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歸的手顫抖著,緩緩地收回了那原本掐在人中的手指,他的手向上探去,蹙眉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片刻後沉著臉收回了手,人已經沒氣兒了。


    她的肚子裏依舊不斷地在蠕動,一個個血淋淋的嬰兒從那被撕裂的肚皮中爬出,它們的身體扭曲著,肚皮被破開了一個巨大的洞,血肉模糊,被撐爆的皮無力地垂在兩側,失去了原本的支撐,已經鬆鬆垮垮的如同破布,而那赤裸著身體、滿身血汙的嬰兒們則在白色的床單上留下了一灘灘觸目驚心的血色痕跡。


    這些嬰兒的動作迅速而詭異,它們像一個個畸形的蟑螂,就在這個時候最後一個破腹而出的嬰兒四肢扭曲停在了肚皮上,傾斜著身子別著身子的朝著沈不歸咧嘴一笑。


    淩翊依舊站在門口的位置,他的手中拿著白符沒有朝這邊看一眼,但那些滿屋子亂爬的嬰兒卻像是忌憚著他一樣,不敢靠近他的周身。


    白符看到了正在跟主人對峙的小鬼,努力掙紮著想要掙脫出來,打算去支援沈不歸 ,它的符號也隨著變換為(? ? ?? ),像是在努力使勁兒一樣。


    “走嗎?”淩翊卻像是感受不到它的掙紮和這一屋子詭異的氛圍一般,側過頭淡淡的掃了一眼床上的東西,原本還呲著牙鬼氣森然的小鬼立刻頓住了動作,不自覺的縮了縮怪異的身體。


    沈不歸緩緩的將懷中抱著的老太太放下,幫她合上了還沒有瞑目的眼睛,拉過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後才啞聲回答,“去隔壁看看。”


    因為顧忌著淩翊的存在,小鬼們並不敢攔他的路,沈不歸的心情算不上太好,在老太太這裏並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線索,現在他隻能寄期望於卡特的臥室裏。


    離開了老太太的房間,走廊的味道終於消散了一點,看著符紙上(っ╥╯﹏╰╥c)的顏文字,少年唇角微微勾起,鬆了鬆手,白符終於從淩翊的桎梏中掙脫開來,立刻竄回了沈不歸的身邊。


    虛掩著的門被打開,月光照進了整個房間,卡特房間的布局跟其他兩個房間差不多,隻不過裝修風格倒是大相徑庭。


    厚重的酒紅色窗簾遮住了窗戶,讓外麵的電閃雷鳴無法透進來半分,房子的隔音性也不錯,在屋裏隻能聽到一些雨水拍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聽不見絲毫的雷聲。


    房間裏除了白符的月光之外沒有其他的光亮,沈不歸隨手拉開了放在桌子上的電燈,昏黃的燈光亮起,卻顯得更加讓人覺得莫名的陰森。


    陰暗的房間裏,一張巨大的床占據了主要的空間,床的尺寸大得驚人,仿佛可以容納好幾個人。


    牆上的壁紙也是血紅色的,整個格裝修風格都難以言喻的粘稠感彌漫,暗紅色的床單和被褥顯得有些陳舊,在這裏休息根本不像是在室內或者是房間裏,反而更像在某一個人的子宮裏,也不知道卡特是怎麽想的,住在這樣的地方當真不會覺得訝異嗎。


    難怪他心理變態了。


    房間的一角擺放著一個紅木櫃子,櫃子的表麵有著精美的雕刻,看著跟安德魯家的櫃子差不多,櫃門緊閉著,不知道裏麵藏著什麽東西。


    整個房間此刻安靜得可怕,隻有外麵偶爾傳來的雨點聲讓人能聽的出來之外什麽聲音都沒有。


    空氣中遊離著一股怪異的味道,沈不歸有些說不上來這是什麽味兒,他似乎在哪裏聞到過,既不血腥也不惡臭,但是也跟不上上好聞。


    淩翊踱步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拿起桌子上的一個本子,隨意的看了兩眼之後遞到了他身前,“好像是你要的東西。”


    沈不歸回過了神接過了本子,白符在他的身側為他照明,青青翻到了第一頁,他開始查看。


    前麵這幾頁大多數記錄的都是些人名,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一些看不太懂的日期還有地址。


    他猜測可能是卡特的拐賣名單。


    又翻了兩頁,他總算看到了其他的記錄。


    “我就知道那個婊子還沒死。”


    那一頁用黑色的筆惡狠狠的記錄了這些,似乎是因為氣憤或者是其他的什麽情緒,他寫字的時候力氣都將本子後邊兒的幾張紙也連帶著劃破了。


    沒死?


    沈不歸用手指摩挲著那被劃爛的最後兩個字,眸子眯起。


    結合一些前因後果,他大概能猜得出來這裏的沒死指的可能是安妮,那個被架在十字架上受烈火炙烤的女人。


    之前他一直都覺得這個副本的boss極有可能就是安妮,但是活人怎麽會成為播撒了?如果沒死的話,boss又是誰?


    他偏過頭看向淩翊,“你後來把安妮救走了是嗎?”


    那幅被中斷的畫結合那個纏滿了繃帶的女人讓他有一些猜測。


    但淩翊卻輕聲否認了,“不是,我沒救她。”


    “在你城堡裏的那個不是安妮嗎?”沈不歸問他。


    “是。”少年看上去有些興致缺缺,眸子低垂著,“但那是隻鬼,她是在我麵前被燒死的。”


    他的這一套說辭跟日記本上記載的完全相反,但是淩翊跟卡特兩個人都沒有必要撒謊。


    想了想他還是收回了目光,接著往下翻頁。


    “我早晚會殺了那個小畜生,如果我找得到她在哪裏的話。”


    卡特的日記都非常簡短,看得出來他寫這些日記隻是為了宣泄自己的情緒,而不是為了記錄。


    “淩翊.斐瑞,他給我們帶了災禍!”


    看到這裏他將日記本往旁邊遞了遞,眉毛輕輕挑起,“他在日記裏說你壞話。”


    淩翊聳了聳肩沒有講話。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得到他城堡裏的所有財寶。”


    “你看,他還覬覦你的財富。”沈不歸又用胳膊肘頂了頂少年,“你殺他殺的真不冤。”


    “......”少年依舊沒有說話,他鬆開了手裏的白符,隨後又立刻將毫無防備的它捏在手中,像一隻無聊到極點的矜貴貓兒在玩弄一隻蝴蝶。


    這幾頁大概講的全部都是淩翊的壞話,他不太敢說太過分的,隻能憤憤的無能狂怒,在紙上宣泄著自己的嫉妒和不滿的怒火。


    又往後麵翻了幾頁,沈不歸終於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安德魯那個蠢貨居然沒有被海嘯淹死,他居然還能活著回到村子裏,該死的,他一定在其他地方抓到了魚,要不然的話像他這樣該死的人早就餓死在了海難裏。”


    這一頁的東西沈不歸還挺感興趣的,可惜沒有被記載太多,隻是一些無意義的牢騷。


    “哈哈,就算從海難裏活著又怎麽樣,在這個村子中依舊是我說了算的。”


    又是沒頭沒尾的一些話,但是沈不歸卻從那飄逸的字跡裏麵讀懂了一些東西,安德魯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他弄死了。


    “我們終於找到了那小崽子,她就像他那該死的母親和低賤的父親一樣該死。”


    他立刻看向了下一頁,隨即瞳孔驟縮。


    “小孩子的肉就是鮮嫩,根本不需要多放調料就很好吃!”


    “他們吃的是......”盡管早就已經有所感知,但他此刻還是難以置信的看向身側的人,“是黛比嗎?”


    少年的側臉在溫潤的月華下若隱若現,散發著清冷又淡漠的氣息。光從側麵打來,仿佛給他的麵龐鍍上了一層銀輝,在他那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深邃的陰影。隨著他的眨眼,長睫微微顫動,如蝴蝶翅膀般輕盈,他緩緩抬起那雙異色的瞳孔,目光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漠然,輕輕地應了一聲。


    想起了那個因為饑餓和虛弱而說話一直聲音小小的女孩兒,沈不歸莫名的在心中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怒氣。


    事實上看到這裏他基本已經能將心中那個猜測給坐實了,但他的手卻依舊往後翻看著,想要知道女孩兒最後的結局到底如何。


    “上帝啊,我真是個天才,在這樣的天氣裏肉很難存放,我將那女孩兒的四肢砍了下來每天燉肉吃,隻要她還活著,剩餘的肉就不會爛了。”


    小小的女孩兒被砍去了四肢,扔在地上給人當儲備糧,每日被迫接受身體上鑽心的痛楚和心理上即將被吃的折磨。


    他的雙手因為憤怒而攥緊了本子,指節發白。


    “該死的!那個該死的女孩兒!就像她愚蠢的父親母親一樣,廢物!沒有一點用處,她居然被餓死了,該死的!我的肉要爛了!”


    畜生沒有因為生命的離去而感到一絲的內疚和恐懼,他在黛比生命終結之後也依舊在關心著自己的食物。


    他已經沒辦法再看下去了,咬著牙將本子合上,他的眉毛緊皺,心情格外糟糕。


    “怎麽?”淩翊在他旁邊歪著頭發問,他的瞳孔很漂亮,右眼像一顆灰碧色的寶石,在月色的折射之下閃出光澤,“你不想做任務了?”


    “......”良久,沈不歸才慢慢的吐出了口濁氣,壓下了心頭的躁鬱,就像之前已經察覺到了黛比的不同,他現在也終於能夠百分之百的確定黛比就是這個副本的boss,但是他......


    “她的母親呢?在城堡裏?”


    淩翊看著他,“安妮早就忘記了所有,她在有意識的時候曾經囑咐過我給她的女兒送些吃的。”


    “但現在的她已經沒有辦法記得起來自己過一個女兒了。”


    隨後他笑了笑,“我已經把你要的帶到你的麵前了,隻要你殺死她就可以離開這裏。”


    “......不。”沈不歸看上去心情很糟,黛比的經曆過於慘痛,她在這個副本中一直保持自我的意識,沒有害過任何人,甚至變相的收留了他們,過往他從沒遇到過像這樣的boss。


    緩了緩心情,他勉強壓製住了心底的那股氣,跟身側的這一位敵對陣營的大boss說了自己這麽久以來的所有猜測。


    “黛比是在被砍斷四肢之後七天才死的,所以這七天的輪回是黛比的輪回。”


    少年沒有回答他,隻是用一雙眼眸靜靜的盯著他。


    沈不歸也不在意他也並不是想跟誰對質什麽,他隻是想把自己腦子裏所有的東西都說出來而已。


    “黛比死了這一切就會結束了,連帶著這裏所有的npc一起,安德魯是死在她麵前的,安妮也是在她的麵前被人帶走的,她真的沒有感知嗎?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將自己的母親帶去幹嘛了嗎?”


    越是深思越是覺得不寒而栗,沈不歸閉了閉眼,“也許在安妮被帶走的那一刻,這個副本的boss就已經生成了,我之前懷疑過是安妮。”


    他抬眼看著少年,“但是我相信你不會說謊。”


    上個副本輪回結束的時候,他問過少年一句話,他問下個輪回還會不會再來到這裏。


    安妮根本無法離開城堡,少年聽懂了他隱晦的詢問,他的回答是不會。


    “她還那麽小。”沈不歸臉上的神色格外複雜,“我怎麽可能會去殺死一個孩子?”


    盡管作為最終的boss,可是女孩兒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在沈不歸的心裏跟真正的女童沒有任何差別。


    “那不關我的事。”淩翊的聲音有些冷漠。


    “沈不歸,如果你們想出去的話就隻有這一個辦法。”


    他很少這樣直接的叫沈不歸的名字,在念出青年名字的時候,聲音有些莫名的有些酥感,盡管聲音不好聽,但他說話的語速和冷冷清清的語氣都讓人覺得莫名的有氣勢,很難想象如果他真的是正常的嗓音的話該是多麽的好聽。


    但此刻的神不歸卻無暇顧及這些,他唇瓣緊緊的抿著,直視著少年的眼睛,白符被縈繞在他們兩個之間的緊張情緒嚇到,符紙的符號變成了∑(°口°?)??,以後小心翼翼的往淩翊手中縮了縮,也顧不上掙紮了。


    其實沈不歸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他終於妥協,率先移開了視線,苦笑一聲,“有的時候其實我早就忘記了你是副本boss了。”


    “也隻有到這種時候,我才能真正的意識到,這些副本其實都是你設置的關卡和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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