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了這位醫生成了某種動作的信號,胡柯臉上的表情重新緊張起來。


    盡管他的醫療技術並非特別出色,但是出於對他救援的善意和這些年為民眾服務的高尚精神,大家都覺得這樣好的人性應該獲得更好的結局,不至於如此迅速終結生命。


    \"我說,這輪到我站台上庭,會 ** 楊論的人是你?\"


    就在胡柯擔心之時,這位名叫孫大夫的人給予了胡柯一個意外的回答。


    “老頭,你在普通患者那兒用這個騙術尚能湊合,可在我麵前恐怕不太適用。”


    胡柯眉毛微微一皺,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時,這個老頭的異常回答更進一步增強了他內心的懷疑。


    “孩子,難道你總是高看了自己麽?


    我昨夜讓出最後一點糧食給你吃,其實是要告訴你我孫某人心已死,不再留戀世間的任何事情。


    現在我這條命都保不了,拖上你還不是一條生路麽?


    要知道,我一直都以救助人民為己任,


    這時要救的要麽是你一條小命,


    要麽是救下數多無辜之人的命,對我來說又是什麽決定呢。”


    孫醫師講完話,然後他拿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殘留的食物痕跡,接著,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對胡軻不再有任何理會,隻是靜 ** 在原位,等候接下來的命運判決。


    最終,胡軻疑惑不解地看著,孫醫生在兩衙役恭敬的攙扶下,離開了狹窄的囚室,走向了門外。


    離開之際,這兩個衙役向這邊微微揮手,以示一種得意的表情——他們的用意非常明確:告訴你,小子,別妄想反抗得太凶狠,末日已經逼近。


    看著孫醫師離去的堅定模樣,胡軻的臉孔也漸漸變冷。


    但這裏的‘冷’,並不僅僅是孫醫師一直宣稱要把他作為證據這件事情所帶來的感受。


    這一次,他心裏已打定主意,在再次站到法庭之上的那天,無論生命何等危難,都要拚個生死,再次將天空震裂一次。


    而這樣的抵抗不僅僅是為自己胡柯個人,也包含了一種為被胡軻無辜卷入的,孫醫師所做出的行為負責的想法。


    當胡柯準備用自身的方式去為那些已經被自己的行為主觀波及的人討得公正之時,他站在了破釜沉舟的態度上。


    而在另一邊的姚廣孝則在這之前已經結束了與寺廟僧人們的簡短交代。


    確保了秦月茹和小紅受到嚴格的照看。


    他迅速騎上馬,朝著應天府內那位於燕王宮殿的府邸急速馳騁而去。


    不久,當王響看到姚廣孝再度到來,他甚至忍不住諷刺了一句,“姚大和尚,你的出家人過得還真自在,隻出了府幾日卻又折了回來,還真是閑不住。”


    麵對這番調侃,現在的姚廣孝焦急如同火燒眉毛,沒有心思在這個上浪費時間爭論無用之處,把馬韁繩扔給王響一同前來的小廝後,就直接抓著王響的手臂,帶他直撲那座偏僻的小院。


    兩人的對話進行了將近半小時。


    從姚廣孝出來,那原本充滿戲謔神情的王響,此刻已是麵容凝重——他已經聽完了全部的消息。


    作為王族後代,他對胡軻在王世子勢力內的地位有更清楚的認識;特別是在燕王離開應天前往北平履行其封地職責的時期,他還特別囑托,隻要是涉及胡軻的事宜,若在王響與王家族的範圍內可辦到之事,就必須要盡可能的去相助。


    此刻的王響堅信,現在的狀況已經達到了王世子口中提及的高度緊迫時刻,畢竟他們一家原住江浦縣,他作為王府的一員,進入王府前還擔任著江浦縣的城防之職。


    在他這官位上,理論上應天府應當對其有直接管束責任。


    然而,實際情況早已發展到連城裏城外的管理都緊密相連。


    就算應天府再如何掌控權力,也不可能剝奪縣級官員在其區域內的細微權限。


    這就形成了王響實際由江浦縣衙門主導其各項工作的現象。


    在表麵上他接受的是府署的支持,但在實際操作中,每項決策和活動均由當地知縣親自定奪。


    簡而言之,王響以前一直都是楊論麾下的士兵。


    這樣一來,楊論的真正性格和本性也就變得越來越明顯了——盡管此人言行舉止莊重嚴肅,並時常聲稱人民利益為先,他的內心卻和大多數 ** 汙吏毫無二致,同樣貪婪而自私。


    甚至更甚,出於所謂的‘為了百姓福祉’的錯覺,楊論心中的那份貪婪得以膨脹滋長,使他做出壞事時總能暫時忘卻道德和良知的缺失所帶來的痛苦感。


    於是,這類人的行惡方式通常更為殘忍,比之表麵上露出獠牙的貪婪分子更具危害性。


    不僅僅是小王響這樣的低階 ** 憑個人理解,江浦縣內的許多內行人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對於普通人而言,不需要太多例證,從近年江浦縣內如李善存此類大地主田地的迅速膨脹,農戶的激增便足以窺見一二。


    楊論知縣過去幾年的努力結果是什麽顯而易見。


    大明開國以來,應天府的領土被認為是皇權的基礎地區,朱元璋早年的許諾得到了嚴格的執行,江浦縣在洪武初年進行了土地重新分配。


    即便有一批老英雄或部分及時投奔的豪強依舊擁有大量土地,大部分土地最終落入了貧民手中。


    而現在,原本的農戶又再次變成了地主的佃戶,楊論在這一過程中的角色和影響力,顯然是無法掩蓋的事情。


    得知胡柯淪落在這樣一個虛偽、殘忍之徒的手下,王響心裏對他的老友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憂慮,決定與其商量,該如何處理眼下麵臨的威脅。


    此時,收到信息的姚廣孝也開始著手於製定解決危機的具體策略。


    同時,在江浦縣這邊的楊論也不曾停歇,在熱情款待完張醫生後,立即開始了詢問工作。


    這一次事情的進展確實和他預料中的不一樣,本來之前已有風聲表示願合作的孫亦師,在今天現身時表現出來的卻是迥然不同的態度。


    原本對他人人禮敬有加的醫生們,今天卻在他所在的縣衙中變得自恃甚傲起來。


    不僅在對方尚未動口的情況下不予挪動座位,就連楊論好不容易抑製了自己的怒火,命令下屬臨時搬來的椅子被安插到這位老人身前,可孫醫師依舊表現出明顯的嫌棄之色。


    非要在幾個捕快的幫助之下找到擦拭物品,將那把椅子前後徹底地擦過幾遍之後,才肯在上麵落座。


    孫醫師這般舉動,讓楊論內心的惱火終於難以繼續隱忍了。


    可以看到原本穩坐在令主縣尊的位置上的楊論,手中重拍了一下桌麵,旋即整個人站了起來,伸出一臂、瞪眼對峙道:


    \"孫醫師,本縣念及你年事已高,又有為民眾稱道的好名聲,並無惡意。


    原本未打算用激烈的言辭回應你。


    而你既然上至公堂,不僅沒有為自己列舉罪行,反倒仿佛回了自己的宅子,對我縣衙中的各位工作人員進行肆意指責。


    我倒要問一聲孫醫師你是何想法?今日蒞臨本縣縣署,到底是來進行威示的 ** ,還是自願配合縣府處理案件,以清除你的清名汙垢?”


    此刻,楊論心中的憤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點,雖在這許多年的為政之路,他確實遭遇過諸多的委屈,但大都是因高層施加的壓力所致。


    故此,雖然被人當場責罵,甚至是不受禮遇的侮辱,內心的不忿確實是極重,可是在那種高壓氛圍中,他也無話可說,作為體製內的人員,麵對上司的指責也隻能默默承受。


    但除去來自州府的壓迫之外,對於整個江浦縣這片領土而言,他已經作為這裏的知縣十多個年頭,在如此廣袤的範圍內,又有誰能再對縣主施加壓力?


    不論是地方的同事,還是掌握著他的信息的大地主士紳,甚至包括李善於本地的強大影響力也無所畏懼。


    這些人盡管內心對言語不太認同,並且對於毫無靠山的楊論因牽涉李憲的案件可能步入仕途危機之事,隻能當作是一個可供利用的手段,但他們至少不公開表現出這種蔑視。


    即使是心生不滿,也往往在事後轉變為私下裏的輕慢言語,並無意激化事端。


    在彼此的協作過程中,大部分人雖明白雙方在對方內心中的位置,但對於細節了解度卻仍有差異,但大體上的互動還是維持在較為平穩的狀態中展開。


    實際情況是,一旦進入到正麵對話的時候,大部分的人會暫時收起那些看似價值不高的情感波動。


    畢竟,商人就是商人,必須遵循的基本法則就是和平才能孕育繁榮。


    如今江浦的局麵一片大好,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官員們表麵上保持秩序,通過各式手段製造有利條件,讓鄉紳與地主們能夠更加輕鬆地剝削民田。


    同時也承擔起了維持社會穩定,遏製無處可去的百姓走向非法活動的責任。


    與此同,在官府承擔著巨大的壓力時,地主與鄉紳同樣不會白白享受到縣長給予的安全和照顧。


    剝削百姓土地,壯大自己家裏的權力和財富之餘,該付的地皮維護費用,他們絕不會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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