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生的話引來一片嘩然,天子腳下還有百姓敢如此指摘官員,直擊核心,要知道看似開化的都城其實有一重不成文的規矩——能議國事,不可妄談國事。


    這地方官員如何做官也事關國事,膽大妄為者說得多了,易引來禍事。


    但這位書生站得如翠竹一般,不卑不亢,眼神堅定。


    讓蕭天洛覺得像青竹的上一個人還是冒牌的寧華公主。


    他對這書生產生莫名的好感,順口說道:“年輕人氣血旺,就是敢直言不諱,的確如此,我也以為地方官員比起都城的官員要放肆些,若是能監管得當,方能更國泰民安。”


    沈渡的眼角抽抽,更國泰民安,他好似知道皇帝為何獨獨鍾愛這位侯府贅婿了。


    生性勇猛,不為身份所拘,能言官員不能所言之語。


    而個性並不魯莽,也是個八麵周全之人。


    雖小瞧一個更字,今日人多,口舌紛雜,抄範府事關重大,難保隱衛不會在現場。


    這些話有可能轉頭就呈在陛下案前,剛才那小年輕太過耿直,但蕭天洛這一找補,直接能讓皇帝有台階可下,一句更國泰民安,實則說明他以為現在大楚王朝便是國泰民安。


    試問下,陛下若聽到這樣的話,如何不喜?


    沈渡注意到蕭天洛是從他紫宸殿裏拔刀開始,直至發明算術冊子,及這次對抗倭國使臣,尤其在鬥場殺氣畢露的模樣實在與贅婿的身份不符。


    這也不怪他,在本朝人看來隻有身世低微、毫無誌向之人才會甘願做上門女婿。


    昨夜的蕭天洛讓他看出一點趣味來——他是個記仇的,也忍得,忍到時機合適也不客氣。


    那年輕人立馬知道蕭天洛是在替自己解圍,瞳孔震動之時向蕭天洛微微躬身,看出來也是個懂恩的,蕭天洛挑了挑眉,不多時,那年輕人就轉身離去。


    砰地一聲,範府的大門緊緊閉上,沈渡雙手背在身後,大聲說道:“即日起,範府暫時幽閉,直至案件結束,範府家眷再行處理。”


    “除大理寺以外,閑人不得進出,違者必究!”


    沈渡雖說中年之人,卻是中氣十足,這一番警告直接讓不少準備爬牆看熱鬧的人散退。


    不過,蕭天洛卻發現老侯爺的興致不如來的時候大,看著緊閉的範府大門麵露惆悵。


    雖說不是兔死狐悲,但看著範府如此凋零,想必老侯爺也想到了宣武侯府,如何不心悲?


    蕭天洛和祝久兒立刻察覺到這一點,祝久兒走到祖父身邊,抱起他的胳膊歎道:“祖父,孫女累了,這府門都緊閉,我們也該回府了。”


    現在天大地大都沒有祝久兒的肚子大,老侯爺收了眼神,笑道:“走,回府!”


    一行人和沈渡打了招呼,立馬離開,老百姓見沒有熱鬧可瞧,一邊感慨著範曾的貪惡,一邊猜測範家吐出來的金銀到底有多少,在意猶未盡中散去。


    沈渡如釋重負,幸好陛下心中有數,僅僅大理寺不可能這麽快就逮住沈渡,得虧隱衛出手,不過,隱衛如果臨時參與也不能發此迅速。


    除非……陛下早就想對範曾出手!


    怪不得陛下隻給自己五日時間,原來並非刁難,是成竹在胸。


    他正沉思,突然發現剛上馬車的蕭天洛一行人被小黃門攔下,他疾步走過去,認出為首的那個小黃門是禦前大太監丁公公的小徒弟。


    “沈大人,陛下召您與蕭公子入宮。”小黃門畢恭畢敬地說道。


    這恰好驗證了沈渡的想法,今日查抄之時隱衛可一直盯著呢。


    祝久兒心頭疑惑,自從蕭天洛被刺殺之後,他們也算是深居簡出,外麵的消息也都是由聖懿公主帶來,或是祖父那邊有些零碎的情報。


    陛下現在召見蕭天洛,又有何意,除了提醒沈渡那範曾與陸東成有往來,再無其它。


    心頭有再多疑惑,皇帝有召豈能不從。


    老侯爺和祝久兒也是詫異,老侯爺直接問道:“小公公可知陛下召見老夫孫婿為何事?”


    “老侯爺,這就為難奴婢了,師父隻令奴婢來傳召,奴婢不知內表。”


    蕭天洛倒是不以為然,他轉頭捏捏祝久兒的手:“沒事,祖父,孫婿去去就回。”


    隻是蕭天洛來不及整理行裝,就這麽和沈渡一同進了禦書房,見過皇帝之後,沈渡先行向皇帝回稟了查抄之事,那丁公公在邊上也有所補充。


    “正如沈大人所說,查抄之物都送往內庫,那頭正在清點。”丁公公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兒:“陛下,這範曾的膽子也太大了。”


    什麽銀子都敢往兜裏揣!


    蕭天洛在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內容,心道這和自己也沒啥關係,倭國人全都下了天牢,春闈的事情也查到元凶,範曾也一並拉下馬,這不是喜大普奔的事。


    事情都到頭了,還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


    “蕭天洛,朕聽聞是你向沈大人提供了範曾與陸東成交好的事情?這才查到了他與倭商勾結之事,朕怎麽覺得你是顆福星呢?”


    “陛下,草民哪是什麽福星,不過是好久以前隔牆聽耳,恰巧那範曾又講我們宣武侯府及草民的不是,所以聽得格外清楚,認得清楚罷了。”


    “陸東成是掮客,也想與我們侯府做生意,不瞞陛下,倭商上次從侯府的商號弄走了不少貨物,在中間牽線的也是這位陸東成。”


    提到這陸東成,沈渡的眉心跳了跳,倒是皇帝朱允念著這個名字:“他確有本事。”


    一無所知的蕭天洛聽出些意味,心裏頭像貓爪子撓。


    “陛下……”沈渡猶豫了一下:“大理寺審過罪臣範曾,陸江成果然警惕,範曾隻吃過他的席,飲過他的酒,卻不曾收受過金銀古董字畫。”


    “此人倒是個聰明的,從一開始就想著自保,不過他願意主動獻金,倒是個狠人。”


    獻金,蕭天洛額心一跳,這個詞匯他熟啊,後來的國際場上時常有這個詞出現,一般是在選舉的時候給予物質或現金的幫助,這陸東成夠潮的,直接給皇帝錢?


    這是準備表忠心,用銀子買平安?


    看來沒留下把柄還不夠,還想公然向皇帝投個誠,牛大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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