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嘯雲搞不明白,啟禦和鐵保怎會發覺了這件事,本來應該相當隱秘的。不過既然被識破了,也就沒有繼續隱瞞的必要。地下世界的“法律”遠沒有世俗的法律那麽複雜,也不必要走那些繁瑣的程序。成王敗寇,就是地下世界唯一的律法。


    “鐵叔果然不簡單。”海嘯雲負手而出,滿臉的蕭瑟。但後背站得很直,仿佛一顆寧折不彎的鬆樹。


    “你作孽了,鐵叔也保不住你。跟我走一趟吧,去見王爺。”說著,鐵保就搖了搖頭轉身。有自己在這裏,他不信海嘯雲敢反抗。雖然海嘯雲的實力可能略超自己,但自己身邊還有兩個好手,而且這裏是啟禦的老窩。要說混亂之中,海嘯雲也有可能把自己帶來的幾個人召集起來,做出一些大事情。但如今有啟禦坐鎮,啟禦身邊還有周東飛,再加上院子裏那些暗哨保鏢,海嘯雲翻不起大浪來。


    果然,海嘯雲麵色圖鐵地跟在鐵保身後。至於鐵保帶來的兩個好手,則又跟在海嘯雲後麵。這兩個好手和鐵保形成了一個三角,將海嘯雲夾在中間。而且,兩人的右手都抄在上衣內口袋裏,那是隨時拔槍的姿勢。


    “你還有什麽話說?!”內院裏麵,啟禦冷冷看著海嘯雲。此時,海嘯雲派過來的幾個手下已經被綁了。至於海嘯雲,被幾把槍指著、而且有周東飛和鐵保挾持,不可能再有異動,除非找死。另外,袁尚武和葉九也已經接到了這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消息,各自帶著十幾個地下世界精英蜂擁而至,估計已經快到了院子外麵。


    海嘯雲苦笑一聲,道:“沒啥說的了。念在追隨您老多年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就行。”


    鐵保看到海嘯雲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當即恨得牙癢癢,上前一步就要拍他,卻被啟禦揮手製止了。隻聽啟禦問:“海嘯雲,你跟了我二十多年,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沒有。”


    “那麽,有什麽深仇大恨?”


    “也沒有。”


    “那你竟然勾結外人,要置我於死地?!”啟禦聲音陡然拔高,聲色俱厲。這個貌似和藹的老人,一旦爆發他當年的氣勢,依舊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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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袁尚武和葉九衝進了內院。至於他們帶來的好手,則紛紛圍住了這個院子,使得這個院子的防禦力大大加強。兩人進來之後,袁尚武當即向周東飛表示了感謝,因為啟禦在電話中隱約告知,這次是周東飛發現了陰謀。若不是周東飛,那麽啟禦現在已經倒在了那條青石小路上。葉九則拍了拍周東飛的肩膀,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而後轉頭問道:“大鳥兒,你他娘的瘋了?你這山炮竟然對老王爺下手,膽子還真野,擦!”


    海嘯雲閉目深深吸了口氣,直言不諱:“二十多年來,我從一個街頭混子爬到現在這一步,都是老王爺提拔的。這些年中,你黑瞎子和老虎也算是對得起我,這些老子都記在心裏。但是,老子不甘心!”


    “既然知道老王爺對你有知遇之恩,你還有什麽不甘心的?”鐵保怒問。


    海嘯雲嘴角輕輕撇著,笑的苦澀,而他的雙手,卻解開了外衣的扣子。幾個保鏢以為他要掏槍,頓時如臨大敵舉槍對持。但是,啟禦卻示意都收起槍。


    此時,海嘯雲褪去了上衣,精壯的上身裸


    露在寒風之中。雖然他看起來是常人體態,但是這些條形的健壯肌肉絕非常人所能比。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這上身密密麻麻的傷疤。前胸、後背、頸下、腰間……大大小小七處刀疤、兩處槍傷。最長的一道刀痕,自左肩斜劃到肚臍,估計當時再深一點就是開膛破肚的局麵!


    海嘯雲苦笑道:“王爺,我跟著您出生入死幾十年,這些就是證據。老虎和黑瞎子身上,這些傷也多的是,甚至黑瞎子身上更多。自問我們三個,此前沒有對不住您。但是您是怎麽安排後事的?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到時候你會把東三省的盤子交給吳曉梅,對不對?!”


    三人之中,海嘯雲心機最深,早就通過蛛絲馬跡判斷出了未來的局勢走向。


    聽了這句發問,啟禦沒有辯解。袁尚武和葉九頓了頓,但卻沒說什麽。


    海嘯雲徑直說道:“假如您讓老虎或黑瞎子接了您的位置,我或許心裏憋屈一些,但好歹還能接受。但她吳曉梅算什麽?就因為一場認親會,輕而易舉的就成了東三省偌大盤子的未來之主?我年過四十、不要命地廝殺了半輩子,到頭來要聽一個丫頭片子發號施令?!”


    “住口!”啟禦一聲怒喝,但良好的修養和豐富的閱曆還是讓他稍稍製住了胸中怒火,轉而問道,“尚武、九子,你們兩個,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


    袁尚武搖了搖頭,說:“全聽王爺安排。”至於葉九則憨憨點頭,說:“要是那樣,確實有點不自在。不過梅姐是個有本事的,比我們強,這點我明白。”


    其實,啟禦何嚐不明白手下這些悍將的心思?一個個赴湯蹈火的混了幾十年,到頭來全為他人做嫁衣裳,換做誰都會憋屈。地下世界中,同樣也要講資曆的。“你們幾個都是好樣的,放到任何一個省的地下世界中,都能風生水起。但是,你們不足以對抗邱得用。等我一腳踩進了棺材,你們三個都難以駕馭住東三省這個龐大的地下世界。這一點,你們應該心中有數吧!”


    葉九同意這一點,袁尚武也輕輕點了點頭。但海嘯雲卻蒼涼地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駕馭不了又怎樣?大不了轟轟烈烈拚一把,不枉在這世間走一遭!若是忍住一腔子怨氣去伺候吳曉梅,老子倒寧可去死!王爺您老了,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銳氣!記得您壯年時候,嘴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橫豎無非一死’。可是現在呢,您除了‘求穩’還是‘求穩’!嗬嗬,混地下世界的,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哪有萬年的營盤,哪有穩定可言!”


    這樣的一番話,無疑會大大觸動袁尚武和葉九的心思。啟禦不希望他繼續講下去,而是問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多說無益。交代一下你和邱得用是怎麽勾結的,我給你一個痛快。”


    海嘯雲和邱得用的合作,根本談不上什麽忠誠和信義可言,無非是各取所需。所以到了如今的形勢,海嘯雲也就直言不諱。


    原來,邱得用並未親自派人前來,而是直接讓島倭國的玄洋社出手,配合海嘯雲的行動。根據以前的計劃,有了海嘯雲這個大臥底,事情的成功率會相當高,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若非周東飛偶爾聽到海嘯雲的電話內容,甚至假如周東飛不懂島倭國語言而放鬆警惕,現在的啟禦已經死了。


    而啟禦一旦掛了,袁尚武和葉九必然倉促趕來。那個時候,玄洋社負責伏擊的狙擊手則可以瞄準啟禦的大門,輕易得手。哪怕兩人並非同時前來,但隻要幹倒了一個,剩下的一個就不可能是海嘯雲的對手。因為海嘯雲不但占據了有利的形勢,背後更有邱得用和玄洋社的支持。


    事成之後,海嘯雲繼續做他的渤海大梟,同時可分得龍江的盤子。邱得用則趁機接手吉慶,作為此次的戰利品。一省的盤子固然利益巨大,但邱得用更關注的是一條“地下走廊”。因為吉慶東界位處三國交界處,稍稍突破幾十裏就是海岸線,是和島倭國開展走私的絕佳通道。如此一來,邱得用算是得到了一條鋪滿黃金的走私大通道。


    至於玄洋社此次派來的高手有兩個,一個叫渡邊野和,一個叫菊男次郎。前者是刀術高手,甚至據說是玄洋社中格鬥實力僅次於龜首正雄的人物。後者菊男是一個狙擊高手,同時近身格鬥能力也很強悍,類似於夜十三。


    玄洋社之所以一下子派出了兩大好手,一來是為了執行這次任務,二來則是為了事成之後熟悉吉慶的地下世界。畢竟那個走私通道打開之後,他們玄洋社也是交易雙方之一。


    “與虎謀皮!”啟禦冷笑道,“上有龍江、下有渤海,吉慶的位置卡在中間,你以為邱得用會安心讓你控製那兩個省的盤子?!兩麵夾擊的滋味,邱得用不可能咽得下。再說他老窩在江南,吉慶就是一塊飛地,他更不可能覺得安穩。”


    “我說過了,大不了轟轟烈烈拚一把!”海嘯雲獰笑道,“他邱得用算計我,我也沒想著跟他合作。拚了個魚死網破,鹿死誰手未可知!”


    勇氣可嘉,但自不量力。啟禦歎道:“算了,言盡於此。看在你跟隨我二十多年,我不難為你,自裁吧。”


    說完,啟禦緩緩閉上了眼睛,又道:“鐵保,算這小子是為我效命而死,厚待他的妻小。”


    在啟禦集團中,所謂的自裁就是拔刀子自殺。這是早年的規矩,但一直沿用了下來。旁邊的鐵保心有不忍,但還是從身邊一個保鏢的手中取來一把匕首,隨手一甩就釘在了海嘯雲的腳下。


    海嘯雲慘然一笑,俯身將之拔出。短短一把刀,梟雄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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