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白羽登上山巔的時候,大雪已經止歇,雪層覆蓋之下,看不見搏鬥的痕跡,墨玉像狗一樣,抽動鼻子嗅了半天,找到了一片坍塌的碎石,邵白羽清走石上積雪,發現亂石覆蓋著的,其實是一處洞口,從外向裏看,能看清洞內已經空無一人了。


    但他仍不甘心,金光放射,鴻鵠劍迎風一刺,蓋住洞口的石塊旋即碎裂,邵白羽衝進去,在地麵上找到了大灘的鮮血。聯想到冷宮月乘劍遁走的情景,他緊緊握拳,眼露凶光:“冷宮月,我要你血債血償。”


    “駕。”一黑一白,兩匹千裏馬,奔襲百裏,不僅未露絲毫疲態,反而步伐愈輕,猶如禦風而行。


    東山,方栦主峰。


    正在玄青殿內苦讀的一眾入門小道,忽覺氣溫變冷,有一散發著淡藍光芒的虹道從天而降。


    冷宮月一身素白,黑發如倒垂柳枝,輕飄飄地落地。她的雙眼緊閉著,像是正在經曆可怕的夢境,右手緊握雪塵神劍,落下時,寒雪飛襲,不容他人近身。


    “宮月,你總算回來了,這兩日到哪去了。”方栦山上,冷宮月唯一的朋友納蘭若雪步伐輕盈地跑過來,凜冽的風雪似乎認識她,自動分開,為其讓開一條通路。


    “宮月,你怎麽了。”納蘭若雪身為明月峰主納蘭明珠的獨女,雖然生得花容月貌、冰雪聰明,但不諳世事,疏於練功,此情此景,竟是慌了手腳,左顧右盼,也不知怎樣是好了。


    一眾統一著著青藍道服的剛入門弟子,乍見神女下凡,眼睛圓溜溜地瞪大了,幾名青年俊秀覺得此刻正是表現自己的絕佳機會,裝模作樣地走上前,一番噓寒問暖,可惜,那些假情假意的聲音都被圍繞在冷宮月三尺之內的風雪擋住了,他們近身不得,反落得一番嘲笑。


    三日前,在明禮屋內,被冷宮月狠狠羞辱的李宏源,雖不知冷宮月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卻篤定此刻正是報仇的良機,向幾名同伴使了個眼色,於人群中暗暗遊走,接近過去。


    這一幕被金雞獨立在寒柏枝頭的掌教真人李易之看個正著,歎息道:“心術不正,不適合做我蜀山弟子。”雙指一攏,玄光現於指間,正待發難時,卻心有所感,望向多達萬階的登山梯,目光幾度變化,指尖玄光慢慢淡了下去。


    李宏源逐漸逼近了冷宮月,他是準門徒中,資質不錯的一個,自動護主的風雪對他而言,並非束手無策。納蘭若雪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毫無章法地為朋友輸送著仙氣。


    李宏源靠近了,殺氣剛要湧起,冷宮月卻在前一刻醒來,目光寒冷,如同照在冰層上的月光,“若雪,你怎麽在這裏。他們怎麽在這裏。”帶著敵意的目光掃過眾人,在鬼鬼祟祟的李宏源身上落定,後者如墜冰窟,殺意頓消,丟盔棄甲地埋身人群裏。


    一旁的納蘭若雪卻不知道,片刻間,朝夕相伴的好友已與他人做了交鋒。情緒失控地緊緊抱住她,哭腔道:“宮月,我還正要問你呢,這幾日,你去哪了,怎麽會忽然出現在玄青殿上。”


    “去哪了?”冷宮月感覺頭痛的要炸開,“去哪了,怎麽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玄青殿上,一眾身穿青天碧水道袍的準弟子們,看到兩個清明透亮,明豔秀美如仙女的師姐,肌膚相親地摟在一起,止不住地吞咽口水。或恨自己無能,連一道小小的風壁都突破不了;或覺高低有差,更感分外自卑;或仰望仙資英塵,膜拜之心陡升。想法各異,但有一點卻是一致的,那就是對兩女的喜歡程度攀升,特別是對冷宮月,之前見到的時候,始終都是隔著一道風雪,看不透徹,今日才發現,如此高冷的美人原來也有柔弱的一麵,需要被保護的一麵,無不暗暗發誓,一定好好用功,將自己的臂膀鍛造成足以容納這名女子棲身的避風港。


    冷宮月用力回想之前的事情,卻覺得頭痛的越來越厲害,幹脆放棄了,有氣無力地說道:“若雪,這裏人雜,咱們回明月峰吧。”


    “好。”納蘭若雪擦幹淚水,重重點頭。


    雪塵劍釋放出淡藍色的光芒,承托著兩人緩緩飛起。


    “哪裏走。”


    “錚。”的一聲,傾瀉著金輝的神劍從天外飛來,冷宮月眉頭一緊,握住雪塵劍柄向前輕遞,金輝與風雪交鋒,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冷宮月紋絲不動,操縱金輝的人影已經躍至殿中。


    ——邵白羽。


    “怎麽會是他。”眾人交頭接耳,“他不是在明禮堂明禮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冷宮月的昏迷與他有關,難道這二人之間有什麽理不清的糾葛?”


    瞧這二人,一者英俊不凡、心懷雄誌;一者美豔高冷、風華絕代,好似金童玉女一般,眾人的心裏同時閃過了不好的念頭。幾乎一瞬間,對邵白羽的敵意便攀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但聽他興師問罪地說道:“冷宮月,沈飛呢。你把他怎樣了,沈飛現在身處何地。”


    “沈飛?這又和沈飛有什麽關係。”眾人真是被搞糊塗了,不過總算鬆了口氣,原來,兩人之間是有仇怨的。


    冷宮月左臂支頭,顯得非常疲倦,“沈飛,我與他有何關係。”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感覺不僅是腦袋在痛,甚至整個胸腔都緊緊的,像是被異物禁錮了,“若雪,帶我走,我不想在這裏逗留了。”


    冷宮月覺得胸口緊巴巴的,全身無力,而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納蘭若雪卻在此時犯起了花癡。


    隔著天之峽第一次看到邵白羽的時候,她便覺得這個和若雪相仿,喜歡素白顏色的男孩子,身上有著一種獨特的氣質。下馬之威,連敗末日峰峰主最鍾愛弟子金蟬翠,白鳥峰峰主的長子楚方,以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冷宮月。一番激鬥下來,不僅讓她看到了邵白羽卓然睥睨的氣度,更是為他兄弟情深的義氣深深折服,一向養尊處優的她對白羽一見傾心,幾次欲去傾訴,可惜都被母親發現,沒有成功,此刻,傾心已久的對象就這樣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忽然感覺整個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


    “若雪,咱們走。”冷宮月發現,自己的朋友不太對勁。


    “若雪,若雪,若雪。”喊到第三聲的時候,納蘭若雪才從花癡中清醒過來,愕然道:“宮月,你剛剛說什麽。”


    冷宮月真心拿這小妮子沒有辦法,忍著怒意重複道:“我說,咱們走。”


    “走。”納蘭若雪雙手攥緊放在胸口上,“去哪?好不容易見到了……”


    “若雪。”冷宮月有點生氣了。


    “可是。”納蘭若雪依依不舍地望著邵白羽,這讓後者莫名其妙。


    “算了,我自己走了。”冷宮月急於離開此地,右手向上一拋,雪塵劍飛起,自己一踏步踩在上麵。


    邵白羽雖然對仙劍的使用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畢竟沒有受過正式的教導,尚未掌握禦劍飛行的方法,見她要跑,直接召呼鴻鵠劍刺了上去。“喂喂喂,有話好好說,你們不要打架啊。”比這兩人更著急的,是納蘭若雪。這小妮子真乃蜀山最大奇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也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性格,導致她日後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錯,釀成一樁慘劇。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冷宮月和邵白羽此刻正在以仙劍交鋒,這是在天之峽的敵對之後,兩人第一次正麵的交鋒,眾人驚訝的是,邵白羽對仙力的精確拿捏以及對仙劍操控的熟練。


    他們的心中同時升起一個疑問:“難道這兩個月,他在明禮堂不僅僅是讀書?掌教私下裏還傳授了什麽高深的仙道心法。”


    隻有藏在暗處的李宏源還有他的小弟們才知道,邵白羽僅僅用了三天的時間,便達到了如此的境界。


    真是生氣啊。為什麽上天如此偏薄,賜予他讓人望塵莫及的資質和根骨。


    掌教李易之重新出現在寒柏枝頭,眉頭緊皺不舒,“進步神速,堪比妖魔。你和沈飛的出現,對蜀山到底是福是禍?”


    “你不出手攔一攔嗎。”蜀山之虎雲烈,輕飄飄地踩在寒柏更高的枝梢上,笑吟吟地居高臨下。


    “這次機會正好。”掌教對好友的調皮完全沒有興趣,頭也不回地說道,“讓我更真切地看一看,邵白羽你,是否適合留在這座山上。”


    巍巍峨雲蜀,浩浩渺蒼天。


    襲來的命運不可阻擋。


    一柄鴻鵠劍與未出鞘的雪塵劍纏鬥了十來個回合,鴻鵠劍如影隨形,逼得一心想要抽身的冷宮月離開不得,她不禁慍怒,竟是不顧及圍攏的人群,強行拔出雪塵,鋪天蓋地的風雪自天上壓下,場間的眾人都在天之峽前見識過雪塵劍的厲害,驚慌失措地向著大殿深處逃竄,


    冷宮月手持雪塵對著下方連刺兩擊,邵白羽施展輕功“飛天之術”,涉險避開。


    他身姿輕盈,如白鶴一般遊走於場間,卻疏了對仙劍的控製,冷宮月以掌推開鴻鵠劍,召集仙力將之冰封。再不逗留,腳踩雪塵,翩然離去。


    “哪裏走。”邵白羽身影快速閃過,順著寶殿立柱,衝上夜空,天上明月皎潔,星海璀璨,雪塵劍上的霜華便如可以觸及的星星一般迷人,在霜華背後,一襲白衣追趕,邵白羽淩風抓住鴻鵠劍,用力一震,劍身霜雪盡碎,去勢不止,他對著冷宮月的背心刺出一劍。


    “好美。”花癡的納蘭若雪眼睛眯成了桃心。


    “好快。”雲烈輕捋長髯。


    “好狠。”掌教李易之深深地歎了口氣。


    “刷。”如流星劃過天際,一眾學徒看得呆了。


    冷宮月腳踩仙劍,想要調整姿勢應對已是不及,眼看便要被長劍穿個透心涼。當是時,一道更加璀璨的赤色“流星”劃破天際,這道流星居然比白羽更快,後發先至,在長劍刺破冷宮月皮膚的前一刻,撞在白羽的身上。


    兩人一起滾回玄青主殿,而冷宮月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在“流星”交匯的那一個瞬間,她清楚的看到了被赤光包裹著的人影,心頭絞痛更甚。


    玄青寶殿的地麵由南嶺玄石鋪就,不僅非常堅固,而且塵土不沾,兩人自空中滾落殿中,除了刺耳的聲音以外,一點塵土都沒有激起。


    一眾學徒都很好奇,究竟是哪位高人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心目中的女神。


    卻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張臉——沈飛。


    邵白羽看到沈飛也很詫異,不禁問道:“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


    沈飛撓了撓頭,繪聲繪色地說道:“要說這幾日以來發生了的事情,那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饒有深意地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他湊到白羽耳邊,“這樣,回去再給你講故事。”


    “怎麽這樣……”準仙人們,多數耳聰目明,沈飛特意壓低的聲音也沒能逃出他們的耳朵,紛紛抱怨。


    邵白羽深望沈飛,道:“哼,回去以後,你可得把故事說圓滿了,不然有你好瞧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飛賠笑。


    “知道什麽,我可是為了你,和冷宮月大打出手呢。”


    “額,這個故事確實與她有關。”沈飛苦笑。想到三日來,同甘共苦的經曆,對方已經全數忘記,內心不禁苦澀。“再見之時,怕是如初見般生疏了吧。不過,以她的性子,就算有那段回憶在又能如何呢,熟絡不起來的,嗬嗬。”


    “和冷宮月有關係。”一句無心之言,卻如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巨石,讓圍攏的人群炸開了鍋。


    “沈飛和冷宮月有關係?難道他們兩人做了什麽苟且之事?”


    “不可能,不可能,看冷宮月出現的時候昏昏沉沉的,一定是中了沈飛的迷藥。”


    “好啊,這個小子,剛上蜀山,就占咱們山花的便宜,忍不了了。”


    “可不能便宜了他。”


    “揍他。”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到最後,所有的聲音,都匯聚成了一個,“揍他。”所有的目光都帶著敵意。


    沈飛打了個寒戰,目光掃過如狼似虎的人群,啞然道:“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看來是的。”邵白羽拉著他,“管好自己的嘴,咱們趕緊走,這些人都是準仙人,不敢太放肆的。”


    “走?”四麵八方的路,都被自覺湧上的人群堵住了,兩人走到哪裏,都是死路。


    “這……”沈飛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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