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人頭攢動,整整一百九十九層台階對於體力有限的凡人來說,實在有著不小的難度。一些年紀大了的人走一走,歇一歇,再繼續走,堅定不移地向上攀爬,心堅誌誠,讓人欽佩。


    沈飛心道:“信仰的力量可以讓衰老者恢複青春,令體弱者充滿力量,令孤獨者不再孤獨,實在可怕。”


    來此朝拜的除了當地的居民,還有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虔誠信徒,他們的眼中閃耀著虔誠的光,向著一個方向同時前行的時候連沈飛都覺得可怕,他深深感到師父派他下山傳道是對的,若繼續容許佛宗的信仰在人國壯大,會對蜀山形成相當大的威脅。


    進入門殿,見到法相莊嚴,慈愛麵對世人的觀世音菩薩金身像,沈飛想起了王林的夫人。當年,王夫人為了全家人的幸福在觀世音菩薩麵前虔誠祈求,居然願望成真,得以渡過難關,可惜好景不長,由此帶來的詛咒也讓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地過了好多年,直至自己到來。


    僧人的力量從信仰中來,隻需苦行,堅定不移地苦行,讓冥冥中存在的佛祖看到你堅定地信仰,便可以得到力量,實在不可思議,感覺是一種違背自然規律的行為。


    在殿內的求簽處停留片刻,納蘭若雪還想再求一次簽,看看簽文內容到底準不準,被沈飛阻攔了,理由很簡單:佛宗的簽文,信則靈,不信則不靈,這是第一次見到的求簽僧人親口說的,既然如此,不信他便好,何必多次一舉的再求一次呢。更何況,若再是下下簽,可就沒有人會好心地掩蓋了。


    離開門殿,經過回廊,走到一個廣場上,看到相對而立的晨鍾暮鼓,離地不高的講經台,台上正在講經的得道高僧以及認真聽經的信徒們,沈飛深深歎息:“佛宗的信仰根植於人心,想要連根拔起恐怕沒那麽容易。”


    忽然發現講經台上的僧人改變了麵貌,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細細地看,還是一樣的,之前身穿紅色袈裟的年邁僧人不知怎的化作一個身穿純淨白色袈裟的年輕僧人,年輕僧人外表普通,身材不高,麵容一般,頭頂六戒疤雙手合十,純白色的僧衣蓋住左肩,右臂裸露,手腕上佩戴著一串念珠,全身釋放出寧靜氣息,正是淨靈和尚。


    仿佛是知道了沈飛的到來,淨靈和尚睜開眼睛望向沈飛站立的方向,咧嘴一笑。


    “他果然知道自己來了。”沈飛緊張到手心冒汗,引起納蘭若雪的擔心:“沈飛哥哥,你怎麽出汗了,手都濕了。”


    沈飛轉目望向若雪,看她腮紅,目秀,眼光純潔,笑顏如花,心往下沉,問道:“若雪,再見到淨靈和尚你不吃驚嗎?”


    “淨靈和尚?哪裏有淨靈和尚啊!”若雪一臉懵懂的表情,左顧右盼地觀瞧。


    沈飛心往下沉,指著高台上正在講經地僧人問:“你看那人是誰。”


    “一位老僧啊,怎麽是淨靈和尚呢,沈飛哥哥你眼花了吧。”


    沈飛又一次望向高台,看到淨靈和尚已然抬頭,衝著自己大有深意的笑,終於明白了什麽,搖搖頭道:“發夢手段,當你成為純粹的自己,力量著實成長了不少。”


    “阿彌陀佛,沈施主,別來無恙吧。”沈飛打了個激靈,世界忽然回到了正常的軌道,再往前看,講經台上的淨靈和尚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穿紅色袈裟的老僧。


    這個時候,一名僧人當先行走,身後緊隨著一眾地位不低的老僧。僧人從天王殿中來,沿途遇見的僧人皆放下手中忙活的事物,站定以後雙手合十向他見禮,正在講經的人止住了講經,正在聽經的人不解地睜開雙眼,發現嫌少露麵的靈隱寺高僧在一名年輕小僧的帶領下,腳踏實地地緩緩走來,所過之處,所有僧侶全部放下手邊正在忙活的事情向他見禮,意識到這是一位地位尊貴的聖僧。


    卻徑直走向了人群,走到自己身邊,站在一位同樣年輕,身穿道服的短發少年麵前,雙手合十,微笑行禮:“阿彌陀佛,沈施主別來無恙。”


    後者麵容堅毅,目光有神,瞳孔烏黑如夜,回敬道:“好幾個月不見了,淨靈大師榮光煥發,日子似乎過得不錯。”


    “阿彌陀佛,小僧現在為靈隱寺主持。”


    “我聽說了,恭喜你。”


    “找回自己的位置而已,沒什麽值得恭喜的。”


    “你想做什麽。”


    “滿足沈施主的願望。”


    “什麽願望!”


    淨靈和尚忽然伸出右手,手掌向上平伸指向沈飛:“這位……這位便是蜀山掌門的親傳弟子沈飛,他到此的目的是為了傳播道教教義,讓道宗的思想在人國生根發芽。”


    淨靈和尚聲音和緩,徐徐道來如同涓涓細流沁入人心,卻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沈飛和他身後的一眾僧人在內,幾乎沒有人能夠想到他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日光下,身穿白色袈裟的淨靈和尚仿佛散發著微光,寧靜而又莊嚴,給人以不可侵犯的神聖感,他率領著一眾得道高僧,麵對沈飛麵露笑容,是唯一一個表情從容的人,一隻喜鵲落在他的肩頭,怡然自得地清理羽毛:“作為靈隱寺主持,本座認為佛、道思想雖然迥異,卻同是先人留下的大智慧,應在弘法壇上展開辯論,以證高下,沈施主認為可好!”


    挑戰,這是赤裸裸的挑戰,沈飛萬萬想不到淨靈和尚會率先發難,提出在弘法壇上進行道法辯論,這明顯對佛宗不利,因為會在無形中提高道宗的聲明,沈飛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但很清楚如此做對自己有利,就足夠了,當下回應道:“恭敬不如從命,沈某奉陪到底。”


    “阿彌陀佛,時間便定在三日後,辰時。”


    “沈某一定準時赴約。”


    ……


    帝都永寧宮,禁衛軍統領東方長青、副統領拓跋烈、內務府大總管劉易並排坐在三張靠背椅上,挨個審問宮中所有的宮女和太監,一個不漏。


    三十年了,劉易整整三十年沒被陛下責罰過,今天無端挨了二十大板,那真是窩了一肚子的火,因此在口頭問詢無果之後,他還另加了一樣問詢方式——那就是毒打!用皮鞭和鋼搓在肉體上摩擦,痛的死去活來之後若仍沒有吐露出他們想知道的,便認定為確實不知情,被捆綁起來由專人看押。


    處在後宮偏僻位置的永寧宮此刻成為了修羅場,哀嚎、慘叫、痛苦的呻吟交織成一首哀婉的曲子,慢慢擴散,如同在後宮中逐漸傳播開的瘟疫。很快,消息不脛而走,拓跋華的慘死不單單在後宮,在整個朝野內外都引起了巨大的震動,人人各懷鬼胎,心機叵測者想著怎麽將這件事情嫁禍給敵人;膽小怕事者想著怎麽在皇位爭奪戰日趨激烈的當下求得自保;心誌高遠者感歎帝國頹廢,人人隻為爭奪皇位,不思進取。如是種種,讓人心酸。


    從白天到晚上,再從晚上到白天,如此一天一夜時間,永寧宮內所有侍從全部審訊完畢,永寧宮上下,特別是凶案現場被徹底的搜查了一遍,一個死角不留。在此時間內,後宮之主慕容皇後領著一眾地位普通的嬪妃前來問詢情況,由大太監劉易接待應付,好說歹說,終於答應不進入案發現場,但也命令劉易,需要嚴查案件,徹查凶手,有了進展第一時間向她匯報,劉易連連應允。


    隻此一個枝節,到審訊完成時,三個地位尊貴的人雖然都沒有合眼,但都心中暗喜,因為審訊進行的非常順利,並且有了新的進展。


    首先,請來專業的法醫檢查,在挪開殿下屍體以後,確實發現地麵上存在體液殘留,證實很有可能在這裏進行過“劇烈運動”,宮女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


    其次,經過法醫的仔細檢查,殿下的床鋪上居然也殘留著不潔淨的痕跡,且不止一處,這說明如此惡劣的行為恐怕不止發生過一次。


    最後,從宮女離開殿下的房間到榮妃娘娘發現殿下的屍體大約兩個時辰,如此短暫的時間裏,能夠作案的人非常有限。


    綜上,得出兩點結論。


    第一,殿下被永寧宮內侍人員殺害的可能性很大,很有可能是心懷叵測的宮女夜裏偷偷潛入殿下房中尋歡作樂,遭到拒絕之後心生殺念,選擇以殘忍的手法謀殺了殿下。根據殿下屍體的扭曲程度來看,這個人應該是個頂尖高手,一直隱藏著沒有暴露自己。


    第二,殺死殿下的人應該對宮中的事物有一定了解,知道最近一段時間,皇位爭奪戰已到達了白熱化程度,在此形勢下故意布下疑陣,將殿下的死布置成一種挑釁的行為來混淆視聽。


    如此兩點結論,同時帶來幾點疑惑,其一,宮女結束偷聽,回到自己房間的時間大約是子時,榮妃娘娘發現殿下死去的時間是寅時,這麽短的時間內,究竟是誰能夠無聲無息地將殿下殺死。


    其二,一個能夠將殿下擰成麻花的武功高手,必定是受過專門訓練,有著專業素養的人,如此一個處心積慮的頂尖高手一直潛藏在永寧宮中,怎麽會膽大包天地跑去向剛剛五歲的殿下借種呢,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借種不成直接將殿下殺死,這不等於完全暴露了自己嗎。


    其三,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一方麵,確實如宮女所說有人向殿下借種,趁著夜摸進了殿下的房間,但是事情辦完之後就出來了,同一時間,刺客到達,將殿下殺死呢。


    現在最關鍵的一點事,找出夜間進入過殿下房間的那個人。


    大太監劉易坐在位子上,目光陰冷地在一幹嫌犯身上掃過,能在陛下身邊伺候,除了心思縝密,能夠揣摩上意之外,還因為他本身身懷本領,能夠在關鍵時刻保護陛下的安全。劉易穿著一件深紫色的錦袍,黑色的靴子足底一寸多高,頭戴圓帽,全身上下無任何佩飾,金銀不帶。麵容是冷峻的,不笑的時候顯得陰狠,年紀應該不小了,這從露出帽子的銀白發絲就看得出來,身材偏矮,極瘦,嘴唇很紅,像是飲過血。


    針對犯人的拷打劉易都看過了,如果說這裏麵潛伏著高手的話他不會發現不了,可如果說沒有高手的話,那麽凶手到底是誰能呢,難道真是宮女進屋勾引殿下把事情辦完離開之後,殿下才遭人殺害的,若真是如此的話,時間未免太巧合了!


    劉易有些摸不準,這件事情處處透露出詭異,簡直匪夷所思。


    劉易眯起眼睛,望向身邊的兩個人,坐在當中的自然是十一皇子拓跋烈,東方長青坐在另外一邊。東方長青這個人他很了解,忠於職守,非常有能力,東方長青心裏一定是有想法的,隻是殿下既然提出了重審便不好再說什麽。


    至於拓跋烈,作為一名皇子拓跋烈算是很聰明了,有著過人的觀察能力,他又在想些什麽呢。


    從兩人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麽端倪,他們沒有特別的頹廢也沒有特別的胸有成竹,難道就這樣認定了凶手?不應該啊,案情雖然有了進展,但有很多細節都存在疑點,凶手應該還沒有浮出水麵。


    劉易不想第一個開口,他感覺如果自己現在開口的話一定會被看輕,他收回了目光,又一次充滿惡意地望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滿身傷痕的一眾奴才們,惡狠狠地想:“不管怎麽樣,害得老子白白挨了二十大板,你們這些蠢貨都得死。”


    皇宮中,人命如草芥,殺個人比捏死螞蟻還簡單,劉易早已見慣了死亡,也習慣於以踐踏他人性命來發泄心中的怒火與委屈。人國社會是金字塔形的結構,越往上人數越少,地位越高,可以肆意蹂躪踐踏下層人士,這是現實,幾乎不可改變。


    一天一夜沒合眼,劉易一點都不覺得困,他想聽聽另外兩個人怎麽說,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想法,這個時候,東方長青的想法想必和自己一樣,作為主導者的十一王爺率先開口應該是最為妥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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