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我跟你走。


    瀧翼站在門前,刀雕斧刻般深刻的輪廓在廊下燈籠的映照下,越發顯得眉宇深邃,隻是此時周身俱是一股冷肅之意。


    他聽著裏麵隱約傳來的對話,男人的嗓音深沉,偶爾夾雜著一兩聲女人清冽音。


    沒錯了,是慈兒和盤庚的聲音。


    一顆心突然好似被萬千匕首紮上來,當真是千瘡百孔。


    原本還有些期盼的,或許不是她,亦或許不是他。


    終歸是騙自己而已。


    他的右手垂在身側,指尖還在滴血。


    他甚至忘了什麽時候染上的,心有些麻木,可終究要麵對,他並不是逃避的性子。


    若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那便再搶回來就是。


    咣——


    瀧翼一腳踹開了門,抬頭就看到風慈焦急的臉。


    她雖然麵上看著依舊冷清,可眼底是藏不住的擔憂和迫切。


    瀧翼的視線從她臉上掠過,最終定在她身上披著的寬大袍子上,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


    心底的火苗一下竄到了天靈蓋,再也忍耐不住,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一把將她身上的袍子扯下,狠狠地丟在地上。


    他不能讓自己的女人身上有其他狗男人的味道!


    風慈冷不防聽到踢門的聲音,心頭一緊,還以為申屠扈的人找來了。


    可當她看到熟悉的男人麵容時,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心莫名就放鬆下來了。


    是的,她太急了,竟把這事給忘了。


    有他在,申屠扈的人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呢。


    可放鬆之後,便是綿綿不絕的痛,將要把她吞噬。


    瀧翼乍然看到她這個樣子,也楞了一下。


    小女人站在床邊的矮桌前,一手撐在上麵,麵色慘白如紙,一臉悲戚。


    瀧翼有些不明就裏,難道把人嚇到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不等她開口,就把人猛地拽進懷裏。


    風慈鼻尖傳來熟悉的冷香,身上倏然一涼,原本破敗的裏衣再次露了出來。


    不等她做出反應,身上又是一暖,換了件袍子,上麵有熟悉的味道。


    她仰頭看著他,不知多少年未流過淚了,可此時眼眶裏卻有淚花閃爍。


    瀧翼著實被嚇到了,他從未見風慈流過眼淚,還以為這個狠心的女人不會哭呢。


    可誰知第一次見到她哭,自己嚇成了傻子,手足無措地撫摸著她的背。


    “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嚇你,誰讓你跟這個野男人在屋裏獨處的,我……哭什麽,我又沒咬你……”


    風慈看著他,整個人神智昏聵,痛不欲生。


    本以為很熟悉他了,沒想到她所知道的,不過九牛一毛。


    她不禁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


    之前她抱著挽柳跑過來的時候,半路遇到了盤庚,原本不想搭理他的。


    可盤庚隻說了一句話,他說,他會醫術。


    這裏的教坊司,就算是養的小主受了傷,都不一定能請到太醫,更何況還是個小丫鬟。


    她別無選擇,隻能相信盤庚。


    他把人接過去,牢牢地抱著,她在前麵帶路。


    風慈前所未有的緊張,甚至連她自己都未察覺。


    心底裏她不希望挽柳出事,她身上背負的已經太多了。


    若是再加上一條命,她怕自己會撐不住。


    這些年裏,有人總是在她耳邊說。


    你不是克星,那些人並非因你而死。


    日複一日,說了無數遍。


    就在她信以為真,將要把心底的包袱丟棄的時候,挽柳出事了。


    啊,原來她還是那個克星,誰靠近她都不得好死。


    風慈萬念俱灰,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連外袍都忘記穿,身上依舊是那件染血的裏衣,白花花的肩頭染著刺目的血色。


    盤庚把挽柳放在床上,隻看了她一眼,就把外袍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


    風慈並未在意這些,隻一心看著挽柳。


    “她……你能治好她嗎?你說你會醫術,你說你曾經救了……你這次也可以的……”


    她看著挽柳被金線穿透血流不止的肩膀,有些無語輪次。


    盤庚拍拍她的肩膀,眼底流光一閃而逝。


    男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喜歡的女人麵前,掠奪是他們的本性,不管用什麽手段,即使很卑鄙。


    他不敢直視她的眸子,轉身坐在床前,眼睛看向挽柳。


    “這種金線並非普通的金線,而是用金環蛇劇毒浸泡過的。


    金環蛇不僅有劇毒,還有使人麻痹的效果,一旦沾染上,就會渾身無力。


    若想活下來,隻能靠續命的解藥,可即便活著,人也是渾渾噩噩的,任人揉捏。”


    風慈喉頭一緊,眼裏是從未有過的怨毒,袖子裏的雙手微微顫抖。


    她自然是知道的。


    當年被申屠扈擄走,因為她不屈不撓,無論用什麽法子折磨都不低頭。


    不到一個月,申屠扈就親手用金線穿了她的琵琶骨。


    渾身軟綿綿的,又痛又折磨,她就像是他手裏的提線木偶,傀儡一般。


    可她硬是拚著一股勁,即便被穿了琵琶骨,依然在反抗。


    申屠扈最厭惡別人忤逆他的意思,見她如此還能折騰,冷笑著又在她的腰上穿了一截金線。


    她渾身上下都是金線,像被束縛住的蠶蛹,仿佛再也看不到天日。


    風慈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心好似被一隻看不到的手揉捏著。


    她眼裏被恐懼和冷漠覆蓋,隻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


    “你可會解這種毒?在不傷及她性命的前提下,金線能抽出來嗎?”


    盤庚手上動作一頓,轉過頭,深深看進她的眼裏。


    “我可以跟你保證,一定能治好她,但……需要時間。


    這種劇毒是從金環蛇身上提取的,而金環蛇生於北冥雪山深處,也隻有我們那兒的人才對其稍微了解一些。


    就算是你們這裏最厲害的神醫,想要輕易配出解藥也不容易,你若想救她的命……”


    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後麵的話不言自明。


    風慈這才抬起頭,黑不見底的眸子無波無瀾地看著他。


    “所以呢?”


    盤庚被她那般看著,心神不穩,又轉過頭,壓低了聲音。


    “所以必須把她帶去北冥,因為中秋之前我就要離開涼京了。”


    風慈似乎隱約猜到了這個結果,神情略有些掙紮。


    就算沒有挽柳,她原本也是要跟他去北冥的,隻不過當時還有顧忌,一直在猶豫。


    盤庚卻在耐心地等她的答複,否則人都要走了,也不會特地過來找她。


    他還沒有放棄,而她越掙紮越清醒,她真的該走了。


    一想到將要離開涼京,再次去往噩夢般的地方,心就被揪著。


    一想到將要離開某個人,咽喉幹澀,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是騙不了自己的。


    從在馬車上相遇的那一刻,他就開始不厭其煩地纏著自己,這麽些年也沒有厭倦。


    本以為隻是那個男人一廂情願,其實她的心早就被鑿出了一個孔,暗無天日中透過一絲光線。


    曾經她也想要借著一縷光,向陽而生,可終究天意弄人。


    她的仇敵出現了,她最想要見到的人也突然有了消息。


    她和他,注定是孽緣,注定要舍棄。


    風慈雙手攥緊袖口,染著血色的紅唇輕輕開合。


    “我跟你走。”


    盤庚心頭猛然一跳,克製住想要轉身的衝動,想要說的話太多,最後到了嘴邊隻剩一句。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風慈站在床前,看著他給挽柳簡單地醫治。


    從說出剛剛那句話,整個人的筋骨好似都被抽走了,隻剩下一具軀殼。


    她看著盤庚手指壓在染血的金線上,眉頭緊皺,想到他剛才說的話。


    “你剛剛說,金環蛇的毒不好解,隻有靠著解藥才能活下去?”


    盤庚不知她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還是如實回了。


    “沒錯,是這樣的,否則根本撐不過一個月。”


    風慈聽他如此說,麵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隻餘下無盡的慘白。


    這怎麽可能呢!


    若果真如此,她早該死了,又怎會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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