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陪著魏晏來到了母親的墓前,他一到就在默默的流淚。九溪擺好祭品後,就離開了,讓他單獨待一會,有些話也許他不想任何人聽到。


    九溪在周圍溜達著,這個地方最早是母親選的,她說這裏有她童年的氣息。現在仔細看,確實跟霧神山有相似之處。


    她走到顧雲珺所說的亂葬崗,白日都有些陰森,不知當初十來歲的他,怎麽敢在夜晚走到這裏。


    她不相信什麽鬼神之事,但是,沒有了陽光,這些高高低低的山木,自有其他的幻覺,就像霧神山的機關,有些隻是一些混淆視聽而已,卻把人嚇得魂飛膽魄。


    等她再回到墓前的時候,魏晏已一人在喝酒了,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剛才自己離開就對了,他肯定不想在她的麵前顯露自己的脆弱。


    “你常來這裏嗎?”魏晏問她。


    “也不是常來,在京城的時候就會來看看她。她的一生太短暫了,能來看她的人太少了。”九溪說。魏晏聽著有些內疚。


    “我從不知道她還有侄女,你跟夕兒年紀相仿吧?”魏晏問,他忽然覺得自己從沒有真正了解過玉娘,他總以為自己所得是她所想,自己所想是她所願。


    “嗯,我比她命好,還能活著。”


    魏晏低下了頭說:“你們梅家人都在怪我吧?”


    “怪你有什麽用,她也不會複活。”


    “過兩日我就回純州了,這幾日謝謝你的照顧。”


    九溪隻想盡盡自己當女兒的孝心,他的感謝才想起在他眼裏她隻是一個外人。


    “感謝的話就不必了。過去不會再來的,我相信姑姑也不想你過得不好。”


    “放心吧,你治好的身子我會好好珍惜的。”魏晏聽懂她的意思,她說話的口氣讓他想起風夕。以前覺得她說話特別狠,仔細想來卻從不曾傷害他半分。


    九溪想,在母親的墓前,他們都變得平靜了。


    他們回到梅府的時候,章叔告訴她宮裏來客人了,她以為是顧雲珺,沒想到竟是顧承義。


    魏晏和顧承義相隔十幾步麵對麵站著,彼此都沒有說話。九溪想到他們一生的死敵,在這裏相見,心裏還是有些擔憂。


    太上皇是要來找他算賬的嗎?顧雲珺親口答應他來應該不至於。看他的眼神裏也沒有殺意。


    一刹那間,九溪想了很多種可能,但都被自己否定了。


    九溪先打破沉默,她覺得她不說話,他們之間好像可以一直站著,互相比定力。


    “太上皇光臨梅府,怎麽不提早通知我?”九溪笑著說。


    “我不是來見你,是來見故人。”顧承義臉上毫無表情地說。九溪覺得他從沒像今日這樣在她麵前說話,以前見到她總是很親切。


    她看看他們之間的眼神,覺得很多東西自己不能理解,也許有她在他們都不方便開口。


    “那就請太上皇移步到大堂。”


    她把他們帶到大堂,親自給他們泡好茶後離開了。


    顧承義一直看著九溪,見她走遠了才喝了一口茶。


    他們上次見麵的時候還是二十年前,想不到再次見麵都快是知命之年了。


    魏晏看著他,當初他們被稱為永州雙絕,看他現在還是紅光滿麵,想不到自己現在已有老態。


    “你來就是想看笑話嗎?”魏晏打破沉默說。他討厭顧承義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沉得住氣。


    “是,我總要看看當初言而無信,後來又在背後欺我兒的人結局會怎麽樣?”顧承義說。


    “你看到了,高興了?”魏晏說。他們之間像兩個鬥氣的小孩。


    “確實值得高興,至少玉娘的預言沒有錯。”顧承義說。


    魏晏生氣地看著他,他總是知道什麽事讓自己最上火。


    “你休想在我的麵前提玉娘,如果不是你,她怎麽會違背我的意思?”


    “你以為她是誰?是你的附屬品嗎?你自己不知道你的那些勝戰是因為誰嗎?就是因為她的為人,我才想再相信你一次,誰知你就是一個小人,讓我益州軍在九固台損兵折將。”顧承義開始翻出沒多少人知曉的舊賬。


    “那是你幼稚,景帝怎麽會同意讓你以永州為界。就算我同意,他也不會同意。”魏晏哼著鼻子說。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不過老天還是憐我們益州。”顧承義也不認輸。


    “不是老天,是梅家。”魏晏說。


    他們倆都沒有說話了,他們之間太熟悉,都知道對方的弱點。


    “知道你回來是為了玉娘,至少你的良心沒有被狗吃掉。”顧承義說。


    “我自己的妻子,何需別人來評判?你是不是知道玉娘是梅家人,才利用她?”


    “我不知道,也從沒利用過她,真正利用她的是你,自己榮華富貴後就忘恩負義。”


    但知道九溪的身份後,顧承義也就清楚玉娘是誰了。


    魏晏見他也沒有驚訝,大概是梅姑娘告訴他了吧。


    “我沒有,看你們現在怎麽對梅姑娘的?她這麽助你們顧家,你也就給她一座府邸?也沒聽說她在朝有任何官職。”魏晏開始為九溪打抱不平。


    “你以為她像你一樣貪圖這些些嗎?當初玉娘跟你是為了這些嗎?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你不配。”顧承義直接戳他的痛點。


    “我不配,你也沒資格肖想。”


    “我從沒對玉娘有任何的想法,我敬她以天下人為先,我感謝她救了我的妻兒,是你不知珍惜,以你齷蹉的心理揣測著我們之間單純的關係。”


    “如果不是你的挑撥,她怎麽會私偷令牌把你放走?”


    “你到現在都沒有理解她。你以為她放走我是因為她的私心嗎?那是她不想看到你繼續犯錯。天下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你覺得就憑景帝那昏庸的樣子,百姓能有好日子嗎?這兩年你在純州,難道看不到變化嗎?自己錯了就是錯了,還死鴨子嘴硬不敢承認。”


    “你……”


    “你就是從小不如我,心生嫉妒。你總是想擊敗我,擊敗我有什麽用,你不看看你扶持的是誰?你為他賣命,他最後信你了嗎?最後還不是……”顧承義把最後的話沒有說出口。


    魏晏氣極了。


    “你今日過來就是想來氣我的?”


    “是啊,從小別人就說我木訥,哪有你能言善辯。你就是用這張嘴騙來了玉娘吧?”


    魏晏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要平靜,這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恨。這裏是梅府,她讓我暫住在此,還為我治療身體,不能在梅府讓她為難。


    顧承義見他不爭辯了,就知道他在隱忍。他還真老了,為了九溪竟能忍下這口氣了。當初他如果有這樣為玉娘的心,何至於走到如此的地步?


    大堂裏忽然很安靜,魏晏忽然站了起來。


    “怎麽還想打一架?”顧承義問。


    魏晏狠狠地瞪他一眼,說:“我想到院子裏走走。”他剛走到門口,看到九溪躲在走廊後麵,又走回來坐下了。


    “想不到現在還有人讓你收斂你的狗脾氣了。”


    魏晏又閉上了眼,告訴自己看不見這人。他不知道,顧承義的臉上卻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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