溫文,此時這樣近距離的打量,更加顯得溫暖而又沉靜。  有風吹過林梢,樹葉嘩啦啦地抖,那光點便也在景非桐的眼睫上跳躍。  舒令嘉盯著那光點,見他睫毛顫動了幾下,仿佛要醒,但最終也沒有醒,眉峰卻微微地蹙起來了。  他不由在心裏麵暗暗地猜著,景非桐這是夢見什麽了?  是不是還是那個困擾他已久的心魔,心魔中的人他又看見了嗎?  舒令嘉盯著景非桐,努力回想自己夢中的那位師兄長什麽樣子,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而這個時候,景非桐的手卻忽然抬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舒令嘉的心也跟著一顫。  *  當時那名老者突然出現,正好也是景非桐和舒令嘉各自精神高度戒備的時候,舒令嘉搶在前麵先跟對方動起手來,景非桐稍慢一步,也隨後拔劍。  但隨著他一劍斬出,麵前的一切便忽然消失了。  上回見過的那團熟悉的濃霧重新出現在眼前。  看到這團霧,景非桐便立刻意識到了,之前同舒令嘉打鬥的那位老者正應該是秘洞中前輩留下的神識,看來舒令嘉可以接受劍道方麵的點化了。  這個認知讓他放下擔憂,同時心髒狂跳起來。  這一次的濃霧後麵,還會出現他想見的人嗎?  景非桐在濃霧中前行,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上次那道熟悉的身影,反倒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直響。  原來濃霧的盡頭,是一條小河,河水中倒映出他的臉。  那個答案每一次都近在咫尺,呼之欲出,但是又每一次都讓他神飛魂散,觸之不及。  風將河水吹的漣漪輕動,帶著裏麵的人影也不斷地扭曲變形,顯得愈發滑稽,就這樣盯著看一會,好像那影子便已經不是他了一般。  景非桐看著那張臉拉長,晃動,逐漸的,人臉上的嘴開始一開一合,詢問著他。  “你的人生之中,可有後悔的事?”  “可有傾盡一切代價也想要挽留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要重回的時光?”  “你心裏最害怕的是什麽?最渴望的又是什麽?”  聲聲追詢中,無數雜亂的影像在眼前交疊,又變做一幕幕轉身離去的背影,每一道背影身後,都有他試探著伸出去的手,但一切都是徒勞。  在所有的夢境中,他從未成功地拉住過那個人,說上一句“不要離開我”。  如果所有的一切,真的還有重新挽回的餘地……  景非桐這樣想著,手已經情不自禁地抬了起來。  他的手與幻影交疊,隨即,竟然當真觸碰到了那片冰涼而又柔軟的衣袖。  對方停步,回身。  而他緊緊握住衣袖下的手腕,幾乎不能呼吸。  ——那是一張,他很熟悉的臉。  景非桐驟然睜開眼來,近在咫尺處,他看見了舒令嘉。  真實與虛幻交疊,竟是完全吻合在了一起,讓人一直之間,甚至分辨不出身在何方。  這一瞬間,景非桐覺得困擾自己多年的心魔從心頭連根拔起,隨即穿透胸膛,終於血肉模糊地露出了真實麵目,變成了眼前之人的模樣。  他心中驟然洪水滔天。  舒令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見他醒來,未及詢問,便被景非桐用力拉近懷裏,死死抱住。  景非桐抱的很緊,寬大的廣袖將舒令嘉整個人都包在裏麵,仿佛隻要稍微鬆上一點勁,舒令嘉就會在眼前消失似的。  兩人的胸膛貼在一起,即使是隔著骨頭與皮肉,舒令嘉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跳得飛快的心髒。  這個擁抱這樣用力與炙熱。  舒令嘉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師兄。”  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叫的到底是誰,或者說,他到底是誰。  許久,景非桐才慢慢地放開舒令嘉,細細端詳了他片刻,仿佛怎麽也看不夠似的,伸手幫他理順了鬢邊亂發,低聲道:“剛才做夢魘著了,這麽一會不見你,覺得就像是過了很久一樣。”  舒令嘉凝視著他,目光中含著深思。  景非桐瞧著他,心中便軟成一片,隻是強自克製。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要太失態,又問道:“方才與你切磋的,應該就是蒼冥老人的神識罷?感覺如何?”  他還不知道,其實舒令嘉也沒有接受傳承。  舒令嘉方才從夢境中出來,便是滿腹疑雲,此時見了景非桐的反應,更添疑惑。  他從來不是一個心裏能藏住事的人,一旦真的把一個人當朋友,很多事情與其自己去費盡腦筋地猜測,倒不如當麵問個清楚。  舒令嘉沒有回答景非桐的話,而是說道:“師兄,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景非桐見他神色嚴肅,便點了點頭道:“你說。”  舒令嘉道:“首先,你費盡心機來到這處秘境當中,當真隻為了解決心魔嗎?”  景非桐毫不猶豫,說道:“是。”  舒令嘉點了點頭,道:“好,第二個問題。你與我相識,後來又對我那麽好,多番幫助,是有意為之,還是出於巧合?”  景非桐道:“咱們兩個會在喬家鎮上相遇,完全是偶然。但後來結識了你之後,我覺得十分投緣,才會不知不覺地想與你更加親近一些,隻是順其自然罷了。”  舒令嘉道:“我記得你原來說過,不知道你心魔當中總是出現的那個人是什麽樣子。”  這回景非桐頓了頓,才道:“原先確實不知道。”  舒令嘉也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滯了一下,然後他也不自禁地抓住了景非桐的手,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那就是現在知道了?”  景非桐沒說話,舒令嘉又加了一句:“是我的模樣嗎?你敢說你對我十分特別,沒有這個原因?”  景非桐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地問出來,或者說,他並不知道舒令嘉怎麽會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感到了措手不及。  但是此事千頭萬緒,簡直不知從何說起,令他一時語塞。  舒令嘉等待著景非桐的回答,景非桐卻遲遲未語。  兩人對視著,片刻之後,舒令嘉鬆開他的手,霍然起身,徑自扭頭便走。  景非桐一驚,連忙跟著起來,搶上幾步,一把拉住他,說道:“小嘉!”  舒令嘉甩開他的手,說道:“景非桐,我記得先前發現你早已識破我狐狸原身的時候,你曾經跟我說過,保證日後不會再有什麽事欺瞞於我,我拿你當做知交,便信了。但你如今又是什麽意思,究竟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雖然隻是小事,但我容不得旁人拿承諾來當做玩笑!”  景非桐解釋道:“我也不是在開玩笑,我是……”  舒令嘉打斷他:“你來曆莫測,行事詭異,我出於尊重,從未問過,但如今一切種種擺明了與我有關,你還要搪塞糊弄到何時?我沒那個耐心跟一個人朝夕相處,自以為傾心相交,卻總是要猜來猜去!你讓我怎麽信任你?”  他憋了半天,該說的話索性便一次說個明白,因此也沒客氣。  之前舒令嘉曾經很多次問過何子濯,為何要收薑橈上山,為何對他多番包庇偏愛,甚至罔顧門規,也不顧及同自己之間的師徒情分。  在他心裏,越是在意的事情,越是重視的人,就越是要坦坦蕩蕩說個清楚明白,才能使彼此之間沒有心結。他不想對所有的事情一無所知,像個傻子一樣,被別人擺布的團團轉。  但每一回何子濯都認為他性情太過剛硬驕矜,隻是為了寫小事無理取鬧,師徒之間不歡而散。  可是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這個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一個人若不能懂他,便也不必將就。  如今對景非桐說了這些,舒令嘉也已經做好了一拍兩散的心理準備,因而說完之後,還是提步欲走。  景非桐歎了口氣,卻再一次拉住了他。  他輕聲道:“小嘉,你別生氣。我還是那句話,我從未騙過你。關於心魔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你要問,我就什麽都和你說。”  舒令嘉“哼”了一聲,顯然並沒有聽進去。  景非桐握著他的胳膊,卻是一點也不肯鬆開,轉到他的麵前,瞧著他的眼睛道:“我懂你為什麽生氣,但是你懂我……為何對你不同嗎?”  舒令嘉一怔。  景非桐沉沉道:“不是因為心魔,是因為你是舒令嘉。”  心裏仿佛壓著一個沉甸甸的匣子,“哢嗒”一聲,上麵的鎖扣被輕輕打開了,一時間,裏麵積鬱的百般思緒便紛紛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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