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雲帶著這個疑問告別了周英,一路上他冥思苦想,完全沒有心思關注別的;蘇文卻因為剛剛見過周英,一路上嘰嘰喳喳,活潑了不少。幸而蘇文沉浸在自己的興奮當中,隻是單純地想抒發自己的感想並沒有想要楚霄雲的回應,楚霄雲的心不在焉也就沒有引起蘇文的注意。 回到衙門,楚霄雲讓人去叫王三強來,詢問他此前交代的事。此前被他派到慶州府的兩個捕快回來了。楚霄雲見慶州那邊有了回應,讓王三強先在一邊候著,先詢問了慶州那邊的情況。 去慶州的捕快說,他們按照老農給的地址,找到了他的那個親戚家,的確見到了老農家的女眷和小孩。 “她們人呢?”楚霄雲問。 兩個捕快麵麵相覷:“在,在慶州府。” “這麽重要的證人,怎麽沒把她們帶回來?”楚霄雲無語得都懶得發火了。 “他們家孩子發燒,說不宜路上顛簸,問我們能不能通融……”一個捕快也自感處事欠妥,忐忑地道,“所以……不過,我們跟慶州府衙也溝通過了,讓他們幫忙盯著點,等孩子好點了就把她們送上慶州與和靜縣來往的官船上。” 這處事雖然欠妥,但終歸是因為心地善良。楚霄雲揮揮手:“算了,你們走這一趟也著實辛苦,先去歇著吧。” 楚霄雲打發走人,問起王三強自己交代的事。王三強囁嚅道:“大人讓您自己過去一趟。” 楚霄雲沒想到這麽點事韋京翰還要自己親自跑一趟。他狐疑的打發走王三強,去往韋京翰的書房。 去到韋京翰那裏,他話剛說完,韋京翰還沒說什麽,當時在書房的方淩峰卻一臉看傻子的神情望著他。楚霄雲不明所以地望向韋京翰。 韋京翰抬眼道:“看來你律法條文還得加強。這獨門獨戶在縣衙沒有保甲信息的,那個人,或者那家人的身份肯定是依附在大戶人家。這家人應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佃戶,你去查他家單獨的保甲信息自然是沒有。你去查查那塊地是哪家的,他的戶籍肯定在那。” 說完韋京翰“吔”了一聲:“不對啊,就算你不知道,簽押處的人也不知道嗎?怎麽沒人提醒你?” “啊?”楚霄雲也被問得一愣。當時鄭興隻是告訴他沒有查到保甲信息,的確沒有提醒他還有身份依附這檔子事。 不過自己隻是找人幫忙查戶籍信息,自己都考慮不周,人家沒給自己考慮那麽周全也沒什麽好說的。 楚霄雲重新有了思路,離開韋京翰的書房就直奔去簽押處再去查那片地的歸屬。很快,他就查到,老農家所在那片地,屬於張家。 就是當初強賣蘇文,逼得蘇文跳井,差點喪命,還差點讓自己當了冤死鬼的那個張家!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兜兜轉轉一大圈,想不到又跟張家有了聯係。 鄭興一邊收拾整理張家的戶籍文書遞給楚霄雲,一邊對楚霄雲道歉:“楚兄,實在是抱歉,當日你讓我查那戶人家的保甲信息,我就隻想到查他家的保甲信息,也忘了奴仆、佃戶依附這回事了……” 楚霄雲擺擺手:“誰都有疏忽的時候,我自己都沒搞明白,不怪你。今兒這事還得謝謝你。” “你我兄弟,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好說好說。”鄭興說著指了指桌案上的名冊,“在這裏登記一下你外借的文書。” 楚霄雲簽下借閱大名,拿著記錄張家所有奴仆、佃戶的身份文書,帶人去了張家。第140章 商人案(10) 楚霄雲到達張家時, 已經華燈初上。他看了看張家大門外的紅燈籠,心中歎了口氣:“今夜又是一個不能回家之夜了。” 好在縣衙裏他已經有了一個專屬自己的小院,雖然家私簡單, 公務繁忙回不去時, 蘇文帶著孩子住在那裏也不算很委屈。 門房看到楚霄雲一行來訪, 除了守門的,留下人帶他們入府, 餘下一人一路小跑前去通知當家主人。 等楚霄雲一行行至院子中央,已有人在那裏等候了。 接待楚霄雲的事張家以前的主母, 如今的主人,張成的老婆。看到張成的老婆前來接待自己,楚霄雲不由感慨,無論什麽樣的環境和朝代,有能力的人都是不拘性別的。當然,這種能力是好是壞另當別論。 楚霄雲將手中的地契文書遞給張夫人:“我等此次前來, 是想向張夫人求證一點,這塊地可是你張家的?這戶人家, 可是你家佃戶?雖然衙門的地契文書已經記載得很明白了,但我們還是需要張夫人一個回答。” 張夫人接過楚霄雲手中的文書隻看了一眼, 爾後微笑著搖頭:“楚捕頭,很抱歉,這塊地並不是我張家的。” 這到是讓楚霄雲驚訝了, 他指了指地契上的信息:“夫人可看仔細了?” 張夫人再度接過地契仔細看了看,不禁納悶:“我張家家產皆是有數, 為何我不知家裏多了這一塊地?” 說著張夫人叫來府中賬房:“查查這是怎麽回事。這塊地啥時候成咱們的了?” “是。“賬房接過楚霄雲手中的文書查看,又對了自家的賬本,恭敬地對張夫人道, “夫人,這塊地在咱家賬上的確沒有,但衙門裏登記是咱家的地。” “還有這種事?” 張夫人疑惑地接過賬房手中的衙門文書細看,爾後驚訝地對楚霄雲道:“楚捕頭,我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楚霄雲道:“這官府總不會平白給片地你們吧,這塊地的文書手續齊全,讓辦理地契的人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張夫人這才又細看了地契文書,臉色沉了沉,對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去看看裴管家回來沒有,把人叫過來。” 張府的管家叫裴進,這人可是楚霄雲的老交道。當初蘇文被賣,他賣掉原主最後剩的那點薄田贖人都是經的這個人的手。楚霄雲還以為他們不承認這塊地,原來自己再三提醒這張夫人還是把經辦人給看漏了? 張夫人吩咐完下人,對楚霄雲陪笑道:“楚捕頭,不好意思。今日管家外出,有勞你久侯了。” 楚霄雲淡淡道:“無妨,這是楚某的職責。” 前去叫人的下人很快回來答複:“夫人,管家尚未回府。” “這……”張夫人看向楚霄雲。 說話間,兩人談話的花廳外傳來腳步聲,很快有人從敞開的房門進來。楚霄雲抬眼一看,正是管家裴進。 裴進進來後看見花廳坐著的楚霄雲,微微驚訝,人卻直走向張夫人:“夫人,方才裴進進門,大門的護院說您找我?” 張夫人伸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楚霄雲:“楚捕頭帶來的地契文書,說縣城以南的紅河邊有塊地是咱們張家的。我印象中張家沒有那塊地,不過縣衙的地契文書存檔上寫著明明白白是咱家的地,印的是你的印章,你可有說法?” 裴進沉默一下,向張夫人告罪:“那地契文書的確是裴進辦的,原本是裴進的一點私產,想著稅收方便,在辦府上其他地契的時候,就一並掛在了張家名下。還望夫人恕罪。” “這……竟然是這樣……”張夫人再麵對楚霄雲時,神情少了幾分倨傲,多了點恭敬,“楚捕頭,我實在是不知……” 楚霄雲淡淡道:“事情清楚了就好,這地契掛名之事在縣衙手合法,是你們張府之事,你們自行處理。但裴進欺瞞官府之事,另作他論。楚某今日前來,是另有事情。還請夫人和裴管家交出這片地上這戶佃戶一家保甲信息,將其家人找來,楚某要帶回衙門問話。” 張夫人看似惱怒地盯了裴進一眼,喊道:“裴進!” “是。”裴進應聲對楚霄雲道,“請楚捕頭容我前去取來。” 楚霄雲點點頭。 裴進走後,張夫人賠笑著對楚霄雲道:“不知這家人怎麽了,勞楚捕頭您親自前來帶人問話。” 楚霄雲輕輕一笑:“夫人莫急,等楚某先看了保甲信息再說不遲。” “也好。”張夫人不便追問,應聲後指了指茶杯,“楚捕頭飲茶。” 楚霄雲剛飲了半杯茶水,裴進將老農一家保甲信息的文書拿了過來。楚霄雲核對,發現農戶家人數與老農交代的到無差別。他合上保甲文書對張夫人道:“這老農的兒子前些日子從捕房手下逃脫,可有回來?裴總管可知人在何處?” 最後一句是望著裴進說的。 張夫人驚訝地:“從捕房手下逃脫?不知這人犯了何罪?裴進,你可知道?” 裴進也一副驚訝的樣子,先回答了張夫人:“這,裴進也不知。” 爾後轉向楚霄雲:“他人在府上。原來楚捕頭今日上門是來拿人的,不知這人犯了何罪?” 楚霄雲冷眼看著他們,也不想去分辨真真假假,直言道:“從他家院子裏挖出一具屍首,是前幾日營商走失的魏掌櫃。捕房前去問話時,這人越窗而逃。” “竟然有這種事!”這次張夫人與裴進異口同聲。爾後兩人麵麵相覷,張夫人咬牙切齒的對裴進道,“還不去把人找來!是與不是當楚捕頭麵說開,若是真犯了法,定讓衙門秉公辦理。你看你幹的好事,自己的私產,掛在我張家戶頭上,還平白招來這些麻煩事!” “屬下知罪。”裴進趕忙告罪,“我這就去把人找來。” 裴進轉身往外走,與一個慌慌張張往裏來的仆人撞了個正著。 “怎麽走的路,沒長眼……”裴進嗬斥道,話出口一半,大抵是想起花廳裏還有外人,又改口道,“看著點走”。 “是。”那仆人一邊對裴進賠不是,一邊道,“裴管家,不好了,出事了。府裏有個家丁淹死在後院的池塘裏了。” “什麽?怎麽回事?”裴進停下腳步趕忙問道。 身後上座的張夫人也忍不住站了起來:“怎麽回事,好好的人怎麽淹死在魚池裏了?” 那仆人道:“巡邏的家丁巡邏池塘邊時踩到個碎了的酒壇子,碎壇子裏還能聞到酒味。就往池塘裏看了下,然後發現水裏泡著個人。護院們把人撈起來,身上還能聞見酒味,想來是喝高了失足跌進去了。” “行了,我知道了。通知他的家人,給些銀兩安撫一下。我還要去找李大奎,捕房的人等著問話。”裴進對前來通報的仆人道。 那仆人聽了轉身對裴進的身影喊道:“裴管家,死的那人正是李大奎。” 裴進已經走了兩步的身影頓時止住,他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地望著家仆:“你說死的人是誰?” “李……大奎……”那仆人見裴進的樣子有些嚇著了。 “這……這算怎麽回事!” 裴進惱火地抱怨幾聲,躬身對上座已經站起身來的張夫人和一臉詫異地盯著他的楚霄雲道:“夫人,楚捕頭,這……楚捕頭,這可如何是好?” 楚霄雲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人剛找著,就死了。但沒辦法,人已經死了。作為捕快,這樣的事他是要出現場的,如今正好在,也省了再跑一趟的功夫。 楚霄雲對那前來報信的仆人道:“前麵帶路。” 張夫人和裴進也趕忙道:“對,帶路,帶路。” 楚霄雲去到張府後院的池塘,李大奎的屍身已經被護院家丁打撈起來放在池塘邊上的石板路上。見到楚霄雲一行過來,有護院家仆迎了上來。 裴進對迎上前來的護院道:“楚捕頭在此,讓楚捕頭來看看。” 楚霄雲也不多言,從仆從那裏拿了一支火把走上前去在李大奎身邊蹲下身來。空閑的那隻手捏著李大奎偏著的臉擺正看了看,的確是他在農家小院見到的越窗而逃那人。人沒錯,楚霄雲就想看看是怎麽死的。他把火把遞給一旁的下屬,空出拿火把的手把李大奎的頭抬高,另一隻手捏開李大奎的嘴聞了聞,的確一股酒味。 楚霄雲又將李大奎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於是起身對一旁的下屬道:“去請仵作前來。” 當夜又忙了半宿,完事後老仵作捶著背對楚霄雲道:“我這腰都快直不起來了,這樣再折騰幾次,我這把老骨頭就要交代了。” 說完又小聲自言自語了幾句:“也不知新來的幾個小崽子幾時能擔大任。唉。” 雖然這是仵作的應盡之責,但聽到老仵作的抱怨,楚霄雲看著對方開始佝僂的背影也有些愧疚。這大晚上的把這樣一個身體受損的老人拉來做事,的確是辛苦了些。但是新找的仵作學徒還沒有出師,老仵作看來隻能再繼續堅持一段時日了。 楚霄雲寬慰了幾句,令人把老仵作送回家。他自己則站在原地思考接下來該怎麽做。 老仵作走後,張府的人上前來問李大奎的屍身怎麽處置。楚霄雲望了望一旁的張夫人和裴進道:“既然仵作已經驗過屍體,也沒有什麽意外,那就給他的家人下葬吧。” 說罷召集捕快準備離去。走了兩步停下對裴進道:“既然那塊土地的真正歸屬有問題,我會上報大人。等候衙門的通傳。” “這個草民的確有錯,官府要罰要打,裴進絕無二話。”裴進恭敬道。 楚霄雲帶人離去,路上卻在想此前老仵作跟他講的幾句悄悄話:“這死者看不出外傷、內傷,也沒有服下什麽不該服用的藥物。不過有沒有其它因素,就要看你楚捕頭的細查入微了。” 將一個下人灌醉有的是法子,再辦一個醉鬼就簡單多了。這一點楚霄雲又何嚐不明白。這人死得過於巧合,楚霄雲發自內心的不相信他是意外身亡。但仵作上看不出意外,死因無外乎是掩蓋魏掌櫃之死的真相,也沒有必要費力氣去糾結。隻要查明魏掌櫃之死,這人的死因也就自然而言揭曉。如今倒不如就順了張家的意思,讓人下葬,或許還能麻痹對方一二。楚霄雲才有了那番回答。 張家趕在他見到嫌犯之前滅了口,自己慢了半步,楚霄雲是心知肚明的。但氣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腦子飛快轉著,除了大牢裏那個老頭以外,還能給此事揭謎的就是老漢家在慶州府的女眷了。 想到這裏,楚霄雲的腳下的步伐快了起來。他要請示大人,六百裏加急前往慶州府將那家女眷悉數接回。第141章 商人案(11) 當晚,六百裏加急的密函由驛差送往慶州府。楚霄雲在縣衙也沒閑著,他連夜去見了大牢中的老農, 告知他李大奎身死一事。 老農聞言卻是一臉警惕, 麵對楚霄雲的開導絕口不言。楚霄雲第一次遇到這樣死活不肯開口的硬茬子, 他又沒有刑訊逼供的習慣和愛好,一時也無計可施。看來事情還得等明日的堂審和這家人的女眷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