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錢,萇傾從來沒見過,他也沒有自己賺錢的能力,每天看著爺爺在那荒涼陰沉的白光下摸索著進屋的身影時,他心裏就會無端滿出酸澀的秋紋。


    如果是他自己,他當然可以硬氣地回答:我不需要。


    但是帶上爺爺,他隻能耷拉著頭,一話不說,過了會兒,又忍不住道:“那,那你還有錢買裙子嗎?”


    宋執梳這次總算是直剌剌地露出來了點疑惑了。


    “裙子?”她的口吻終於點上了疑惑,蹙緊了黛眉:“你一直以為我是要買這個?”


    萇傾還沒來得及思考,嘴裏就脫口而出一句:“嗯。”


    察覺到宋執梳投來的視線,他別開眼,話裏藏著真誠的羞赧,但是又絲毫不扭捏,說話都帶著爽利:“你應該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不隻隻是一件。”


    他指的是宋執梳幾乎要黏在身上的那一套棉裙。


    “這裏的?”宋執梳樂了,含霜的玉麵化成了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她環看了一圈,速度很慢,沒有放過任何一件衣服,最後又定格在萇傾汗涔涔的小臉上:“你是說,這些?”


    萇傾恍然明白了宋執梳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這些衣服,配我?


    他臉上驀然燒了起來,連連擺手:“不,不,我沒有看見配得上你的衣服。”


    這話,但凡讓再年長他些的男性說出來,都是令人發笑的虛偽。但是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鋥亮,赤誠得讓人心裏發軟。


    宋執梳這才不笑了,雙目盯著前方,手下一用力,讓萇傾躲開了急馳而過、歪歪扭扭的自行車:“嗯。在這裏,對我有價值的,隻有那些在你們家能夠派上用場的東西。”


    她說話一點也不委婉:“你要是有這份心,等以後長大賺錢了再說。”


    萇傾聽了她的話,腦子裏懵懵的,可耳朵卻已經敏感地發熱。


    他也可以嗎?


    他悄悄掀起眼皮,偷來了她側顏的陣陣風光——睫毛尖端回旋出的微弱的棱光,鋒銳得像把尖刀的眼角,瓊鼻玉樓,那總是像海平線一樣冷漠而平直的嘴角,此刻卻上揚得張狂,是他從未領略過的冰山流川,是她從未表露於其他人麵前的肆意。


    把這副畫藏進眼下,他也不知道能銘記多久,隻是偷瞄了一眼之後迅然斂下,席卷起了風花雪月,然後歸於平靜,埋藏進了沉寂的雪山之下。


    萇傾不知道宋執梳為什麽拒絕了老板爽快應下的三元錢的燈泡,就像他不知道,在他沉默須臾後眼神堅定地保證,在他有能力之後,一定會讓宋執梳穿上最適合她,最漂亮的衣服時,宋執梳漾開笑意的眼睛到底代表什麽。


    他們買了燈泡回家,還剩了不少錢,不過這是在萇傾眼裏,在宋執梳這裏就是一些邊角料,萇傾明裏暗裏一直想讓宋執梳自己買點什麽,宋執梳略微一想,給爺爺買了一箱高鈣牛奶。


    萇傾:暈倒。


    他們兩個回到家,爺爺已經從田裏出來了,剛著手做飯,看到宋執梳還樂嗬嗬地問她買了什麽東西,萇傾這才知道爺爺以為她出門玩,怕她無聊、在他們家受委屈,塞給了她七塊錢。


    這是萇傾眼裏的巨款。


    宋執梳說買了點喝的,爺爺還想說什麽,宋執梳已經把燈泡和奶掂出來了。


    爺爺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等到萇傾說了他們一早上都幹了什麽,爺爺再也坐不住了,拉著宋執梳的手急忙說:“娃娃,我是讓你去玩,不是讓你去給我們買東西啊!這個燈泡,爺爺收下了。那箱奶,我們爺孫倆都不能喝!你自己賺的錢,我們怎麽能用呢?!”


    宋執梳沒有爭執,把萇傾拉過去,讓他念了一下奶箱上麵的字。


    萇傾硬著頭皮念了出來:老年高鈣牛奶


    爺爺:?


    他板著臉,說什麽也不要,說他不老,70多歲正應該是出去闖蕩的年紀。


    宋執梳說,這是給老年人喝的,年輕人喝了輕則衰弱,重則喪命。


    在宋執梳陰惻惻的威脅眸光中,萇傾咬牙點了點頭。


    爺爺一瞬間感覺天都塌了。


    爺爺把奶往屋子裏提,萇傾搬來了小凳子,站上去換燈泡。


    因為家裏很少換燈泡,他的手法很生澀,但是一舉一動都一絲不苟,沒有差錯。


    等到他換完,鬆了一口氣,向下看了一眼,定定地對上了宋執梳仰起的含笑的眼眸。


    她今天的笑臉很多,比來的這將近一個月都多。


    之前的他隻能抬頭悄悄仰望一眼便止渴,可是現在,站的這麽高,能夠把她被他的影子鋪滿的眼睛一覽無餘。


    他突然,很想長高。


    不僅如此,還想要…站得更高。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55】


    就這樣平安無事地又度過了將近一個月,時間並不會因為宋執梳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而停下來,相反,因為時間的流逝,天越發冷了起來,宋執梳的衣服反而顯得越來越單薄。


    秋天冷冷一笑,想著小丫頭還跟他鬥。就見宋執梳從她已經落灰的行李箱裏拿出來了加絨的一模一樣的裙子。


    “………”服了。


    也是那個時候,萇傾才知道,他以為的批發貨,都是宋執梳的專屬裁縫一件一件做出來的,純手工,卻還能做到幾乎是翻版,看不出來一點差錯,足以見得——


    宋執梳的要求是多麽苛刻。


    他當時小手一抖,終於認識到了自己每次不是那麽溫柔地揉搓的衣服有多麽珍貴。


    雖然他對於金錢的多少的認知的局限性很大,但是他的第六感很強,知道那不是他目前可以招惹的數字。


    萇傾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下課之後窩在座位上死學習的小屁孩了。


    宋執梳每天都會來找他,風雨無阻,因為她兼職送雞蛋,不過明眼人也能看出來她樂意往這裏來,雖然冷著臉。


    顧以寒到現在還沒來上學,消息靈通的人知道他家現在多悲慘,也就明白宋執梳多不好惹,就更沒有人敢找萇傾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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