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星期,簡亦凡手術切除腫瘤。


    我以為捱到康康完成第三期治療的今天,他終於甦醒,所有苦難都結束了。


    不曾想,他竟失去了全部記憶,變成了誰都不認識、什麽都不懂的新生兒。


    多荒誕?


    水懌心隻需要解除信號屏蔽,先替我們報警,然後畏罪自殺,警方就可以結案。


    無論在法律上還是道德上,都沒有比死亡更嚴厲的製裁。


    活著的人,卻不得不背負他給予的不幸烙印,苟延殘喘。


    聽醫生複查後講明簡亦凡的狀況,我不願認輸地撫過簡瞳啜泣抖動的肩膀:“沒事。他不會說話、寫字、穿衣服、繫鞋帶、用筷子了,我就讓康康教他。他記不清咱們誰是誰了,我就慢慢幫他認。”


    簡瞳聞言,立刻從悲傷中清醒過來,彈開我的手說:“既然小凡有機會把整個人生重頭來過,那麽以後……請你消失在他的生活裏。”


    “為什麽?”我無法理解地皺眉,“我們在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好不容易熬過去那麽多血雨腥風,不應該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麽?”


    “你認為你們還能好好在一起麽?”簡瞳突然站起來,淚跡斑駁的臉,冰冷如鐵。


    “為了救康康,肖勇旭殘了,鄭俊翊瞎了,唐蕊死了。你怎麽保證,在幫小凡恢復認知的同時,能讓他不麵對這些?還有,你怎麽解釋你的身份,怎麽交代你們的感情?難道要他再記起……他爸愛你媽愛到寧願自殺麽?”


    “隻有你離開,他才能幹幹淨淨地重新開始。我不希望小凡新的人生裏,有你的存在,更不希望他發現……他的兄弟被他連累致殘,愛他的女人為他喪命。”


    被簡瞳自私的想法刺傷,我問:“那康康呢?你可以抹殺我和那些瞎子、瘸子、死人的存在,但是,康康呢?別忘了,他是簡亦凡的兒子,你的親孫子!你也曾經為了給他治病去穿玩偶服,甚至幫我跟簡亦凡籌備婚禮!”


    “我是過來人。你現在堅持不離開小凡,隻會重蹈我和你爸的覆轍,把康康變成跟小凡一樣的悲劇。”簡瞳說完,徑直轉身走進病房。


    我追去,鬼哭狼嚎地大喊:“簡亦凡,我是尹蜜,我是你蜜姐,我們還有一個兒子,叫康康!看在康康的份上,你至少讓我進去見你一麵!”


    如此哭鬧頑抗,沒有喚起簡亦凡的半分注意,隻換來保鏢鐵麵無私地捂住我的嘴,將我架住,攔在門外。


    見我的掙紮完全不是對手,鄭俊翊出手想幫我,結果三兩下便被擒拿製服,跟我一起被保鏢扭送進電梯。


    不留任何餘地,甚至不給我向康康說明前因後果的機會,簡瞳當即以鐵腕手段,令人將康康和尼姑奶奶,隨我與鄭俊翊,一道押上去往挪威的航班。


    帶著……尹爸爸的骨灰。


    骨灰罈上,貼著簡瞳最後給我留的話——


    “你也許會覺得我很自私。可你有沒有想過,用康康和婚姻拴著對從前一無所知的小凡,才是真的自私。我不會阻攔他記起你,更不會阻攔他去找你。而如果他徹底忘了有你的過去,你就不要再給他平添痛苦,讓他好好活在年幼喪父、繼承家業的單純回憶裏,開始新的人生。”


    離開凇城的第三天,我在隨行保鏢的監視下,葬了尹爸爸。


    離開凇城的第七天,脫離了簡瞳的眼線,我不死心地帶康康回國,千裏迢迢去找簡亦凡。


    結果,簡亦凡已經出院,且和簡瞳的電話雙雙變成空號。肖勇旭關閉律所,專心照料水若煙,對我避而不見。慈恩藥業關門大吉,“蜜蜜小姐”轉到我名下,亞泰凇山湖的房子和尹家老宅都被賣了。


    唯一的希望,隻剩剛剛成功併購羅亞傳媒的陌時光唱片。無奈助理辭職,公司被專業管理團隊接手,無人知曉最大股東簡亦凡的去處。


    我想以合法妻子的身份查消費記錄,藉此找到簡亦凡活動的蛛絲馬跡。律師卻說需要結婚證、戶口本等等繁瑣的證明手續。


    而這些我都沒有。


    偌大的凇城,人海茫茫,無親無故。


    簡亦凡的蹤跡,飛天遁地,無處可尋。


    深知簡瞳不會再讓簡亦凡出現在凇城,我於是帶著康康,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地流浪,每到一處,必給康康拍照,附上坐標發微博:“簡亦凡,你兒子喊你回家陪媳婦。”


    我好歹也算緋聞纏身的爆黑女歌手,上熱門不難。


    即使他忘了我和康康,總不會忘了自己的名字吧?


    歷時三年,風塵僕僕繞了地球一圈,簡亦凡依舊杳無音訊。


    康康早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我耽誤不起,隻得回到挪威,抱著簡亦凡還會記起我的微小希望,開了間叫“陌時光”的華人酒吧,邊供康康讀書,邊繼續發微博等著簡亦凡出現。


    寒來暑往,又三年。


    我在酒吧賺了很多錢,唱了很多歌,發了很多微博,把康康養到了身高快到170,依然沒等來簡亦凡。


    被兒媳和孫子拋棄遺忘的尼姑奶奶,常勸我說:“別等了。”


    每當康康聽見這句話,經年累月對奶奶和爸爸生出的怨氣,立馬找到了宣洩口:“就是!我看漂亮哥哥除了瞎也沒什麽不好!爸爸都不要咱們了,你幹嘛還找他、等他?”


    我隻能一次次不厭其煩地糾正康康:“你爸爸不是不要我們了,隻是腦子壞掉了,忘了很多事,記不起回家的路了。我們得給他時間,幫他治好腦子。”


    康康往往對此嗤之以鼻:“我都是大孩子了,別拿哄小孩那套騙我!”


    其實,我不是在哄騙康康,而是在哄騙自己。


    簡瞳苦心孤詣地藏匿簡亦凡,就是怕我找到。


    為此她連年邁的尼姑奶奶和年幼的康康都能捨棄,又怎麽會輕易讓簡亦凡想起我?


    有人失意,自然有人得意。


    鄭俊翊雖然雙目失明,卻意外等到了順著我微博找來的水幼清。


    她是來追鄭俊翊的。


    鄭俊翊堅稱她毀容了,配不上自己。


    水幼清卻振振有詞:“我醜怎麽樣,反正你也瞎!當初是我認不清自己的真心和感情,親手弄丟了你,現在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找到你、賴著你!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會用我的愛感動你!感動不了你,至少也能留在你身邊!總而言之……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這話像最後一針強心劑,狠狠打中我的心窩。


    我不能放棄簡亦凡。


    我們命裏欠對方的,得用彼此的一生來償還。


    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麽?


    我不信自己最後會兩手空空。


    簡亦凡和我之間,不僅有十四年虛幻的回憶做紐帶,還有個切切實實存在的孩子——十二歲的康康。


    第『最後一滴淚』002 天長地久無時盡 · 大結局(下)


    也許是我一腔孤勇、一意孤行的等候,打動了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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