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竇富和陳弈大眼瞪小眼,


    陳弈啞著嗓子說道,


    “外麵打起來了。”


    聞言,竇富順勢躺下,用袖子蓋住臉,


    “不想聽,你再吹個曲兒吧。”


    兩手一攤,陳弈說道,


    “沒笛子了。”


    “草!”


    竇富重重錘了下地,就算他不想聽,也隻能聽著隱隱約約的殺聲,陳弈沒話找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誰能打過誰?”


    竇富撐起上半身,不可思議的看了陳弈一眼,陳弈也察覺到自己問得太蠢,又閉上口,頓了一會兒,陳弈又開口道,


    “您沒反,陛下不但不會殺您,還會重用您,其餘大郡也都有竇家分支……”


    竇富抬起手,示意陳弈閉嘴,


    “你不會安慰人,就別說了,我想靜靜。”


    翻了個身,背對陳弈,竇富喃喃道,


    “竇驍那個蠢貨,蠢到家了。”


    殺聲漸止。


    等了一會兒,傳來一陣腳步聲,射聲校尉楊仆掃平竇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此二人,推開門,楊仆看向竇富,恭敬道,


    “陛下要見您。”


    竇富起身,愣住,楊仆這張臉,竇富見過幾次,再說了,以竇富的社交能力,隻掃過一眼,就一輩子忘不掉那人,


    可,現在的竇富卻像癡呆了一樣,怎麽看楊仆,怎麽都覺得陌生,越來越不認識,漸漸看得癡了,


    射聲校尉楊仆被竇富看得發毛,


    關切詢問道,


    “您這是……”


    “哇!!!”


    竇富終於是認出了楊仆,陡得哭出了聲,悲痛欲絕,連嘔幾大口血,癱倒在地。


    .............


    北軍風卷殘雲,前後隻用了往來三輔地各處的時間,真正的戰鬥時長,連一柱香的功夫都用不上,


    長安死牢如一頭饑餓的巨獸,肚中以極快的速度被填滿,


    右扶風,左馮翊,京兆尹,


    大儒歐陽生披頭散發,懨懨坐在牢中,白發間還掛著幹草,其餘幾家話事人,滿臉血汙的七倒八歪,


    “先生…”


    歐陽生身側的一年輕男子,繼續沙啞道,


    “我們敗了。”


    酸楚的氛圍籠罩眾人頭上,


    “成王敗寇…我認了…”


    歐陽生一下老了十幾歲,他並不後悔設計造反,本來,就算失去皇陵的福利,憑借著幾十年的積累,這群人也能衣食無憂,遠比普通百姓還要過得很好,


    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


    說起來,誰都會去計算,是有多貪婪啊,連命都不要了?


    但對於這群既得利益太久的特權家族而言,沒有了特權,甚至是返貧,遠比要了他們的命還要沒辦法接受!


    與汲黯同名的鄭莊,一生清廉,臨到晚年無官時,門可羅雀,就連這種清廉正義的大官,都難以接受這種落差,


    更何況是這群仗勢許久的人呢?


    歐陽生再苦笑,


    “老夫從未小覷過劉熊兒,但,卻不曾想,竟如天差地別!連一絲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仲文,你深受劉熊兒器重,本該扶雲直上,是老夫對不住你啊…”


    臨到關頭,其言也善,歐陽生心中生出了對學生倪寬的愧意,掙紮站起身,走到鐵欄前,用幹瘦的手抓住,


    “仲文!老夫對不住你啊!”


    淒厲的聲音在地牢回響,但,久久沒有回應……


    眾人意識到不對勁,幾處牢內響起了疑惑聲,


    “仲文呢?”


    “你們今晚看見過仲文了嗎?”


    “未曾,從頭到尾都沒看過!”


    “仲文?仲文!”


    歐陽生緩緩睜大眼睛,雙眼血紅,血壓直衝後腦!


    耳邊響起啪得一聲脆響,向後仰倒!


    本來他還想不明白,為何劉熊兒強到如此?現在他懂了!


    天下何人不通熊?!


    .........


    月高懸不變,


    與血光滔天的長安不同,洛陽是個寧夜,


    包桑將茶果端到桌案上,劉徹與衛青正對坐閑談,包桑退到一旁。望著包桑,劉徹對衛青說道,


    “仲卿,你可知人無完人。”


    “末將知道。”


    劉徹眯起眼睛,


    “人無完人啊…誰都有缺點,你有,熊兒有,朕也有,但是,既生在朝中,若想往上爬,就要成為完人啊。”


    衛青深以為然的點頭,


    與尋常過日子的百姓不同,如某家某戶當家的男人,一時心軟或太過剛硬,極少情況,會釀成滔天大禍,


    而,在權力場中卻不同,一個小小的弱點,甚至說,都不至於是弱點,一個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疏忽,都會被無限放大!乃至招來殺身之禍!


    潛龍勿用,想到熊兒自小就知道這個道理,衛青不由更驚於外甥便是真龍天子。


    劉徹出手,完全不用擔心,


    洛陽上下徹底被梳理了一遍,萬事俱備,隻等著劉據遷都聖旨一下,


    “算著日子,長安那邊也差不多了。”


    衛青看了劉徹一眼,眼中閃過疑惑,不光是他,恐怕除了豬熊父子二人以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存著疑惑,


    因為隻有豬、熊兩位棋手,其餘皆是棋子,置身於棋盤中的棋子,怎會看清楚整片棋盤?


    敏銳察覺到衛青的疑惑,劉徹也很有分享的衝動,前傾身子,期待的看向衛青,


    來問朕啊!


    隻要你張口,朕就都告訴你!


    受不了劉徹的視線,再加上自己也真的好奇,衛青便問道,


    “陛下,從頭到尾的事,您要是想說的話,您就給末將說說,


    您若是不想說的話…”


    劉徹完全沒聽到後半句話,清了清嗓子,


    直接開始說道,


    “其實最開始要做的就是遷都。”


    “其中用到了最關鍵的三個人,公孫敬聲,李敢,竇富,他們或是知情,或是不知情,都被牽扯了進來。”


    “朕和熊兒想著,若要遷都的話,誰的反對聲會最強烈,不用思考也都知道,那便是豪族官員。”


    “於是,就從皇陵案開始了。”


    衛青屏住呼吸,隻覺得一張環環相扣的大網正在鋪開,


    最開始是眼前的陛下詐病,先到了洛陽,以備遷都之時,能最快速的和長安交接,避免因遲生變,再就是長安突然爆發的皇陵案,也都是為了遷都而準備的。


    見鎮住了衛青,劉徹笑道,


    “而皇陵案,要從李蔡被貶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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