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站定,又想到什麽,看向審卿,


    歎道,


    “方才是我說錯了,我都忘了,這事兒和你怎麽都脫不開關係。”


    審卿點頭,


    “我現為太常,禮儀祭祀、皇陵祖業,本就歸我管,被衛伉扣下的太祝、太宰、高廟令、世祖廟令、陵園令、食官令十數,可都算是我的屬下。


    此事誰都能脫得了關係,唯獨我脫不開。”


    霍光想了想,語帶深意,


    “有些事做錯或做對不要緊,重要的是與天齊。”


    “那何與天齊?”


    霍光皺眉,


    “天如何想得,我們這些臣子如何揣測?霸陵被竊,陛下傷心欲絕,當務之急,還是快些抓到盜墓之人為好。”


    “那要如何抓?”


    審卿目光灼灼的看向霍光,追問不停,非要在霍光這得到個答案不可,


    霍光掃了審卿一眼,淡淡道,


    “霸陵被盜,當然是要在霸陵找。”


    審卿回道,


    “霸陵被陛下重封了。”


    聞言,霍光有些急躁的看向審卿,


    壓低聲音問道,


    “你就非要我給你個準數?”


    霍光一直在拐彎抹角的告訴審卿,可審卿就裝作不知道,用明麵上的事回懟霍光,平時慧穎的審卿,現在就像傻了一樣,什麽話不說明白,他就是聽不懂。


    “小光,南北軍摻和,長安官員們也摻和,此案要禦史大夫和廷尉合查,三公九卿哪個沒扯進去?我是真迷糊啊!


    看在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要有路子,就給我指一條出來,再不濟,你透個亮也行啊,我也有個方向,不然黑燈瞎火的,我往哪裏走?”


    霍光歎口氣,此事就連他都沒看個完整,但想到還是要拉一把審卿,


    “我也沒全看明白。”


    聽到霍光語氣帶緩兒,審卿喜道,


    “不用看明白十分,你能看明白七分,都要比我這三分強了!”


    “好吧,”霍光走近,“你可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知道,自高皇帝開始,每位皇帝在位,都要遷豪族以事陵。”


    霍光深深點頭,


    劉邦遷齊、趙豪族建長陵,此後惠、文、景都行此術,稱為“徙陵”。


    徙陵明貶暗升,看似是將大族遷來,讓其毫無根基,實則並沒有那麽簡單,


    古代講究事死如事生,各何況是皇陵,普通人家祖先都世受香火,皇家更是如此。死者的皇陵與生者的皇宮建製相同,甚至說,還要更豪華。


    劉據皇宮裏有的,皇陵裏也都有,比如說負責祭祀的太祝,負責飲食的食官,負責管理的太宰....帝為天,後為地,皇陵內又分帝陵後陵,各有陵墓,各有偏殿,


    光是長陵一處所需要的官職,就有三千人,再加上惠陵、霸陵各處,總計萬餘人,


    換句話說,這是萬餘個工作崗位,這個工作是伴隨皇陵出現的,是古代最大的金飯碗。


    經學世家,還有全天下大辯經,有被鬥倒的時候,


    官宦世家,在朝中政鬥失敗,一朝隕滅的事更是數不勝數,


    至於巨富商賈之家...光是有錢,在古代華夏完全不得台麵,皇帝要割韭菜的時候,第一個割你。


    唯有皇陵世家屹立不倒,這個朝代不倒,他們就不倒。


    這些豪族要為活著的皇帝修陵,等皇帝死後,他們的後人就可以世代在皇陵中做事,這個買賣,擱誰誰不換?


    穩定,清閑,高工資,有社會地位....甚至都不用參與政事,活人的皇宮就算打翻天了,也跟死人的皇陵沒有一點關係。


    霍光湊得更近,他比審卿稍矮,貼在審卿的脖子處,聲若蚊蠅,又語速極快道,


    “皇陵處日夜有人看守,就說霸陵,從陵口走到失竊的陵墓內,就要上千步,沿途侍衛無數,挖出一個能容人進出的孔道,皇陵內的侍衛都聾了?都瞎了?


    你想想,到底是什麽人,才能幹成這事?


    到底是什麽人,才能有這麽大的本事?”


    審卿瞳孔猛縮,


    全天下是有幾個人能做到此事,但都被審卿一一排除了,也就是說....


    “賊喊捉賊?!”


    審卿驚呼一聲,霍光忙示意噤聲,等到審卿呼吸放緩後,霍光才又說道,


    “你不是不知道從哪兒查嗎?


    現在我告訴你,就從這兒查,就從他們身上查。”


    “好,我先去廷尉署看看!”


    “速去。”


    審卿轉身離開,霍光佇立,望著審卿的背影,眼中現出複雜的神色。


    .............


    建章宮


    衛伉用羽林軍把看管皇陵的官員都押住後,自己單獨回宮稟告。


    衛伉孤零零的走進宮內,才恍然發現,宮內服侍的下人全都沒了,就連那個新任的謁者黃喜,也早已不見蹤影,


    “陛下!”


    幾道素色半透布幔隨風飛起,撲了衛伉一臉,衛伉不敢亂動,隻能任由布幔拍在臉上,


    布幔後傳來陛下的聲音,


    “將霸陵封上了嗎?”


    “稟陛下,趙破奴率虎賁營監工,現在應該已在做了。”


    宮內無聲,


    又緩緩響起,


    “倒也不必急著回宮護衛朕。”


    “末將是來與您稟告,末將私自做主,將皇陵的官員們都扣住了。


    現在,一些押進了詔獄,另一些押在了霸上軍營,未經陛下的同意,末將就私自做主行事,末將特來向陛下請罪!”


    劉據聲音中帶著驚訝,


    “你把人扣了?”


    “是,末將有罪!”


    衛伉一門心思認罪,沒聽懂字字句句之間的妙音,


    撥開布幔,劉據看向最正經的表哥,似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為何要這麽做?”


    衛伉對表弟的忠誠度拉滿,假設大多數人還有數值麵板能看到的話,衛伉忠誠度那一欄根本就沒有數字,隻是,衛伉寡言少語,一本正經,從來不表現出來,


    陛下問話,衛伉是怎麽想的,他就如實交代,


    “末將圍著霸陵時,將陵衛全部清出,原本的皇陵,三步一衛,五步一隊,末將又去看了看挖出的墓道,不像是一日挖出來的……”


    “接著說。”


    劉據語氣也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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