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京翰的將皇帝的意思轉達:“如今我大成內有燕王之憂,陛下也是兩難啊。倘若邊境重燃戰火, 內部空虛,就可能給燕王可趁之機, 到頭來遭殃的還是百姓。” 楚霄雲想了想,也是這麽回事。這時他不免有些天真地想,要是燕王從國家大局出發,與皇帝和解多好。但朝堂政治,不是你死,就是我忘, 哪有那麽容易。 在楚霄雲感慨之時,有衙役來報, 顧青雲回和靜縣了。 當初楚霄雲與顧青雲在京城道別時,顧青雲養好傷是要北上秘密進入胡國, 帶回在那裏放養的馬匹。如今他人回來,想必戰馬也到了。大成有了戰馬,就能訓練出騎術高明的騎兵, 就能對抗胡國的騎兵戰術了。 回想起在秦川看到的慘景,楚霄雲心中升起一些希望。 韋京翰聽聞顧青雲回了和靜縣, 也頗為激動,他對方淩峰道:“收拾一下,打道回府。” 在隨行整頓回程行李之時, 韋京翰寫了封奏折上奏皇帝,推薦了慶州知府的人選。 和靜縣縣令一行剛回到縣城,還沒進縣衙就收到前方差役來報。顧家此前已經送信過來,顧家少爺想來縣衙拜訪,有事相商。 韋京翰道:“派人速速去請。” 於是縣令一行前腳剛進府衙,後腳顧家的人就到了縣衙。 事隔數月,楚霄雲再見顧青雲,發現他幾乎換了一個人。雖說當初拔了銀針醒來後人也顯出幾分沉穩風範,但精神和身體上畢竟受過摧殘,看起來整個人還是缺乏氣勢。經過幾個月的修養,如今再見,整個人的精神氣度煥然一新,雖然整個人看起來依舊如同昔日畫像上那般儒雅,但舉手投足見顯出篤定的氣概。一看便是胸有溝壑,運籌帷幄之人。也不怪他此前能把顧家的產業發展到那麽大。 “顧公子,一別數月,一路可好?”楚霄雲關心他胡國之行。 顧青雲坎坎身,拱手道:“一切尚好,也都順利。多謝楚捕頭掛念。” 然後對韋京翰行禮道:“韋大人,學生今日前來,是有兩事相求,還望官府相助。” 韋京翰道:“顧公子不妨直言。” “當初內人與顧某和離,不是學生本意,學生此次前來請求官府撤銷和離,還我妻周英名正言順的名分。”顧青雲道。 韋京翰聞言笑道:“顧公子是重情之人,此事隻要你認可,官府自然無意見。那麽另外一件事呢?” “當年顧家護衛隊遭遇不測,幾近全軍覆沒,學生愧不能歸家,無法對他們家人更好的安撫。如今學生得以歸來,除了楚捕頭及官府各位大人的相助,也少不了隨行護衛當初的拚死相救。學生想撫恤昔日舊部家眷,無奈他們中有的人家已經搬離和靜縣,還望韋大人能幫忙發布通告,學生想要感激他們的恩情。”顧曉雲將心中所求一一道來。 韋京翰深受感動:“當初顧家已經撫恤過死者家屬,沒想到顧公子曆經磨難,還掛念著昔日舊部家屬。如此有情有義之事,我和靜縣衙怎會袖手旁觀!” 隨即韋京翰傳來隨侍差人,揮筆而就。命捕房將顧青雲之意公告天下。 顧青雲再三謝過,並邀請和靜縣衙眾人明日前往顧府觀禮。 此次顧青雲曆難歸來,顧員外要正式傳位給他,顧青雲將是以後顧家名正言順的掌舵人。 韋京翰自然是欣然應下。 第二日,除了留守巡值之人,和靜縣縣衙諸人前往顧家觀禮。 殊不知這次不僅是顧青雲新任顧家家主的典禮,也是顧青雲重新八抬大轎迎娶周英過門的婚禮。整個和靜縣都轟動了,後續傳往其他州縣,成了當時大成的一大奇談。 迎親禮上,顧青雲騎著高頭大馬,胸戴紅花,滿臉喜氣的地對兩旁不請自來的街坊鄉親拱手示意,跟隨小廝也不吝嗇發放喜錢,惹得和靜縣的姑娘小媳婦羨慕不已,道路兩旁不時傳來歡呼之聲。 顧家慶典之中,韋京翰收到京城八百裏加急密報,燕王心腹莊迪率軍前往京城求和,如今駐紮在京城之外三十裏地。皇帝聽了親燕王派大臣的匯報打算開城迎接,而保皇派大臣怕其中有詐,誓死不同意打開城門。如今兩邊相持不下,事情就耽擱了下來。 韋京翰得到消息,略一思索便理通其中關節。 莊迪帶著十萬大軍前來求和,說是表明誠意,這說法也通;保皇派大臣說他心懷叵測,意圖逼宮,這也能理解。韋京翰覺得這事倒也好辦,讓莊迪隻身進宮表明求和誠意,十萬大軍留駐城郊,雙方都安心。 隻是他一縣父母官,受顧青雲之邀,代表的是官府立場,是朝廷對顧家贈馬功勳的表彰,不便離席,便讓楚霄雲回縣衙代筆,回稟京城。 楚霄雲領命,與俞鶴離開顧家典禮,返回縣衙。為了趕時間,他們沒走大路,而是從百姓居住的胡同裏穿插而過。在轉過兩條巷子時,看到前麵一個一閃而過的背影有些眼熟。 “前麵那個背影好像是簽押處的人,他們怎麽也有人提前離場了?簽押處今兒有急事嗎?”楚霄雲問。 俞鶴早上才去過簽押處,將殮房的記錄歸檔。他對今日簽押處的情況很了解:“簽押處今日是曾書吏值守,我去時他還在說最近簽押處無事可幹,人都要閑出毛病來了。” 說起曾書吏,俞鶴是有點歉疚的,當初他撕掉白水村的卷宗,連累過人家。後來上門致歉,曾書吏倒也沒為難他,兩人還聊得不錯。 閑聊著俞鶴又問:“你怎麽確定就是簽押處的人?” 楚霄雲道:“簽押處的吏服我還能不認得?看他走得急匆匆的,我還以為最近簽押處很忙呢。” 俞鶴道:“那我們緊走兩步,追上去問問,還能一起回衙門。” 楚霄雲道:“也好。” 兩人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誰知那人早就失去了蹤影。 “嘖,走的這麽快。”楚霄雲歎道。 俞鶴笑道:“估計是有什麽急事吧。” “你不是說簽押處閑得長毛嗎?”楚霄雲打趣。 “那也沒準突然有事呢,像咱們這樣。”吃衙門飯的,還不是隨叫隨到。俞鶴笑道,“你要是著急,我知道還有更近的路。” “還有哪裏可以走?”楚霄雲問。 “太和街。”俞鶴道,“這邊轉過去兩個拐就是太和街。太和街有一邊連著直通縣衙的路。隻是前任縣丞在的時候,為了謀取私利,堵了那條街和縣衙之間的通道,所以現在沒人往那裏走。我們要想過去,可能要從人家院牆上借道。” “這好像還挺刺激的。”楚霄雲道,“那就走太和街,到時候跟街坊借借路。” 兩人在巷子裏轉了兩個拐,就到了太和街。誰知一出巷子卻跟一個匆匆而過的人撞了滿懷。 “鄭簽押?”楚霄雲驚訝地道,“你怎麽在這裏?” 楚霄雲突然想起此前在巷子裏見到的簽押處書吏莫非是鄭興? 鄭興看到突然冒出的人好似也下了一跳,看到是楚霄雲和俞鶴轉而笑了:“原來是楚捕頭和俞仵作。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楚霄雲道:“我們回衙門。” “衙門有急事?”鄭興好像頗有興趣。 “是。”楚霄雲道,“簽押處也有急事嗎?我們正好可以同行。” “啊,我呀,不是。”鄭興忙道,“我是家人托人送信去衙門,又找去顧家,說病得厲害。我早上走的時候都還好,沒想到一下子這麽嚴重了。主薄大人讓我回來看看。” “原來如此,鄭兄切莫擔憂。會好起來的。”楚霄雲道,“你家在哪,要不我們幫忙去請下大夫?” “哦,不了不了,多謝楚兄盛情。”鄭興連連擺手,“衙門有公務,你們還是公事要緊,我家就在這附近,我請個大夫就回去。” “那好,我們有公務在身,也不打擾你照顧家人。”楚霄雲道,“鄭兄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楚霄雲剛穿過來不久,帶著蘇文到衙門更換契約就認識了鄭興,還與他交談不錯,他一直把鄭興當好兄弟。不在公門時,除了開口時的禮儀,後麵談話也沒有鄭簽押來楚捕頭去的那麽客氣。 告別鄭興,兩人往縣衙方向走去,走了兩步楚霄雲不由嘀咕:“咦,我怎麽記得鄭簽押好像說過他現在並無家室。” 俞鶴聽得一懵:“他也沒說是誰病了,也許是他爹娘呢。” “是嗎?”楚霄雲還有點迷糊,抬眼看到眼前的店鋪,突然心頭一個激靈:“包子鋪?” “什麽?”俞鶴問,抬眼看到眼前的店鋪,“哦,你還記得這個店鋪啊,當初就是在這開包子鋪的那個胡人小販指證我殺了錢鑄,害我蹲了次大牢。” 楚霄雲看了看包子鋪,又來回掃了眼包子鋪和與周圍的連接:“這裏能去縣衙,也跟小胡同街相連?” 俞鶴道:“對啊,這條街南邊的牆背後就是小胡同街,北邊的牆背後是餘家巷子,通往縣衙。本來小胡同街跟餘家巷子也連著的,後來不是被封了嗎。兩邊都封了。” 楚霄雲突然變了臉色:“鄭興家住太和街?上次錢鑄死時,我們探查情況,鄭興怎麽沒有提起過他住這裏?” “啊?俞鶴有點沒回過神來。 楚霄雲又道:“我想起來了,記得他跟我說過,他一個人住,樂得自在。哪來的家人?” 說這楚霄雲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錢鑄被殺時我就很奇怪,凶手殺了人,為什麽卻了無蹤跡。我們想了很多種可能,唯獨忘了一種可能。” “什麽可能?”俞鶴不解。 “那就是凶手就住在這裏。他殺了人,直接就回了家,自然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俞鶴驚呆了。 “快!你回衙門調人,我去把人看住。”楚霄雲急切道。第182章 水落石出(14) 鄭興沒想到會在太和街碰到楚霄雲和俞鶴,情急之下隻能說自己家住附近。還好後麵隨機應變,找了個借口把人打發走了。原本他還想從楚霄雲那裏套套話, 是什麽急事會讓韋京翰在顧家如此重要場合, 將他們遣回衙門。但楚霄雲把話題引向他, 為了不暴露自己,他隻好放棄這次打探, 把人支走,不將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鄭興是個很謹慎的人, 他深知楚霄雲觀察入微,為了以防萬一,回到家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寫密信匯報,而是登上小院二樓,推開一點窗戶, 從縫隙裏觀察楚霄雲和俞鶴的去向。直到看到他們確實翻過牆頭,去了通往縣衙的餘家巷子, 才放心地關上窗戶,拿出筆墨紙硯, 開始書寫密函。 那時他還心道:楚霄雲也不過如此。 “顧青雲返回顧家,迎親之馬乃我胡國不易馬種,大成在我王庭掌控之地有馬場。請速查。另, 顧青雲重娶周英,登家主之位。” 寫好密信, 鄭興打開隔壁房門,取下一隻鳥籠,將寫好的密信綁在取出來的信鴿腿上。然後打開窗戶,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周圍無人注目,才放飛信鴿。 誰知信鴿才脫手而出,就被人擊落。 “誰?”鄭興感到大事不好。常年訓練讓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顧不得收拾任何物品,就要奪門而逃。 有人從窗戶擊落了信鴿,窗戶那邊肯定已經不安全了。鄭興奔向的是大門的位置。 楚霄雲推門而入,攔去了鄭興的退路:“鄭兄,想不到你還養了這麽一隻機敏的小家夥。” 鄭興沒想到是楚霄雲去而複返,他震驚之餘驚訝地問:“你和俞鶴不是已經走了嗎?” 楚霄雲淡然笑道:“走了怎麽能知道鄭兄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得知這麽重要的信息。” 說罷從隨後進來的俞鶴手中接過密信,在鄭興眼前晃了晃:“鄭兄不愧胡國探子,這觀察力真是夠敏銳的。我今天就隻看了場熱鬧,完全沒看出顧青雲騎的馬有何不妥。顧青雲還是大意了。” “為什麽會懷疑我?”鄭興不甘。 “錢鑄被殺時,衙門裏討論得那麽熱鬧,我與鄭兄也提及過案情,當時鄭兄可是表現得很無知。但鄭兄實際卻住得這麽近,不該說自己什麽也沒聽到。”楚霄雲有問必答。 “是我大意了。”鄭興歎息。 說罷做了個佯裝衝擊楚霄雲的動作,轉身朝窗口奔去,楚霄雲沒能在他飛出窗口前截住他。然則鄭興在飛出窗口的瞬間,被從天而降的一張鐵網給罩住了。 被縛於囚網之中的鄭興破口大罵:“楚霄雲,你不要太得意,我們在大成經營多年,二王子智謀過人,如今已返回胡國,看你們奈何!顧青雲那個綠毛龜,總有一天不得好死!還有你,你是從哪裏蹦出來?都怪我,沒能殺得了你,也沒能毒死你,才有了今日的下場。” 楚霄雲正想回懟回去,卻不想鄭興頭一偏,嘴角流出一股紅黑色的血跡。楚霄雲大驚,趕忙上前兩步,探了探鄭興的鼻息,已經沒了聲息。 俞鶴和抓捕的捕快們麵麵相覷。 “死了?” “就這麽死了?” “那現在怎麽辦?” 雖說立場不同,到底共事了這麽些年,楚霄雲看著鄭興的屍首,內心五味雜存。凝視了片刻,他才沉聲道:“抬走吧,讓殮房收拾。” 隨後安排聞訊趕來的差役:“疏散圍觀的百姓,並告誡,若發現形跡可疑之人,務必上報官府。” 楚霄雲說完,又交代了今日值守的捕房領班王三強清點鄭興住處,一點細節也不要放過。安排好這一切,才獨自回了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