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閩修則。


    他們隻是聽說過閩修則打人時的勁度,和那群青春期的小孩兒天差地別。


    他是要命的,拿他唯有的甚至沒有資格稱得上是勇敢的勇敢,因為靈魂曾被生生劈裂,所以不需要過渡的迷茫、不忍、懦弱、遲疑。


    就如現在,他眼底被泣血如鴉的睫遮得如烏雲掩星,隻有忽曝的紅光乍現,手上的拳頭如開得膽寒的冽刃,每一下都是沉墜的力道。


    白初牆大了他六七歲,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被打得哀嚎不得。


    他也不是沒挨過打,隻是這個實在太狠,其下手之狠,之無情,簡直就是惡魔!


    宋執梳知道白初牆挨不了他太多,慌忙上前蹲下拉住他的手。幾乎是與之同時,閩修則另一隻拳頭撕裂開融流的氣風,橫衝蠻撞地刺了過來。


    他動作太快,甚至都生了疊影,宋執梳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等她眼神聚焦,那顫抖著的手已然停在了她鼻尖。


    但凡他再晚一秒,宋執梳恐怕就要被殃及池魚了。


    她眸子顫了顫,垂視著鼻尖處的拳頭。


    此刻風都安靜,時不時有倦鳥淒哀,迎著孤薄的西山厲鳴。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除了白初牆無力的喘息,連同時光似乎都在他們之間駐足探首。


    宋執梳又抬眼看他。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得看他打架。


    眼睛赤紅,可瞳眸卻還是恒古不變的寂冷與薄冰,春溫都化不開的疏淡順著肢體四漫,侵浸心脾。


    他還是擁有自己的理性,甚至沒有一點紊亂。


    他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很精準地計算好了每一拳的力道,所以白初牆哪怕痛不欲生,他也不會殘或死。


    宋執梳後知後覺地明白,似乎閩修則,才是整場鬧劇裏,保持著絕佳冷靜的人。


    冷靜的人會因為一時間情緒上頭要給她一拳嗎?


    情緒外露了啊,小閩。


    宋執梳心底不知帶著什麽感覺說了句,麵上忽而笑開:“閩同學這是問我要獎勵嗎?”


    她緩緩撫上閩修則的手,觸及到一片僵硬冰涼。皺了皺眉,宋執梳攤開他的拳頭,把口袋裏的糖放在他掌心,隨即又直視他眼眸,彎彎唇:“謝謝你了,閩同學。”


    又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大戲。


    王枝花來的時候,隻有送白初牆去醫院的戲份了。看著傷勢慘不忍睹的白初牆,她嚇得失色,顫顫巍巍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肖樂薇,心虛地追上了正在送白初牆的人群。


    安征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片狼藉,他一下子就看見麵如土色的肖樂薇,臉色一沉便跑了過去。學生陸陸續續地進來,害怕又好奇地看著地上經過打掃的清淡的血跡,少數來的早目睹全程的學生都雙目閃閃,像是藏了什麽絕世好物要和他們共享。


    最後結果,白初牆輕傷,所有人都沉默了。


    果然,煞星就是煞星,打人都打得這麽恐怖,都快把人打暈了居然輕傷。


    校長還是給了一些處分,但是又兼有表揚,畢竟大家有目共睹,白初牆先出手的,如果宋執梳再不來,他就要直接對肖樂薇動手動腳了,再者,後來安征也是及時趕來,她再拖一下也不是什麽難事,肖樂薇受不了那麽大的苦。


    這件事情她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安征和閩修則在,白初牆就翻不出什麽大浪。


    鬧劇抓人,校門外停著的張揚奢華的豪車更是吸人眼球。


    張洛看著校園裏女子娟麗美秀的臉蛋和她麵前蓄勢待發如狼似虎的男生,笑得越來越厲害。


    有趣,太有趣了。


    雖然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聽了見證人對當時場麵的描繪還是覺得好嚇人。捫心自問,他們之前排斥閩修則就是因為他的性格和行為,但是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打架,但是這次聽了,隻感到恐怖。


    就那場麵,看得人都膽戰心驚的,隻是覺得白初牆離死不遠了。


    風言風語的,閩修則從來不在乎。他深深地注視著笑得柔美平靜地宋執梳,忽而啟了啟唇,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宋執梳笑得更開了,若無其事道:“要我拉你起來嗎?”


    閩修則垂眸,其中的猩紅已然隱退,自己站了起來。


    之前的話,宋執梳都是直接上手拉他的,哪裏會問需不需要呢?


    宋執梳容色如常,就像在嘮家常似的往前走:“閩同學今天怎麽會來呢?真是讓我驚訝。”


    話是這麽說的,可語氣毫無波瀾。


    閩修則在後凝視她的背影,默了會兒,跟了上去,卻沒說話。


    宋執梳見他沉默,隻是笑笑,淡淡地看他一眼,也不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相處的時候就很是奇怪。


    吃晚飯時,因為下午的事情,也沒人敢近他了,依然隻有宋執梳,泰然地坐在了離他兩個座位的位置上。


    閩修則又轉頭看她,終歸不再是曾經的冷凝與刺骨的愴潭,卻正霧散著些輕易不能讀懂的情緒。宋執梳察覺到回眸,也隻是回之一笑。


    晚上補課的時候,這種難忍的氣流還在湧動。


    明明她是笑著的,和平日裏毫無二致。她的語氣,她的態度,都讓人挑不出來一起毛病,和平時一樣還會輕鬆地開玩笑。


    可就是不舒服。


    等到了晚上回家的路上,便又陷入了詭異的默。


    閩修則看著她推著自行車,目光如湖。


    “你……”


    聲音沙啞低沉,宋執梳腳步不停,“嗯?”了一句。


    “我當時………”


    閩修則吐出三個字,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你當時,”宋執梳輕聲應,忽而又笑:“你當時是覺得我讓肖老師遭遇危險的?”


    他不說話了


    “你以為是我招惹來的禍啊?”


    他眼睫跌迷著,在涼如水的夜色裏迭撞。


    宋執梳眯了眯眼,想了一會兒,又淡聲道:“嗯,是我招惹來的,謝謝你當時沒有直接給我一拳啊。”


    閩修則突然停頓在這湧動暗色裏,啞聲出語:“不是。”


    宋執梳卻沒回頭,隻是輕笑,溫柔得一塌糊塗:“閩同學說不是就不是吧,都過去了,誰知道呢。”


    “肖老師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你這麽喜歡她不奇怪。”


    她把車停靠在路邊,站在森然的燈下,衝他有禮貌地揮了揮手,轉而消隱在薑家門口。


    他涼薄的黑眸裏,忽而漾蕩起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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