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修則的想法太過於粗暴易懂,而且答應得也過於爽快,宋執梳想不懷疑都難,要不然也不會臨走之際加上了末尾的一句話,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閩修則真的沒扔,還有一點,心思被發現的……不快?


    這兩個字用在爛如枯井的他身上實在違和,可是宋執梳卻情難自持地“噗嗤”笑出了聲。


    他對生存法則了如指掌,但是對於宋執梳莫名其妙的“善意”卻是從裏到外確確實實的陌生。


    他如此生疏,不知如何處置他不喜歡的事和物,到底還是因為沒有人闖入過他黑氣濃鬱的門,還有想要直接隨手一丟時,想到了肖樂薇的顧慮。


    宋執梳倒是樂意看閩修則因為她的東西進退兩難,不知所措的模樣。讓她忙活了兩天,怎麽著也要討回來點。


    既然已經收了,他又確實不扔,那麽隻要方法不過激,總會等到他翻開筆記本的一天吧。


    對此,宋執梳信心滿滿,不過也需要趁著閩修則鬆動這一會兒加快進程了。


    第一節課就是她的語文課。


    已經上了兩三節課了,終於把那一篇瑣碎冗長的古文講完了,她盡量做到生動有趣,課堂的氣氛也確實和樂融融,不過到底還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意味。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今天講的是一篇聽起來就讓人興味盎然的課文,帶著童話性質。


    其實宋執梳寫筆記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個世界較為落後,可曆史卻是源遠流長,這這兩個的作用在文化和科技上也表現得尤為明顯。


    原主和宋執梳都覺得還是為數不多的古文清甘,可對於閩修則來說起點太高,所以那三節課,他一節都沒聽。


    這篇課文也篇幅不短,不過大多是對話。


    主要講的是高傲的貴族變成了其貌不揚的兔子,差點被嘴饞的宮人烤了吃,又被冷冰冰的侍衛扔了出去。命懸一線之際,被窮苦人家的兒子撿了去。雖然差點被他的父母烤了,但是它還是在小孩子麵紅耳赤的爭辯下活了下來。


    接著來,他見證了底層人民食不果腹的煎熬,麵目可憎的欲望與惡意,還有窮苦人一家善良純潔的赤誠之心。


    在苛捐雜稅與天災人禍的雙雙逼迫之下,一家人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這兔子也難逃其難。不過本該一命嗚呼之際,他醒了過來,發覺隻不過是浮華一夢。一開始還滿腔悲憤,想要改造世界,可是慢慢的又被周圍本就物欲橫流,腐朽肮髒的人感染,重新恢複了朱門酒肉臭的奢靡生活。


    最後的結局是


    “他手上被那粉頭白麵的女人蹭得脂粉醉香,可白得像夢中受冷挨凍時飄飛的皚雪。他驟然大怒,推開懷中軟玉美人就要去抽紙巾擦拭。”


    “他伸手想碰那白花花的紙巾,可虛蒙的眼前卻隻是伸出的骨瘦如柴的兔前腿。再是一晃,哪裏有什麽紙巾,分明是一場白花花的曠世大雪。”


    他死了,不過到底是死在哪裏,不得而知而已。


    宋執梳上課之後,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閩修則,他正在對著桌麵發呆,可不同往日的是,他這次的視線尤為深沉,恍若凝結,生生要灼出一個洞來。


    她無聲地捥唇,麵上卻神采飛揚,做了個手勢,原本大震的朗朗讀書聲緩緩下竭,直至無聲。


    “今天我們講,《兔子》這一課。”


    宋執梳伸手,不費什力地寫下了題目和作者,正要開口,卻忽而感受到了一抹略重的視線。


    閩修則的


    她也不停頓,繼續在沒有電腦與ppt的黑板前舌燦蓮花,像往常一樣笑意盈盈地環顧四處。


    可閩修則卻是垂下眼簾,抿緊蕭冷幹燥的唇,幽深沉涼。


    她恍若熱泓的視線掠過他時足足頓了幾秒,甚至眉眼更是俏彎。


    他的老師很開心能夠感受到他好像是為了學習而看向她的目光。


    她以為,自己在聽課。


    閩修則冷漠地得出這個結論,就再次趴了下去,沒再理會。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好心人。


    他明明已然摸爬滾打了數年,對這世間冷暖了如指掌,生不出一絲熱騰,也把老乞丐酸澀可悲的死亡刻進了骨血。


    或許善良與知識是有用的,或許在某個時間段,他們甚至可以逆轉乾坤。


    不過一定不是現在。


    在這個時代,這個時間,善心,是會自焚的。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宋執梳說的東西對他來說太陌生,太生澀,以至於他的心髒根本抽不出縫隙去對她冷嘲熱諷。


    那日她在月下說出的話,他迷迷糊糊的,聽得懂,聽得明白,可又半解。


    他驟的又想起來剛才她手下流瀉的一串粉筆字


    好漂亮


    隱在窒暗的眸撩起,點著隱晦的火光


    好……漂亮的字


    閩修則手指微蜷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6]


    宋執梳見他一下子又恢複原形了,也不意外。


    能抬頭看看她長什麽樣,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這小子好像都沒有正眼看過她。


    可憐的阿梳還不知道,閩修則現在也沒正兒八經看過她的臉,他隻是在看字。


    宋執梳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她笑著道:“我一會兒給10分鍾讓大家通篇看課文。”


    閩修則不聞不問地趴在課桌上。


    看課文


    扯了扯唇,未曾起瀾的心處也如止水。


    他不識字,哪裏來的時間、能力和資本。


    他甚至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這篇課文講的是什麽


    本來就是吊著白綾活的,這地方就是用來安頓的,是用來看肖樂薇的。


    不管他想不想,在某個涼如水的夜色,他就會被斃命,管他用錘、刀、斧、或槍。


    他早晚要麻木地死在這條道上的。


    沒人知道他願不願,他自己也不知。


    沒必要橫條燦若星辰的河,讓獨橋和陽道都難忍。


    閩修則滿腹惡劣,陰晴不定,忽的抽出一隻手,碰了碰袋子裏的一本筆記本。


    在春溫和靈下,這筆記本也隻是溫涼


    可他隻覺滿手荒唐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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