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護衛營,麵對仁勇校尉的審問,俞鶴與他們爭論。就算護衛營的人認為自己是嫌疑人,也應當把自己交回縣衙,而不是在護衛營私設公堂。不久韋京翰帶人趕到,仁勇校尉自知沒有審問的權限,長時間扣人也於法不合,才不得不放人。 驛樓的傳信兵前來傳信的事,韋京翰是知道的。後麵的事情是怎樣,他也就明白了。 俞鶴說完,百夫長出列征得韋京翰同意道:“俞鶴巧舌如簧,明明有人目睹了他行凶之事,豈容他三言兩語開脫。他說他沒有殺人,有何憑證?” 現有人證物證都指向俞鶴殺人,雖然韋京翰也不太相信俞鶴會殺人,但凡事也得要講證據。 “俞鶴,你說你沒有殺人,可有憑證?”韋京翰問道。 俞鶴沉默半晌:“我去便是不想人知道,故而也未曾告知於誰……” “這就是沒有憑證羅?”百夫長嘲弄道,“既是如此,還望韋大人公正執法,還死者一個公道。” 目前的一切對俞鶴都很不利,俞鶴自己也沒辦法自證清白,韋京翰略一思索,眼下隻能先退堂,補充偵查,押後再審。 他拍了下驚堂木,正準備宣布退堂,俞鶴卻道:“大人,我願與那指認我殺人的所謂證人,當麵對質。” 堂上之人皆沒想到俞鶴會這麽做。韋京翰頗為疑惑挑了挑眉毛:“你確定?” 俞鶴肯定地點點頭:“確定。” 百夫長在一旁暗笑不已,想不到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傻瓜,讓證人來指證自己,是怕自己涼得不夠快嗎? 楚霄雲聽了俞鶴的自證方式,在欣喜之餘,又頗有些擔憂。 韋京翰隨即傳證人上堂。 不久,那個賣包點的小販被傳上公堂。 “胡小二,昨日是你指證俞鶴殺了屠夫錢鑄?”韋京翰問。 胡小二恭敬地回答:“小人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隻知道凶手當時穿著捕快的衣服。” 韋京翰指了指堂下的俞鶴:“可是你眼前之人。” 胡小二望過去的目光與俞鶴望過來的目光相遇,隨即躲開:“回大人。是他。” “何以確定?韋京翰問,“你能否將當時情景複述一遍?” “回大人,昨晚小人去找錢屠夫定今日做包子的豬肉。第一次去時就見了他穿著捕快的衣服進錢屠夫的家,就比我先了那麽一會會。我見有公門中人進去,錢屠夫還往外張望一下關了門,想必是有事要談不便打擾,便先去定了別的餡料。返回時見先前關著的門虛掩著,心裏覺得奇怪,錢屠夫怎麽忘了關門,又想是不是衙門的人已經走了,上前準備敲門,然而走到門前,卻透過錢家大門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他……” 胡小二說到這裏伸手指著俞鶴道:“他正將一把短刀從地上躺著那人的屍體拔出,刀尖上都流著血……我們小老百姓,哪裏見到過這些。看到這一幕嚇得我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叫出聲來被凶手聽到,將我滅口。我跌跌撞撞往外麵的大街跑,一邊跑一邊喊殺人了,救命啊。然後正好碰上巡城的兵爺,他們問我怎麽回事,我便將自己所見告知他們……後來才得知是死了的惡人就是錢屠夫。” 韋京翰問百夫長:“他說的是也不是?” 百夫長點點頭:“沒錯,昨夜就是這麽個情況。當時這小販嚇得臉都白了。” 俞鶴聽到這裏,他反問胡小二:“你可見我將刀插入他的胸口?” 韋京翰也望向胡小二。 胡小二道:“當時錢屠夫家就隻有你,人不是你殺的還會有誰?而且我親眼見你將刀拔了出來,若不是你殺的人,你為何會在現場,為何會那麽淡定的去拔死人身上的刀?” 俞鶴扭頭望向韋京翰:“大人,屬下在現場的緣由已經說明。我是在去找錢鑄的事情上有所隱瞞,但人絕對不是我殺的。這人也說了,他隻見我將刀□□,並未見我將刀插進去。所以,他的證言不足為信。” 韋京翰想了想:“胡小二,俞鶴說他隻是將刀□□查看死者死因。作為捕快,他這麽做也是說得通的。你還有沒有別的更直接的證明?” “這個……到沒有。但是大人,當時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惡狠狠的,他不是凶手,那麽凶幹嘛?”胡小二辯解道。 俞鶴矢口否認:“在護衛營的人衝進來之前,我全身心都在死者身上,除了剛進去之前怕凶手還埋伏在附近,四處張望以外,後來就沒往門外看過。何來惡狠狠看了你一眼。” “我就是看到你扭頭往門外看了……”胡小二嚷嚷道,卻又是衣服害怕的樣子。 “大人,你看俞鶴現在公堂之上都還在恐嚇證人,可想當時的情景。”百夫長適時上前道。 韋京翰被吵得頭疼,他猛地一拍驚堂木:“既然雙方都拿不出更直接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觀點和清白。此案押後再審,由縣衙捕房繼續偵查,找到直接證據,再做判決。來人,將俞鶴還押大牢,退堂!” 這次堂審雖然沒有定下俞鶴的而罪名,但俞鶴也沒能脫罪,百夫長還是比較滿意的。對於此案由縣衙捕房繼續偵查一事,百夫長有點不太同意:“韋大人,這楚霄雲與俞鶴同僚一場,還是形影不離的搭檔,此案繼續由縣衙捕房偵查,怕是不妥。” 韋京翰當然明白百夫長的意思,護衛營就是想斷捕房一條臂膀。他隨即道:“除了縣衙捕房,誰有查案權限?我明白仁勇校尉的意思,人是你們扣住的,現場是你們第一時間發現的。咱們還是老規矩,捕房查案,你們協助。你看如何?” 韋京翰說到這裏,百夫長也無法堅持捕房不參與,他點了點頭:“韋大人既然這樣說了,那護衛營上下就恭敬不如從命。”第119章 誤食案(15) 這日堂審完畢,又差不多到了放衙的時間。楚霄雲安排好捕快們在白水村和錢鑄家兩處的輪值, 才憂心忡忡地帶著蘇文回家。 這次放衙,他又晚走了好多。 從來沒有一個案子像這次這樣, 同時要兵分兩路看守輪值。上次王家的案子也牽涉到捕房的一些人, 捕房的人手也短了不少, 這樣一來,捕房人手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吃緊。但捕房的重新招錄也還沒有這麽快, 一切隻能緊著現有人手用。 楚霄雲恨不得自己能有□□之術,不過這個隻能想想,住在縣衙道還是個可行的措施。隻是昨晚半夜進城, 走得太匆忙, 家裏的事情都沒處理交代好,所以今晚是無論如何得回去一趟。先把家裏安置好了,才能安心地住在縣衙專心破案。 楚霄雲駕著馬車帶著蘇文回家, 路過王三強家時, 王三強已經和他娘在吃晚飯了。王家堂屋沒有大門,這深秋的季節,經常都是滿屋的寒意,他們自然是不會在堂屋吃飯。 每當天氣轉涼的時候,王三強他娘就坐在廚房裏灶膛前燒火的凳子上吃飯。避風, 還暖和。王三強經常就端著一碗飯蹲在灶房門口吃。一方麵好禦寒, 一方麵又能看看外麵的景象打發無聊——通常外麵也沒有什麽可看的。 今天王大娘還是坐在灶膛前吃飯,王三強不知是不是想等楚霄雲的緣故,端著碗蹲在屋簷下吃。王大娘在門口喊了他幾次,他應著卻是不動。在一碗飯快要見底時, 終於看到楚霄雲駕著馬車過來,他飛似的從屋簷下奔到院壩邊上,口中喊著:“哥,哥。” 楚霄雲原本計劃著晚飯過後再來跟王三強交代家裏的事務,眼見王三強從屋簷底下奔出來,在看到人的時候就慢了馬車,到王三強跟前剛好停了下來:“三強,啥事?” “哥,餘大哥……”王三強大約是想想覺得這樣說不對,又改口道,“今早護衛營的人說的是真的嗎?” 蘇文從車窗裏探出頭來跟王三強打招呼:“三強哥。” 王三強趕忙道:“嫂子好。” 蘇文害羞地笑了笑,趴在窗沿上聽他們說話。 楚霄雲聽見蘇文的聲音,往窗邊看了看:“文文,外邊天涼。” 蘇文頭枕在衣袖上:“暖爐熱乎著呢,我透透氣,你們說你們的。” 楚霄雲聽了放下心來,回王三強道:“他是被下了獄,但他也不承認殺人。” 王三強又問:“那他爹有被抓嗎?” “俞伯父目前肯定是要在縣衙的。”楚霄雲道。就算俞鶴殺人,俞百裏又沒有參與,至於十七年前的事情,不管真相怎麽樣,在結果調查出來之前,俞百裏不會受到處置,也不至於下獄,但被限製自由是肯定的。 王三強懊惱又愧疚地道:“我今早上是不是說錯話了?” “俞伯父今日是主動去縣衙擊鼓的。無論你說與不說,他人這會都會在縣衙。這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多想。”楚霄雲開導道,“再說,萬一俞伯父真的沒去,你給了我們線索,也是好事一樁。俞鶴沒有殺人,我們正好還他清白,倘若他真殺了人,也理應受到律法的處置,這與他是誰,是什麽身份沒有關係。” “哥……”王三強一時分不清楚霄雲是不是在寬慰他。 楚霄雲道:“這個案子狀況比較多,捕房的人手就分散了,破案之前忙的時候我想先住到縣衙去,家裏要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 王三強像要贖罪似的,趕忙應下來:“行、行。哥,你有事盡管吩咐。” 他看了眼天色:“哥,你們還沒吃飯吧?你先回去忙,我一會去你家,有什麽事,你到時候在吩咐就是了。” 天色已晚,要做的事的確很多,楚霄雲點點頭:“好。” 回到家中,兩人依然分工明確。蘇文做飯,楚霄雲摘菜、喂雞、撿母雞一天生的蛋。期間蘇文從廚房探出頭來說:“夫君,把院子裏的菜多摘一點,明兒我們帶去縣衙。” 楚霄雲想起要搬去縣衙住的事:“但廨房沒有做飯的地方。” 蘇文道:“不能借用一下衙門的膳堂嗎,或者我們在廨房外麵的院子裏架個爐子?縣衙又不開晚膳,不自己做飯很不方麵啊。” 楚霄雲想了想:“那我先把菜摘了去,能不能找到做飯的地方再說。找不到就把菜給縣衙膳堂。” 蘇文道:“好。” 晚飯做好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兩人才擺上碗筷開吃,王三強就來了。蘇文給王三強添了副碗筷,王三強趕忙擺擺手:“嫂子,你和哥趕緊吃罷,我已經吃過了,不餓。自從哥委托段掌櫃給我找了份工,我現在每月都有銀錢拿,家裏再也不會短吃短喝的了。” 說起段掌櫃,王三強又蠻惆悵地:“哎,不知段掌櫃一家為什麽要搬走。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他。” 楚霄雲想起段城陽,也頗為悵然。蘇文聽了這話也道:“段先生一家真是很好的人,要不是段先生教我讀書識字,我現在哪能到捕房給夫君幫忙,日子哪能像現在這麽好。” 楚霄雲悵然之後岔開話題:“人生不就是這樣嗎,聚散離合。沒準哪天兜兜轉轉又遇上了呢。對了,三強,不吃飯,吃個紅薯吧,我和你嫂子種的,味道還不錯。” 在楚霄雲的邀請下,王三強拿起一個紅薯在手裏:“哥,你有啥事盡管交代。” 楚霄雲和蘇文一邊吃飯,一邊對王三強交代道:“就是那雞,每日早晚得喂一下,坐月子的時候它們可有大用場。它們站的架子,雞糞隔兩天清掃一次,丟在外麵的坑裏,等以後開春了種菜用。” 說著指了指一旁的陶罐:“待會你拿點雞蛋走,給王大娘補補身子。這雞蛋太多了,文文現在吃不了,也放不到孩子出生。” “哥,我讓我娘拿到集市上去賣掉吧……” 王三強話沒說完被楚霄雲打斷:“就那麽幾個雞蛋,賣什麽!自己吃了。你也吃點,紙坊的工作也蠻費盡的,要的是營養。對了,我之前教你那幾招學得怎麽樣了?” 王三強興奮地點點頭:“哥,一會你吃完我給你展示展示,你驗驗貨咋樣?” 楚霄雲見他那興奮樣,想必是練得不錯,也高興地道:“好啊。” 隨後接回自家的話題:“院子裏的菜,盡管來拔,千萬不要客氣。客氣就是浪費知道吧?” 王三強想了想:“知道了,哥。你們住縣衙我給你們送菜吧,就不用花銅板去買別人的了。” 楚霄雲想了想:“等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做飯的地兒再說吧。” 王三強點點頭。 楚霄雲又囑咐道:“我破案肯定無意中也得罪不少人,你來的時候還是早一點,不要太晚留在家裏。” 王三強沒想到楚霄雲還想到這些,心裏特別感動:“哥,我知道了。” 吃過飯,楚霄雲帶著王三強把家裏除了臥房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家中物什存放的地方一一介紹,直到王三強門清。 王三強想了想道:“哥,你衙門經常有事,現在也有了穩定的收入,咋幹脆不賣了這裏,去縣衙買個房得了。”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說的好像有歧義,趕忙補充道:“我沒有不想幫你看家的意思。” 楚霄雲笑笑:“我當然知道你沒有。但這院子吧,我有感情,現在能成這樣都是自己一點點修繕的,都是心血啊。” 楚霄雲沒說謊,這個院子是他穿過來時茫然驚慌中唯一的依靠。生死之事就不說了,原主給他留的這個院子,說到底還是原主的家。 一方麵楚霄雲覺得自己沒有那份自得可以去隨意處置。如果把這院子轉賣出去,那院子在這世上存在過的痕跡又少了一筆。 另一方麵這院子不僅給剛穿過來時的他一份在異世的安全感,還處處藏著自己與蘇文相處的點點滴滴。是他和蘇文一點點的把一個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月亮的小破屋修繕到如今煥然一新的樣子。隻要想到這些,楚霄雲就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賣掉這裏。 這個院子處處都是自己的心血和與蘇文的回憶。 諸事完畢,王三強演示了一遍楚霄雲教他的武功。 看到王三強展示出來的武功,楚霄雲放心了許多。王三強要在紙坊上工,等下工回來,天色就不早了,再來給自己照顧家裏,肯定是早不了的。如今王三強有了功夫傍身,楚霄雲自然安心了不少。 對王三強的學習成果楚霄雲是很滿意,想不到王三強在學武上也有那麽點天賦。隨即又教了他幾招,讓他每天勤快點練。等這幾招練會了,再教他新的招式。 王三強回去後,楚霄雲和蘇文又忙活了半宿。把一應衣食住行需要的東西都打點妥當,隻等明日能隨手搬上馬車才休息。 “文文,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夜晚吹滅燭光後,楚霄雲對蘇文道。 蘇文窩在楚霄雲懷裏,小幅度的晃晃頭:“爹娘去世後,和你在一起時的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間。我覺得現在每一天都過得特別有意義,一點也不覺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