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1章 你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燕夫人看著被黑袍包裹的男人,輕嘲一笑。


    “這麽多年了,你到底還是沒走出來,該說你癡情呢,還是說你……變態呢。”


    話音落,完全不在意無名的反應,撩起狐裘,抬腳走了進去。


    後麵跟的丫鬟嬤嬤和護衛戰戰兢兢地在門前守著。


    在北冥,還沒人敢硬闖地坤宮,尤其眼前還站著個渾身冒冷氣的煞星。


    要說起死在無名手上的人,光是流的血估計能把大殿染紅。


    無名不知在想什麽,周身寒氣籠罩,衣袖一揮,跟著走了進去。


    燕夫人走在漆黑的走道裏,鼻尖充斥著血腥和惡臭,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眉毛深深皺著,嫌惡之色明顯。


    沒走多久,便到了盡頭的石室,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雙手死死攥住,隱約可見輕微顫抖。


    無名悄無聲息地走上來,威脅的話如冰刀紮進耳朵裏。


    “記住你說的話,若敢騙我,你知道下場的。上一個對我撒謊的人,屍骨都被啃噬的渣都不剩了。”


    若是一般人聽到這話,估計要被嚇得腿軟手軟,渾身打顫了。


    可燕夫人一看就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隻淺勾了下嘴角,完全不在意。


    “廢話少說,開門。”


    無名氣得手背青筋暴突,可為了得到那個人的消息,忍住了。


    即便明知可能是假的,他也不能輕易放過。


    咣——


    石室的門開了,燕夫人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仿佛身邊這人隻是個不起眼的販夫走卒,而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無名老人。


    無名的腳剛跟著踏進去一隻,燕夫人忽而轉身,神情冷漠地瞥他一眼。


    “這裏不需要你了。”


    意思不言而喻,別在這杵著了,趕緊滾吧。


    無名差點氣得吐出一口老血,雙手握拳想把人一掌拍死,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轉身,丟下一句話,瞬間消失無蹤。


    “一刻鍾,我隻給你一刻鍾。”


    燕夫人冷笑一聲,麵色清寒,低聲罵了句。


    “背信棄義的狗東西!怎麽有臉在這兒囂張!嗬,當狗也能當出榮耀來。”


    罵完之後,轉身,看到牆上被鎖鏈鎖住的男人,神情瞬間變了。


    一向看什麽都不順眼的厭世臉,難得多了一絲心疼。


    燕夫人走上前,抬起手,似乎想要安撫一下男人,卻無從下手。


    這遍體鱗傷的樣兒,似乎碰到哪裏都會疼。


    胸口的怒火一下竄到天靈蓋,又把無名從頭到尾,從父母問候到了祖宗十八代。


    男人似有所感,忽而慢慢抬頭,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剛剛其實他醒過一次,隱約看到一張陌生的臉,之後痛得暈暈乎乎,耳邊似乎還有打鬥聲,再睜開眼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仿佛隻是一場夢。


    可此時,他看到再次看到一張臉,就站在眼前,似乎還有些悲傷。


    這張臉就熟悉多了,曾經他還曾追著女孩兒漫山雪地跑,親昵地叫著姐姐。


    可不知何時起,姐姐不見了,永夜山上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就像是一夜間憑空消失了。


    再次見到的時候,已是二十年後了,早已物是人非。


    兩人在北冥皇宮的大殿中重遇,彼此互視一眼,默契地選擇漠視。


    她不再是他的姐姐,是高貴的國舅夫人,人人尊稱燕夫人。


    他也不再是永夜山張狂的小子,搖身一變,成了令人豔羨的國師。


    兩人各自守著自己的秘密,從最親密的姐弟,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花滿樓扇著沉重的眼皮,有氣無力地開口。


    “這裏肮髒汙濁,實在不適合燕夫人這等高貴的人,還是趁早離開的好。”


    開口就是刺,紮向燕夫人的心口,鮮血淋漓。


    燕夫人皺眉看著他,幽幽歎息一聲。


    “阿弟,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我以為此生我們再不會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花滿樓聽到那聲久遠的稱呼,神色複雜。


    本以為早就陌生到厭惡,可時隔多年再次聽到,竟說不出的熟悉。


    “燕夫人想來是記錯了,我大姐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我二姐……也死了,我再沒有姐姐了,擔不起你這聲弟弟。


    還請燕夫人慎言,尤其是隔牆有耳,若傳出去,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你不一樣,或許會招來禍患。”


    燕夫人見他如此,心頭一痛,仰頭,抬手在眼角輕輕一抹,再看向他時,又是那副冷漠的樣子。


    “嗬,你當我怕他們麽?你說的沒錯,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死了,現在的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流言蜚語不成。


    我若真怕,就不會冒險來這裏看你,那些言不由衷的話還是不要說了吧,傷和氣。


    我知道你還是擔心我的,否則也不會這麽別扭地提點,我看著你長大,你什麽性子,我比誰都清楚。


    表麵裝的再冷漠,內裏比誰都柔軟,就算別人都說國師喪盡天良,謀害皇上,罪不可赦。


    可我知道若不是他幹了什麽豬狗不如的事,你也不會下山跑到皇宮來當什麽勞什子的見鬼國師!


    啊,說到那狗皇帝,做的惡事數不勝數,早就該死!


    可小樓啊,聽大姐一句勸,你鬥不過他的,隻會把自己搞的慘不忍睹。


    就算他現在隻剩一張皮,可隻要他一天還在皇位上,就有無數的人甘願做他的狗,四處亂咬人。


    雙拳難敵手,更何況是無數雙手,小樓,你放棄吧。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再也不要回來,就算你不想回永夜山,天高地遠,去哪兒都行。”


    燕夫人一向對萬事不關心,已經忘記有多少年沒說過這麽多話了,完全是苦口婆心。


    這世上她剩下的親人不多了,就算是再冷的心,麵對家人,終究會於心不忍。


    花滿樓聽完她的話,琥珀色的眸子射出冷光,血絲蔓延。


    “遠走高飛?嗬,隻要狗皇帝一天不死,我就不會踏出北冥一步!


    他毀我家!奪我妻!殺我兒!此仇不共戴天!


    若殺不了他,我這條命留著何用?就算去了黃泉,我也沒臉見阿落。


    說什麽碧落黃泉永不分離,可笑的是,當初先放開她的是我!


    但凡我多用點心思,但凡我對她多一些信任,也不會落得如今這田地。


    最可恨的是狗皇帝,若不是他,阿落不會死,那孩子也不會死的那麽慘!


    阿姐,你說讓我放下,那樣苟活著,你覺得我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說到最後,聲音低沉下去,怒睜的眸子也垂了下去,琥珀色失去了光彩。


    “再者,就我如今這樣,被兩個瘋狗看著,想救我出去,太難了……


    阿姐,你不要為了我冒險,不值得,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哪裏都不會去的。


    就算是在這裏永不見天日,我熬也要把老皇帝熬死!”


    燕夫人聽完他的話,悲傷溢滿美眸。


    她早就猜到了,姐弟倆都是一樣的倔強性子,想要說服何其難。


    她抬手,將花滿樓垂下的發絲撩到耳後,那麽愛潔的人,卻好似沒看到上麵的血汙。


    “我們兄妹四個是被詛咒了麽,沒一個幸福的,而且一個比一個慘,嗬,賊老天對我們不公!”


    罵了一聲,又軟了聲音,滿是低落和不甘。


    “原本最幸福的是大哥,夫妻和睦,兒女雙全,誰知一夜之間……”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低下頭,悲傷籠罩整個石室。


    “阿弟,我要為大哥報仇,我忍了這麽多年,若不是還有仇恨支撐著,早就去死了。


    是我引狼入室,若不是我,大哥一家也不會那麽慘,我要贖罪啊。


    待我查清當年事情的真相,所有參與其中的惡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花滿樓抬頭,驚詫地看著她,想把之前她對自己說的話再還給她。


    你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所謂報仇,不過是以卵擊石!


    可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麽可能說服得了別人,到了喉嚨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燕夫人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忽而彎唇一笑,輕柔地幫他捋著長發。


    “阿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當年情竇初開,以為遇到了真愛,跟魔怔了一樣。


    根本不聽阿爹阿娘的勸說,即便被逐出夜翎族,也要跟著下山,可我得到了什麽呢?


    什麽狗屁愛情,不過是一場陰謀,一場騙局!


    我早就後悔了,可我回不去了,是我自作自受,現在的孽,都是我自己造的。


    他們貪權慕色,禽獸不如,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大哥一家是無辜的!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算計大哥,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花滿樓看著她被怒火燃起的瞳孔,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這就是血緣的強大之處麽,愛則深愛不移,恨則不死不休,兩人都是一樣的。


    姐弟倆明明都在許望城,明明知道對方的身份,這麽多年隻裝作陌生人,還是頭一次這樣敞開心扉談話。


    燕夫人聽到門外隱約的腳步聲,眉頭緊皺,無名來了。


    像他那樣厲害的武功,走路根本不帶聲的,這是在故意警告她,時間到了。


    燕夫人握住花滿樓的肩膀,湊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


    “聽說大哥的兒子還活著,我會先於旁人找到他,這次,就算賠上我的命,也會護住他。”


    花滿樓神情裏滿是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皴裂的嘴唇蠕動,久久發不出聲音。


    燕夫人感受到身後強烈的視線,最後朝他點了下頭,紅唇動了下,然後轉身走了。


    無名早等的不耐煩了,等她前腳剛走出去,一掌把石門闔上。


    花滿樓看著緊閉的石門,想到她臨走前說的話,即便沒有發出聲音,可唇語他讀懂了。


    “等我,我會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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