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算好啦。這都要結束了才來,前兩年都是前腳出發的鑼鼓才響,他後腳就到。整個賽程都隻聽到他號喪。” “也不要這麽說,他也是妹子不在了,衙門裏又官商勾結,害他妹子的人得不到懲罰才這樣的吧。” “哎,他妹子是個可憐人,嫁人不淑。他做哥哥的能到這份上,也是難得了。” “難得他窮困潦倒還能年年這麽堅持給他妹子討公道。” “是啊,為了給他妹子討公道,把自己的家都折騰散了也不知道圖啥。” “看他半年沒動靜,還以為他放棄了呢,沒想到還在堅持。” “對方有錢,他很難討道什麽公道吧……” ……. 聽到周圍的議論,楚霄雲才了解了一點。這看起來甚為滑稽的一幕背後還有一個感人肺腑,兄妹情深的故事。 蘇文在聽到大家的議論時忘卻了害怕,忍不住開始抹眼淚:“為什麽有的人那麽狠心,連自己的媳婦也要害。他妹子也太可憐了,對方有錢有勢,他這個哥哥還能堅持給妹妹討公道真不容易。” 楚霄雲一開始準備安慰來著,聽到蘇文後麵的話嚇了一跳:“文文,你別亂想啊。這世上是有負心人渣,可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夫妻更多啊。” 就差舉手發誓了。 自己新婚帶小夫郎出來開心,楚霄雲沒想到卻遇到這麽個糟心的事。聽百姓議論,這案子好像拖了很多年了。一個殺人案怎麽能拖那麽久還沒有判決呢?不過想到前兩年和靜縣沒有縣令,縣衙由縣丞一派把持,按照那縣丞一派的為人,想起楊遠開此前的手段,又覺得或許真有可能。 既然這事讓自己碰上了,於公於私自己都應該出麵問個明白。若真有冤情,理應查個水落石出,給受害者一個交代。 想到這裏,楚霄雲輕拍蘇文的手背:“文文,我們過去看看。” 楚霄雲牽著蘇文朝紅河碼頭走去,那裏是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也是一會龍舟衝刺的終點,這樣人口密集的地方,萬一那個周勝鬧出什麽來就不好了。 楚霄雲趕過去時,組織龍舟賽的大戶人家家丁已經把周勝攔了下來:“別在這裏哭喪,要哭找別的地兒去!” 周勝充耳不聞,繼續哭叫著:“妹子啊,你好慘啊。你慘死在這裏,哥哥我卻連吊唁你都不行。老天爺不給咱們窮人活路啊……” “我們這大賽馬上要結束了,你來添什麽亂呢!找事是吧?有你這種哥哥,你妹子是很倒黴。滾滾滾,別在這裏添晦氣!”那家丁罵道。 周勝也是個厚臉皮的,不管別人怎麽罵他也不走,非得要給他妹子舉行悼念儀式。通往碼頭的方向被家丁攔住了,他就把懷裏的東西擺在通往碼頭的路口,還取出香火在路口祭拜起來。 原來周勝懷裏抱著的是一雙女子的繡花鞋。 那家丁也是個暴脾氣,見了這場景,一腳將祭祀物品踢到一邊:“好好說你不聽是吧,再不走老子揍人了!” 周勝見自己擺放的祭品被毀,幹脆往地上一躺,嘶聲裂肺地叫喊起來:“打人啦,打人啦!你打死我吧!妹子死了,媳婦也不要我了,我活著有什麽勁,你打死我算了!” “他媽的,怎麽有你這種潑皮無賴!你妹子可憐,你這種人渣就應該跟你妹子換命!”那家丁說著伸手揪起周勝的衣襟,就要開揍。這時一隊衙役急匆匆趕了過來,為首之人喊道:“幹嘛呢,幹嘛呢!光天化日之下要打架鬥毆嗎?要打去縣衙大牢裏打去!” 原來是在碼頭附近維係治安的衙役。 那名家丁隻得恨恨地鬆開手,鬆手之前不忘把周勝往後摜了一把,推得周勝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周勝順著躺了下去,睡在地上又繼續嚎叫起來:“妹子啊,你死得好慘啊。哥哥我無能,不知怎的才能給你討回公道……” 為首的衙役將周勝從地上提了起來:“周勝,你要再繼續找事,就讓你去大牢裏清醒幾天!” 周勝卻不害怕,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差爺,差爺,你趕緊把我抓進大牢裏吧。妹子死了,還死得那麽慘,媳婦也不要我了,兒子也沒了,我光棍一個,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啊,你殺了我吧!” “握草,你他媽的神經病!給老子滾!”為首的衙役看來是被周勝的樣子氣壞了,破口大罵,又地把周勝扔回地上,對跟隨的衙役吼道,“把他給老子扔遠點!”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不少人當笑話在看。 “哎,又是這麽個結局。” “誰讓他臉皮厚呢,又沒犯多大個事,差爺們抓他回去還得管飯!” “都幾年了,我還以為今年會換個結局呢。他妹子可憐,可他這麽年年鬧騰著,又沒鬧到凶手,專鬧咱無關百姓,真是惱人。他咋就不跟他妹子換下命呢!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 “見怪不怪,見怪不怪!” 聽到為首的衙役要將周勝扔走,楚霄雲拉著蘇文往裏走了兩步,圍觀的人太多,他隻得暫時鬆開蘇文的手,排開人群走上前去:“且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進入第三個案子^_^第53章 占妻案(2) 這聲“且慢”讓本就在氣頭上的衙役隊長好生不快。他正準備借著由頭發下火, 扭過頭來意外看見說話的人是楚霄雲。 楚霄雲尚在休沐中,未著皂服,但以楚霄雲原身的混賬程度, 在這幾起案子中打出去的知名度,在和靜縣吃衙門飯的就算以前不認識他的,現在也都認識了。 那衙役立刻變了神色, 笑道:“原來是楚捕頭。” 說話間望了望楚霄雲身旁的蘇文:“聽說楚捕頭前幾日大婚,未及祝賀, 這廂有禮了。楚捕頭也是過來看龍舟?” “多謝。”楚霄雲道了聲謝,眼神指著被兩個衙役押著的周勝道, “剛才聽百姓對此人議論頗多, 不知那案子如何經年未決?” 那衙役領隊顯然沒想到楚霄雲會關心起這起案子, 訝然了一會才道:“此事跨時曆久, 個中細節不是寥寥數語可以道清。實在難以言說。” 楚霄雲理解地點點頭:“既然如此, 有勞同僚將其押送至縣衙,交由捕房之人暫為看管。” 衙役領隊更吃驚了:“楚捕頭要趟這蹚渾水?” 楚霄雲道:“案子不能一直懸而不決, 查案乃我輩職責, 盡本分之事怎能叫蹚渾水。再說, 也不能讓他這麽一直鬧下去吧?” “楚捕頭神捕威名, 如今鄰近縣城無人不知。你若能破了這個案子, 也是為兄弟們積福了。”衙役首領說著聽不出是譏誚還是事實的話。 “班頭之言實在過譽, 不過盡職守則罷了。”楚霄雲也不計較那人說話陰陽怪氣,隻是感謝對方幫忙把人押解至縣衙捕房, “多謝了。” 周勝被衙役押著往前走, 動憚不得,卻在不停地掙紮:“我的鞋子,我妹子的繡花鞋!那是我妹子留下來的證物, 是顧青雲那個畜生害死我妹子的證據!” 楚霄雲低頭瞥見方才被家丁一腳踹翻,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些灰塵的繡花鞋。他對押著周勝的衙役道:“等等。”遂走過去將那雙繡花鞋拾起來,提在眼前看了看,爾後走到周勝麵前,將繡花鞋塞回周勝懷裏。 圍觀的百姓見周勝被衙役押去了縣衙,這段時間連破數起大案的楚霄雲介入了這個案子,個個忍不住一臉八卦的又議論起來。 “楚捕頭這是打算接手這個案子嗎?看看會不會把這莊陳年舊案給了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楚捕頭厲害也得有米下鍋啊。人都死了那麽多年,當年那屍體都驗不出是個啥,現在人證物證什麽都沒有了,那楚捕頭能掐還是會算,還是天上的老神仙?我覺得海底撈月,白費勁。” “我覺得楚捕頭可以。不都管他叫神捕嗎?說不定人家真的能掐會算,是天上管刑罰的老神仙下凡呢。要不然知合書店那麽普通的一個案子,竟然被他查到勾結胡人那麽懸的事。” “這麽一說也有道理哦。” “哎,要說慘,還是周勝那妹子慘。” …… 楚霄雲聽著身後遠遠傳來的議論聲很是納悶:“一樁鐵板釘釘的殺人案,有這麽複雜嗎?除非其中另有隱情!” 當日值守的捕快看到楚霄雲出現捕房,甚為驚訝:“捕頭不是尚在休沐?” 楚霄雲讓人拿來自己的皂服,一邊換衣服一邊答話:“碰到案子,先回來看看。去簽押那邊把周勝妹妹遇害一案的卷宗調出來。” 值守的捕快當即就驚了:“那瘋子又來鬧事了?” 隨後恍然大悟:“今兒端午祭,難怪了。” 楚霄雲隻道:“卷宗調出來送到我廨房中。” “哦,是!”回過神來的捕快看著楚霄雲的背影趕忙應道。 周勝四處鬧事雖為不妥,但他目前也算是事件苦主,押去大牢肯定不合適,楚霄雲讓人把他帶到捕房的詢問室。 楚霄雲在上方坐下,瞥了一眼站在室內歪扭著身子的周勝,問道:“周勝是吧?” “正是在下。”周勝瞄了兩眼楚霄雲答道。態度傲慢,不過比起在碼頭的時候還是要正常一些。 “今日你在紅河碼頭說你妹子被害,可有此事?”楚霄雲打量著周勝道。進了縣衙捕房這種地方人,不說腿軟,這等倨傲之相著實少見。 “那是自然。我妹子被害,和靜縣誰人不知。”周勝昂著頭道。 雖說是苦主,可這又不是什麽光耀門楣的事,這周勝怎麽一副中了狀元的既視感。 “說說你妹妹的事,她怎麽被害的?誰害了她?”楚霄雲強忍著心中的厭惡開門見山地問。 周勝撐起眼皮瞄了楚霄雲一眼:“楚神捕能還我妹子公道?” 楚霄雲覺得自己有必要收回剛才覺得周勝正常一些的話:“還誰公道,要用事實說話。” 周勝聽到這句話跟打了雞血似的,猛地抬頭,雙目圓瞪:“楚霄……楚捕頭,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妹子被顧青雲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害死了,還誰的公道還用說嗎?” 楚霄雲冷冷地看了周勝一眼:“既然禽獸不如,又何來畜生一說?豈非矛盾?” 周勝不可置信地瞪著楚霄雲,一時到不知該如何反駁了。他縮回先前的狀態,歪扭著身子,完全沒個人樣,以此和楚霄雲對抗。 見他想瞪又不敢瞪的樣子,楚霄雲心下好笑,麵上卻冷聲道:“既然你說你妹子被害,要為他討回公道,那麽便將事情從頭如實說來,否則如何還你妹子公道?” 周勝再度抬頭,倨傲地望了楚霄雲一眼,冷然不做聲。 楚霄雲道:“雖然你是在為你妹子喊冤,目前看起來算是苦主,但你要是不配合捕房的調查,以你今天在碼頭的表現,足夠關你進大牢十天半個月。” 周勝嘟嚷道:“進大牢好啊,正愁沒地兒吃飯呢。” 楚霄雲冷笑一聲:“你想清楚了,天下可沒有白吃的飯。何振——叫兩個兄弟過來……” 楚霄雲的話為說完,先前還歪歪扭扭每個站樣的周勝頓時站直了身子:“我也沒說我不說啊……” 一副外強中幹的樣子,還以為當真不怕吃牢飯。 楚霄雲拂去心中腹誹:“說吧,把你妹子遇害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顧青雲那個禽獸,自從我妹子嫁給他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每日對我妹子非打即罵,有一日,他因我妹子外出晚歸家,便對我妹子大打出手。我妹子氣不過,就離家出走。可那一走,就再也沒見著人。” “我上衙門擊鼓鳴冤,誰知前任縣令被顧家收買,我的下場可想而知,當即被前任縣令亂棍打出。可那是我妹子啊,我哪能就此不管不問。我找人寫來狀紙上告,卻被判了個誣告之名,縣令大人令公堂衙役打了我二十水火棍,我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沒能起得來。我尋思著,我一平頭老百姓,鬥不過顧青雲那個家大業大的畜生,隻得含淚作罷。” 楚霄雲聽得眉頭深蹙,見周勝停了下來開口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你又如何在紅河碼頭鬧事?” 周勝又急了:“我那不是鬧事,是祭拜我妹子。我上告無門,還不能祭拜一下我那慘死、屍骨無存的妹子嗎?妹子啊,你死得好慘!可惜哥哥我無能,不能為你報仇,讓你喊冤九泉,死不瞑目……” 聽著周勝又開始喊冤,楚霄雲頭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停,打住。好好說話!” “楚捕頭,我妹子死得慘啊!我冤枉啊,我,我心裏苦啊……”周勝繼續嚎哭著。 “能不能好好說話?”楚霄雲再度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你繼續這樣,我可要叫水火棍伺候了!” 看來水火混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周勝的音量斷崖式下跌,戚戚然:“能。” “你那妹子既是離家出走,你為何認定她死了?”楚霄雲再問。 “又過了兩月,紅河碼頭附近的河灘上衝來一具屍體,屍體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衙門在城中發了榜認屍。我心下祈求千萬不要是我妹子,心裏卻又不安,到底去看了。那…….”周勝哭得泣不成聲。 見到周勝這樣子,楚霄雲心下不忍。他走下座位,到了一杯水遞給周勝:“慢慢說。” 周勝訝然地望了一眼楚霄雲,胡亂用衣袖在臉上擦了幾把,結果楚霄雲遞過來的茶水:“謝謝楚捕頭。” 喝了一口水後,周勝繼續道:“那腐爛的屍身上殘留的碎布片,已經看不出樣子了,腳被河水泡得腫大,腳上的鞋子也掉了,幸好一根水草把一隻鞋子和屍身纏繞起來。看見那鞋子,我當時就蒙了,那正是是我妹子的繡花鞋啊。我妹子……她死得好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