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們忙放下轎輦。


    李元景打量這破舊的宮牆,是祥雲殿。當年劉巧兒觸怒他,被貶為巧嬪,她帶著兩個孩子住在這個宮殿裏。


    巧嬪好歹是一宮之主,外麵的院牆竟如此陳舊。若是讓越國使團瞧見了,也不知會不會在背後嚼舌頭,說慶國的嬪妃待遇差。


    皇上駕到,宮人撲通跪在地上。


    院子裏的兩個孩子見到李元景,嚇得結結巴巴開口問候:“父...父皇,孩兒給父皇請安。”


    李元景朝他們招手:“過來。”


    兩個孩子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李元景視線落到兩個孩子的身上,身上的衣裳不算新,身形消瘦,膽小如鵪鶉。看到李元景,兩個孩子竟然在瑟瑟發抖,眼睛不敢抬。


    謹小慎微,毫無皇室子女的風範。


    李元景劍眉暗皺。


    嬪位的俸祿不少,足夠孩子衣食無憂。可這兩個孩子,為何還穿舊衣?


    “妾身,妾身給皇上請安。”屋子裏,正在繡花的劉巧兒聽見動靜,忙慌慌張張地走出來。


    她沒料到皇上忽然到訪。她身穿舊衣,麵龐毫無脂粉,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


    甚至有些麵黃肌瘦。


    李元景乍一看,差點沒認出來這是曾經美豔動人的劉巧兒。劉巧兒如今容顏衰老,皮膚粗糙,一點也沒有嬪妃的樣子,像浣衣局洗衣服的老宮女。


    李元景納悶:“皇後克扣了祥雲殿的俸祿?”


    劉巧兒膽戰心驚,忙搖頭否認:“未曾。隻是、隻是妾身不喜奢華,不愛塗脂抹粉。”


    她一向低調,從不惹事。皇後沒把她放在眼裏,宮裏的人見風使舵,也一個個看輕祥雲殿。巧嬪每個月的俸祿,被克扣了大半。


    但她不敢宣揚。一旦她反抗,恐怕會引起皇後的針對。


    粗茶淡飯,果腹即可,隻要能活下去。


    李元景一陣沉默。


    就算不愛塗脂抹粉,好歹稍微保養一下。二十幾歲的嬪妃,打扮得如同四十來歲的老嬤嬤。


    丟了皇室的臉麵。


    李元景吩咐德順:“派人把祥雲殿的外牆翻新。讓尚衣局製五件合身新衣送來。”


    頓了頓,李元景望著劉巧兒蠟黃的臉色:“再送些胭脂。”


    德順恭敬領命。


    李元景詢問巧嬪兒子李承珣的課業。李承珣也是他的兒子,已經在安國寺接受啟蒙教育。


    可李元景一開口詢問,那孩子嚇得磕磕絆絆,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李元景再問,孩子居然嚇哭了。


    李元景頓時失去興致,這孩子竟如此膽小怯弱,他拂袖離去。


    劉巧兒站在宮門口,恭恭敬敬地送走李元景,一雙眸子久久凝視著皇帝的轎輦。


    “皇上心裏還是有我的。”劉巧兒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神淒涼。


    這段日子,宸妃沈薇盛寵一時,出盡風頭。皇上每晚留宿在永寧宮,未踏足其他嬪妃的宮殿。


    可今日,皇上偏偏來了她這裏,對她噓寒問暖。在皇上內心深處,依然沒忘記當年青梅竹馬的情分。


    “皇上,妾身不敢奢求你的寵愛。”劉巧兒長歎一口氣,她不想前世的悲劇發生。


    家族傾覆,子女死亡的畫麵曆曆在目,成為她前世今生的噩夢。


    唯有避寵,才能在後宮存活。


    宸妃、淑妃、蘭嬪、皇後...就讓她們繼續鬥吧。沒準她們鬥到最後,一無所有。


    沒準到最後,劉巧兒還能僥幸簡陋,平平安安活到最後。


    ...


    另一邊,淑妃陸萱得到消息,皇上今晚要來她這裏。


    陸萱暗中鬆了一口氣。


    看來皇上對宸妃已經膩了。


    在這後宮,沒有女人可以長久得到皇帝的專寵。無論是宸妃,還是淑妃,都隻能眼睜睜看著帝王的寵愛一點點消失。


    唯有生下孩子,才能勉強留住帝王的心。


    “小琴,把棋局擺上,今晚本宮要同皇上一起下棋。”陸萱精通琴棋書畫,以前她寵冠六宮時,李元景最愛和她一起下棋。


    陸萱對鏡梳妝,仔仔細細打扮。


    她生得花容月貌,整個後宮,隻有梅妃可以和她相提並論。稍微塗抹脂粉,遮擋住眼角的細紋,整個人便容光煥發。


    她穿上一件珍貴的雙蝶雲紋千水裙,發梢別玉簪,眉心點紅,唇角塗胭脂。陸萱一邊梳妝,一邊詢問:“皇上今日還去了哪處宮殿?”


    伺候陸萱梳妝的宮女回答:“皇上處理完朝政,先去了巧嬪那裏,賞賜了巧嬪衣裳銀兩。接著,轎輦往咱們長信宮來了。”


    陸萱抹胭脂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思:“巧嬪...”


    巧嬪一直很低調,但她畢竟是燕王府的舊人,生了一對兒女。


    是個潛在隱患。


    將來,必須剔除。


    在這偌大的後宮裏,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屋外傳來德順公公的傳話聲:“皇上駕到。”


    陸萱欣喜起身,再次對著銅鏡照了照,確保自己妝容和衣著沒有差錯後,才踩著蓮步出門迎接。


    黃昏日暮,長信宮院牆內外開滿薔薇花,如雲霞墜落。陸萱攜帶宮人上前迎接,她屈膝行禮:“妾身給皇上請安。”


    禮儀周到,挑不出一絲錯誤。


    抬起美眸,陸萱望向那道頎長的玄色身影,心髒泛著暖意。


    李元景進屋。


    禦膳房送來晚膳,膳食精細,全都是李元景愛吃的食物。陸萱陪同李元景用膳,全程細嚼慢咽,遵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飯後,李元景去旁邊的房間裏,看了眼一歲大的兒子。陸萱把孩子照料得很好,白白胖胖,孩子此時在小床上酣睡。


    李元景端詳著孩子的睡顏,道:“你白日和皇後協理後宮,還要照顧年幼的孩兒,辛苦了。”


    陸萱麵頰泛紅,柔聲道:“能為皇上分憂,妾身不辛苦——書房棋局備好,皇上可願同妾身下棋?”


    李元景有些興致,欣然點頭。


    布置素雅的書房裏,棋局已經備好,鎏金銅爐裏香熏慢慢散開。李元景執黑棋,陸萱執白棋,兩人開始下棋。


    在後宮嬪妃中,陸萱的棋術最好。


    但李元景發現,每每兩人對弈,陸萱總會故意讓棋。


    這就失去了下棋的快樂。


    李元景想到沈薇。以前在燕王府時,他耗費好幾日教沈薇下棋,慢慢地,沈薇也懂了一些淺顯的棋術。


    沈薇棋術拙劣,但下棋絕不會讓著他。每每眼看著要輸了,沈薇會悔棋、明目張膽偷棋子兒,那畫麵很是可愛。


    後來沈薇煩了下棋,李元景想讓她陪同,還得哄好一陣兒,沈薇才不情不願點頭同意陪他下一局。


    和沈薇下棋,總是趣味橫生,充滿快樂。


    和陸萱下棋,實在無聊乏味。陸萱不會偷棋,不會悔棋,總是處處揣摩他的心思,小心翼翼讓棋。


    “皇上棋術高超,妾身又輸了。”陸萱輕輕放下棋子,美眸望過來,“皇上可要再下一局?”


    李元景失去興致:“不必。”


    陸萱心裏失望。


    她已經清晰感覺到,李元景對她的感情日漸減少。她盡力討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這種感覺實在是煎熬。


    天黑,皎潔月光灑落庭院,滿院子的薔薇籠罩一層薄薄的白紗。李元景去院子裏散步,陸萱乖順地在他身後陪同。


    人人皆知,皇上最愛薔薇。


    陸萱的院子裏種滿薔薇,她還讓花匠悉心照料,所以陸萱院子裏的薔薇花開得最好最美。


    陸萱嗓音溫柔:“皇上,這幾日薔薇開得極美,您若是白日來瞧,一定會喜歡的。”


    但自沈薇回來後,李元景對薔薇已經失去喜愛。


    他剛走兩步,衣袍被薔薇花刺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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