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泄。


    想了想,燕王朝柳如煙的棲雪閣走去,希望能在柳如煙清淨的院子裏得到一絲的寬慰。


    得到消息,柳如煙帶著丫鬟在門口迎接。夏夜悶熱,燕王遠遠瞧著那雪洞似的棲雪閣,以及門口一身白衣的柳如煙,忽然就不想邁進去了。


    每次去棲雪閣,都像是在奔喪。


    但凡柳如煙能休整下院子,換身非白色的衣裙,燕王也不會慢慢對她失去興趣。


    “給王爺請安。”柳如煙神色淡淡,不喜不悲,清冷如山巔白雪。


    燕王走進棲雪閣。


    柳如煙平靜地給他上梅茶,一雙如水的眸子端詳著燕王,仿佛在懷念她死去的愛情。


    燕王剛拿起茶杯,一隻嗡嗡嗡亂叫的蚊子停在他手背上。


    咬了個大紅包。


    燕王俊眉微皺:“內務府沒有給棲雪閣發蚊煙?”


    棲雪閣的花園樹木叢生,旁邊還有個招蚊子的水塘,夏天院子裏的青蛙鳴叫、蟲子亂叫和蚊子嗡嗡的聲音交雜在一起,格外吵鬧。


    燕王有點想回沈薇的琉璃閣了。


    至少琉璃閣沒有蚊子!


    柳如煙淡淡道:“蚊煙味道難聞,妾身不喜歡用。”


    柳如煙體寒,不怎麽招蚊子叮咬,蚊子全都去咬伺候她的丫鬟太監了。


    燕王喝了兩口梅茶,他不喜歡梅花茶微苦的味道,但每次來柳如煙這裏,柳如煙總要給他泡一壺。


    燕王煩悶地放下梅茶,和柳如煙在庭院散步。


    夏日夜晚悶熱,天空月亮灑下柔和的光,庭院裏還有綠光閃爍的螢火蟲在飛舞,燕王隨口道:“這螢火蟲飛舞,甚是好看。”


    柳如煙觸景生情,悲哀道:“夢裏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有時候真想變成螢火蟲,撇去人間的煩惱。”


    說著,柳如煙失望地歎口氣,眼圈含淚。


    燕王:...


    實在聊不下去!


    蚊子也多,蚊子不叮咬體寒的柳如煙,一直在叮咬燕王。燕王今日出門太急,忘了隨身佩戴沈薇送給她的驅蚊艾草香囊...


    想到沈薇,燕王心情更差。


    他沒有在棲雪閣逗留,拂袖離去。


    柳如煙站在院子門口,目送燕王離去的偉岸背影,她露出淒然的苦笑:“自古男兒多薄情,沈薇和我都是可憐人。”


    身邊伺候的雪梅,默默地掐自己的人中。


    燕王好不容易來一回,地兒都沒踩熱,又臉色陰沉地走了!


    “主子,咱們院子的蚊子太多,要不奴婢點蚊煙驅蚊?”雪梅主動建議。


    柳如煙淡淡搖頭:“我不愛蚊煙的味道,不如梅花清香。”


    雪梅默默翻白眼,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手的蚊子包,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


    ——


    燕王滿肚子的火氣,回到了他的書房裏,準備看會兒書。


    書房悶熱,就算有盛放冰塊的冰鑒,燕王額頭還是浮出薄薄的汗。


    心神不寧。


    富貴察言觀色,一邊搖晃扇子給燕王扇風,一邊說:“王爺,奴才有一句話,不值當講不當講。”


    燕王抬眸:“講。”


    富貴訕訕道:“王爺,沈主子待您情深義重,實在不太可能行巫蠱之術。且奴才之前偷偷瞧了一眼,那木頭人不太像行巫的工具,上麵沒有詛咒的惡言,沒有銀針紮心,有的隻是主子和沈主子的生辰八字,實在有些古怪。”


    富貴一提醒,燕王打開那個木盒子,取出裏麵的木頭人。


    木頭人造型精巧,印刻名字和生辰八字,還纏繞了兩圈紅線。


    燕王思索片刻,吩咐富貴:“你拿著這個盒子,去玉清觀找個德高望重的道士看看。本王想知道,沈薇做的這個小人到底有何古怪。”


    富貴捧著木盒子:“奴才馬上去辦。”


    夜已深,燕王回到主屋獨自休息。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枕頭是沈薇送的艾草絨軟枕。


    床幔上,掛著沈薇送的垂掛香囊。


    床板邊,是沈薇親自做的黑色繡金靴子。


    連燕王身上的白色絲綢寢衣,也出自沈薇的手筆...


    燕王心情複雜,不知何時,沈薇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入他的生活。燕王又想到那個古怪的巫蠱木頭人,良久,無聲歎氣。


    ...


    薔薇苑。


    張月放下茶杯,唇角還掛著得意的笑容:“沒想到啊,那沈薇居然是個蠢貨。不知道為自己辯解,還傻乎乎地說【百口莫辯】,哈哈哈。”


    想到沈薇那蠢樣,張月又是一陣囂張的狂笑。


    芳兒垂著頭在一旁伺候,餘光瞥見得意忘形的張月。芳兒唇角輕往下壓,藏住嘲諷。


    張月笑夠了,開始挑選她明日的衣裙:“快,打開我的衣櫥,我要挑選一件漂亮的衣裙,明日去伺候王爺。”


    沈薇被燕王關禁閉,失寵已是板上釘釘。


    張月要抓緊時機,博得燕王的寵愛。


    ...


    同樣是月光籠罩的夜晚,一輛奢華的馬車在官道行駛,在官道的驛站停下。


    絲綢車簾掀開,戴麵紗的女子扶著侍女的手,走進人煙寂寥的驛站。女子身形婀娜,哪怕是戴著白色麵紗,也難掩一身優雅的江南美人氣質。


    “還有多久到燕京?”女子柔聲問。


    侍女回答:“小姐,若是快馬加鞭趕路,還有十日。”


    女子露出無奈的苦笑:“我葉家世代經商,如今家族生意沒落。我嫁入燕王府當侍妾,也許對我葉家的生意有幫助。”


    女子撫摸自己清麗的臉龐,心中悵然。


    爭寵,奪愛,為家族牟利,這是她逃不了的路。她一定會拿出畢生的本事,得到王爺的寵愛,誰也不能阻擋她的路!


    但願燕王是個良人,能許她一世平安富貴。


    ...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今日是慶國官員的休沐日,文武百官不用上朝。


    精致美味的早膳端上桌,燕王無心用膳,隻喝了兩口米粥。這時,富貴帶著打探的消息回來了。


    燕王放下玉筷,平靜道:“說說看,那木頭人是哪家巫蠱之術。”


    他倒想知道,沈薇到底如何在詛咒他。


    富貴將沈薇雕刻的木頭人放到桌上,眼裏滿是愧疚:“王爺,您誤會沈主子了。奴才連夜請了玉清觀的清風道人查看,清風道人一眼看出,這是嶺南一帶的平安咒。”


    燕王眸色一怔。


    平安咒?


    隻聽富貴娓娓道來:“嶺南一帶常年有流寇作亂,丈夫外出謀生,妻子在家擔憂,所以妻子會私下刻【平安咒】。在一個木頭人上,心口鐫刻丈夫的名字和八字,後背鐫刻妻子的名字和八字,再以鮮血和紅繩為引,埋在樹下。


    若是將來丈夫外出遇險,禍事會由妻子擋下。所以,這平安咒,其實是妻子替丈夫擋災厄的東西。哎,沈主子是南方人,製作平安咒是想替王爺擋災...”


    燕王的手不自覺握緊,心髒被潮水般的酸澀和愧疚淹沒。


    怪不得,昨日他前去琉璃閣找沈薇對質,沈薇會露出那樣委屈的神色。


    是他錯了!


    沈薇會在春日宴上,不顧生死為他擋劍;也會在炎炎夏日,站在屋簷下等他回家。


    可他,居然會懷疑沈薇對他的感情!


    燕王深深閉眼,心髒如遭螞蟻啃噬。他差點害死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


    “去琉璃閣。”


    富貴恭敬低下頭,在前麵引路。


    富貴暗中握緊手裏的昂貴鼻煙壺,心裏唏噓不已,這沈主子真是...難得!


    回回絕境,次次逢生。


    每次遇到困境,總能巧妙地化險為夷,還能讓燕王對她的愛更上一層。


    富貴在王府待了幾十年,他從未見過如此會爭寵的妾室。哪怕是後宅裏鬥得最殘酷的那幾年,妻妾們手段百出爭寵,也沒人比沈薇更厲害。


    ...


    張月一大早盛裝打扮,把衣櫃裏所有值錢的衣裙和首飾全都穿戴上。


    張月早早出門,打算先去琉璃閣“探望”沈薇,再去王爺的書房裏主動伺候。


    琉璃閣門口,兩名全副武裝的黑衣護衛在守門。


    張月邁步就要進去,護衛出手客氣攔住:“王爺已經封鎖琉璃閣,這位主子請回。”


    張月翻了個白眼,她沒好氣道:“王爺封鎖琉璃閣,不許沈薇外出,可沒說不允許外人探望。”


    護衛沉默。


    張月見狀,一把推開護衛,大步流星地走進琉璃閣。


    這還是張月第一次走進琉璃閣,寬敞明亮的房屋,生機勃勃的花園,碧油油的草地和水汪汪的池塘,簡直像個小型仙境。


    比她那枯敗的薔薇苑好太多了。


    張月酸溜溜地望著琉璃閣,等她得到燕王的寵愛,她也要住進琉璃閣。


    四下無人,伺候沈薇的丫鬟太監們都不在。沈薇坐在水榭邊,清晨的微風吹拂水榭的白色幔簾,沈薇纖瘦的背影若隱若現,看上去孤寂可憐。


    沈薇越落魄,張月越高興。


    張月得意洋洋地走到水榭,打量精致鏤空的水榭樓台,酸溜溜道:


    “沈薇,你也有今天啊。行巫蠱之術詛咒王爺,我想今日,白綾和毒酒就會送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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