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前輩,在下便是那名弟子沈飛。”從蓑衣客三番兩次的行動來看,此人極為正直,沈飛不打算瞞他。


    “李易之此人乍一看內斂收身,其實敢想敢做,下山傳道這樣的事情,開了千年的先河,也隻有他能夠做到。”蓑衣客不無佩服,“你從汝陽城下手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裏距離仙山最近,如果連當地的人都無法接受蜀山教義的話,其他地方就更不必想了。”


    “前輩覺得我應該從何處入手?”


    “你不是已經開始了!”


    “瞞不過前輩慧眼。”


    “想要將蜀山的教義播撒開去,先需得找到現有利益集團互相契合的縫隙,從縫隙入手才有可能做到。”


    “在下以為,常藏和尚就是統治集團之間的裂痕。”沈飛往前湊湊身,“話說,前輩你到底做了什麽,讓常藏和尚如此大動肝火。”


    “你看不出來?”


    “前輩出手奧妙,充滿玄機,在下實在看不出。”


    “嗬嗬,其實很簡單,我隻是出手,將他的任脈封印。”


    “這……”沈飛沉吟,轉眼之間想通了其中的機巧,露出佩服的神色,向著蓑衣客伸出大拇指:“我怎麽就沒想到呢,任脈粗長,受了傷不易察覺,被封印之後一勞永逸,常藏和尚再也做不了惡了。”


    “沒錯,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將氣機推出,無聲無息地將他的任脈封鎖,至此再難為惡。”


    “佩服,佩服。”


    所謂任脈,其實是從心室往下,一直貫通全身,直達尿道的一條主動脈,將任脈封閉,等於是關閉了常藏和尚作惡的閘門,他的“家夥事”再也不頂用了。


    之前沒有殺掉強擄進房的女子估計便是為此,將老鴇喚入,大概是從老鴇那裏討要壯陽藥物服用,看看是否能解決本身的問題。


    “哈哈,想想就覺得有趣。”沈飛樂嗬嗬地笑起來,真心佩服王碩前輩手段高明,借此問道:“前輩在人間行走已久,見識廣博,依您之見,在下身上的任務可有完成的機會?”


    “不客氣地說,很難。”蓑衣客坦然回答,“人間政體經過長達一千年的演化,官僚、地主、僧侶組成的統治階層非常穩固,難以突破,你想要在人間傳道,等於說要把身為統治階層之一的僧侶清除掉,變相地打破了統治者的構成,會遭到他們堅決的回擊。”


    “我倒覺得,寺廟和官僚、地主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沈飛道。


    蓑衣客默然地打量沈飛,“想不到你剛到人間不久就已發現了端倪,我正要提及此點,這絲矛盾大概是你唯一的機會。”


    “不瞞前輩,看到常藏和尚的時候晚輩就明白了,寺裏的和尚們和地方的統治者其實並非沆瀣一氣的存在。隻不過,廟中人大多數慈悲為懷,要和他們對敵,我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這你可就錯了。廟中人的慈悲是對自己的,目的是為給自己積攢福德,以求來世投胎獲得更好的機緣。為此不惜厚著臉皮向著人間的統治階層伸手,而統治階層為了滿足他們,隻能加大對人民的剝削,由此形成循環。”


    “照您這麽說,他們都是假慈悲嘍?”


    “從常藏身上你還看不出來嗎?”蓑衣客不屑,“若真是慈悲為懷,濟世救人,又怎會允許本寺僧人四處作惡!”


    “有道理。”


    “不過普通百姓並不能知曉他們之間的利益勾當,在百姓眼中,寺廟是給他們救濟和引導的好地方。”蓑衣客露出一絲悲哀,“更關鍵的是,寺廟有官府作為自己的資金支持、人力支持,你卻沒有,普通的百姓很務實的,你要他們改信道宗,便得證明道宗比佛宗更有優勢,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好處;可是佛宗有人間統治階層的物質支持,你沒有,所以你就很難證明這一點。”


    “我也正在糾結於此。”沈飛點頭。


    “李易之交給你的,真的是一項艱巨的任務。”蓑衣客端起碗來,將快要放涼了的清湯麵麻利地吃光。


    沈飛沒什麽胃口,看著他大口吃麵,問道:“恕在下鬥膽,前輩來汝陽所謂何事?”


    “我來求一樣東西。”


    “一樣東西?”


    “一件傳說中的秘寶,已經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發現,所以來此地碰碰運氣?”


    “人間有什麽秘寶能值得前輩垂涎?”沈飛疑惑,畢竟王碩曾經是朝華峰峰主最有力的競爭者,什麽奇珍異寶沒有見過。


    “嗬嗬,這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人間有很多東西是仙界沒有的,因為秘寶在人間的價值被金錢量化了出來,就顯得特別的珍貴。”


    “原來如此。”


    “你來此又是所謂何事?”


    “來找一雙眼睛。”


    “眼睛?”


    “火紅眼。”


    “你怎麽會對它感興趣的?”


    “這就恕晚輩不能相告了。”


    “那好吧,咱們談的也差不多了,先走一步。”


    “前輩慢走。”


    與蓑衣客交談一番,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收獲,卻讓沈飛理解到其實流落在人間的散仙們對於佛宗和人間現狀是存在著一定不滿的,隻是礙於佛宗的勢力龐大,不敢明著出手。


    他點點頭,又一次打定主意,決定會一會翠蘭軒那位神秘的老板。現在人間的三方勢力,官府不足為懼,佛宗內外撕裂嚴重,唯一值得關注的就隻有地方的這股勢力,隻有會一會他們,才能知道自己在人間傳教到底有沒有可能。


    回到翠蘭軒,剛走進門便引來了帥氣小二哥的熱情招待,一來二去,沈飛與他之間也算熟悉了,衝他笑笑:“給我找一個靠窗的位子。”


    小二哥卻是笑笑,笑容蠻古怪的,讓沈飛意識到了什麽,果然順著他的指引,看見了一早等在這裏,獨自喝悶酒的納蘭若雪。若雪在山上從沒飲過酒,到了翠蘭軒之後,被沈飛引著反倒喝上癮了,酒能讓她忘卻煩惱,也能給她帶來幸福,是真真正正的好東西。


    沈飛見到她,還真的有些尷尬,想走又不能走,便把帥氣的小二哥留下,有一搭無一搭地問:“常藏走了嗎?那些打碎的東西這麽快就收拾好了,你們翠蘭軒辦事還真是麻利呢。”


    “噓。”小二哥卻做出禁聲的手式,抬起頭望望樓上,“在樓上睡呢,我聽說是那玩意不好使了,一定是禍害了這麽多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遭來了報應。”


    “嗬嗬,你怎麽知道的?”沈飛明知故問。


    “那姑娘後來說的,說常藏和尚……哈哈。”一邊說著,一邊笑了起來,大概是和沈飛熟絡了,在他麵前失了顧忌。


    沈飛卻覺得這樣不好,畢竟隔牆有耳,正想把他支走,三樓的門卻已經打開,常藏和尚袈裟係在腰間,上身赤膊,光頭鋥亮,麵色坨紅,像是喝了不少的酒。往樓下走的時候,一雙牛眼惡狠狠地盯著站在沈飛桌前的小二哥,隻是瞪著,沒有開口訓斥,大概是對沈飛和若雪存著忌憚。


    小二哥馬上低下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沈飛無奈搖頭,心說:小二啊,小二,光顧了在自己麵前鬥機靈了,今日得罪了常藏和尚,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忽然心中一緊,感受到一絲比常藏和尚的怒目而視,更加煞氣逼人的“殺氣”,唇角顫了顫。


    轉過頭來時,正迎上納蘭若雪幾欲吃人的目光:“你去哪了。”若雪的語氣像是沈飛的女朋友,或者管家婆。


    “把我一個人丟在客棧裏,你去哪了!”若雪越發激動,像是借了酒勁,甚至咆哮起來。


    沈飛有些無奈,同時深感惱火,心說:我這還沒承認咱倆之間的關係呢,你就對我這樣蠻橫;如果承認了,你是不是該騎在我頭上拉屎撒尿了。


    就這樣冷冷地盯著若雪,看著她任性地向自己吼叫,沈飛始終不發一言,等到若雪發泄夠了,忽然間趴在桌子上哭泣起來,心中的怒意才被嚶嚶的哭泣聲消融掉,馬上道:“喂喂喂,你現在是男兒身,哭什麽呢。”


    “還不是你惹我生氣。”若雪抱怨,麵色紅的發燙,“都怪你,討厭的沈飛,我恨你。”


    “你都這麽大人了,總不能寸步不離的粘著我吧。”沈飛無奈。


    “為什麽不能。”


    被若雪這樣理直氣壯的質問,沈飛更加無奈,倒像自己理虧了似的,心說和女人這種生物真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仔細想想,自己真的命犯桃花,在女人身上沒少吃虧,甚至可以說是險死還生。


    當初在樊村的時候,莫府大小姐莫君如整天帶著她那班小兄弟上門找自己麻煩,甚至一度把自己堵在山崖邊上,揮鞭相向,導致了雙雙墜崖的慘劇;後來上到仙山,認識了風華絕代的冷宮月,自己處處維護於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可在離山之前的最後一戰中,冷宮月毫不猶豫地從背後偷襲,險些刺中心髒,這是沈飛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好不容易下山了,以為終於可以擺脫那些可惡的女人了,沒想到又冒出來一個納蘭若雪,自己本來是她的救命恩人,對她有著救命之恩,納蘭若雪也曾親口答應會做牛做馬,全心全意地伺候自己,可又是因為自己太過心軟,把若雪的脾氣養起來了,現在動不動就胡鬧一番,甚至還要管束自己的自由。


    心中無奈,苦歎道:你們這些女人啊,大概一個個真的都是賤骨頭,就需要被炎天傾那樣的惡人每天打著,罵著,才舒服。


    心裏這樣想,嘴上可不能說出來,沈飛柔聲哄若雪道:“好了,若雪別哭了,這麽多人看著呢,多不好,你可是蜀山上仙,注意點形象。再這樣任性,我可真的要把你送回山上了。”


    可能是自小與藥人相依為命的關係,沈飛從小時候一直到現在,始終沒有母親的疼愛,這就導致他對女性這種生物充滿了幻想,加上他本來就心軟,對女孩子就更加更加沒有辦法。


    “若雪,若雪……”他越是這樣哄,若雪哭的越厲害,就像小孩子哭起來的時候,被打一頓罵一頓反而變乖,你真要耐心的哄他,反而倒沒完沒了了是一個道理。


    沈飛真是尷尬至極,往四下看的時候,發現大家的目光全部注視過來,感覺真是沒臉見人了。心說:若雪這麽拆台,自己傳道的任務還怎麽完成啊。


    常藏和尚冷笑一聲,對沈飛的印象大為改觀,本以為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沒想到連個小女人都擺平不了,看來是高看你了。


    念及於此,對於與沈飛走得很近的那名小二哥的恨意複又升騰起來,胯下的隱疾毫無來由的出現,吃藥紮針都不管用,是常藏和尚心中一大痛,那個該死的小二膽敢在背後議論自己,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恨意一旦升起,就如燃燒起來的火勢,隻會越燒越旺,直至將身邊的一切燃燒殆盡為止。“啪”的一聲,手裏的杯子碎裂成一片一片,常藏和尚目光陰冷地望向小二哥,麵容冷酷,“你眼是不是瞎,酒撒出來了,還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我擦幹淨。”


    那帥氣的小二哥其實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觀察常藏和尚,躲得遠遠的,就怕他找自己麻煩。可惜越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離得近的那麽多小二他不找,偏偏來找自己,這意思不言而喻。帥氣的小二哥求助地望向沈飛,後者被他尋求幫助的目光看得愣住,正想有所行動,卻又被納蘭若雪的哭聲驚擾,也是自顧不暇。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過來。”


    “哎,道爺果然不靠譜啊。”小二哥深深地歎了口氣,硬著頭皮湊了過去。


    酒碗在常藏手中碎裂,酒水灑在身上和袈裟上,常藏和尚兩腿劈開坐著,高度幾乎與站立的小二哥持平,身體兩側肌肉如虯龍一般的臂膀更是有小二哥的腰那麽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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