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逾深,霧不見散,刮骨的冷風迎麵吹拂,沈飛感受著懷中的體溫,以及莫君如瑟瑟發抖的身體,不禁歎息,將外衣脫下,披在她的身上。


    又過了許久,頭頂日出,但霧仍不見散,沈飛納悶極了,心急如焚,君如醒來,打著哈欠問道:“怎麽霧還不散啊,太陽都出來了。”感受到肩上不一般的重量,低頭一看:“咦,這是你的外衣嗎。”


    “廢話。”沈飛沒好氣地看著她,“快從我腿上爬起來,一整夜睡得跟死豬一樣,我兩條腿都發麻了。”


    “嘿嘿,不好意思。”日已升空,視線較深夜明朗許多,莫君如與沈飛棱角分明的身軀近在咫尺,不禁心慌道:“咦,你身上怎麽這麽幹淨,一道疤都沒有。”深山老村,孩童自小在山間成長,磕磕絆絆,難免落得傷疤,像沈飛這麽幹淨的身體,莫君如還是第一次看見。


    “可能是長期與藥物為伴吧,我身體的回複能力特別強,你看我額頭,被你打傷的地方,應該已經好了。”


    “咦,真的啊。”莫君如伸出雙手,摩挲那本該是傷口的地方,“你還真是體質特異。”


    “是啊。”


    “說不定你也能修仙呢。”


    “你說什麽。”聽聞修仙二字,沈飛大驚,這是經常被藥人掛在口邊的兩個字。


    “我說修仙啊。你不知道嗎,就是通過修煉道術,飛升成為神仙,據說可以長生不老。”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嗎。”


    “當然有,隻是高高在上,平日裏見不到而已。”


    “修仙需要什麽條件。”


    “最基本的大概就是骨骼驚奇,資質聰慧吧。”


    “更好的呢。”


    “需要擁有一些不同於常人的身體素質。”、“就像白羽哥哥的傾聽萬物之聲,還有你的特殊體質。”


    “邵白羽?”


    “是啊。白羽哥哥可強了,隻要他靜下心來,就能夠與花、草、樹木、甚至泥土、石頭交流。”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父親說,他是萬中無一之人,早晚會被仙人看中,引入仙路的。”


    “你父親怎麽知道這些。”


    “嘿嘿,那可就牛了,告訴你,我家先祖,就是仙人。”


    “額……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祖輩了,到了這一代,居然沒落成這樣,真是可惜了。”


    “你嘴真臭。”


    “實話實說而已。”


    “我要收回剛才的話。像你這麽心靈惡毒的家夥,才不會被仙人看中,招為弟子呢。”


    “我對修仙、長生什麽的沒興趣。”


    “吹牛。”


    “我追求的,是世俗間的權與利,你不會懂得。”


    “算了吧你,修仙尚可憑資質與努力,後發製人,而世俗中的權利則完全依靠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就你這樣的家夥,不可能成功的。”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真是的,來勁了是吧,給你臉了是吧,一直損我。”


    “燕雀。”


    “靠。”


    “燕雀。”


    “懶得理你。”


    沈飛站起,********,“走吧,往前麵走一走。”


    “你這會兒又心急了?”


    “求人不如求己,現在視線開闊一些了,我們自己去找出路。”


    “我腿麻了,走不動。”


    “懶蛋,我數三下,再不起來我就自己走了。一……二。”


    “一點都不會憐香惜玉。”


    “你哪裏香了,又哪裏是玉啊。”


    “靠,別的不說,在村裏,論長相,論家世,論能力,我哪點不是出類拔萃的。”


    “論性格呢。”


    “這……”


    “你不過是頭間歇性犯神經的母牛。”


    “沈飛,我警告你,你再敢惡語相向,我就用鞭子抽爛你的嘴。”


    “你看你看,又來了。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小鳥依人一點嗎。”


    “我隻對自己仰慕的人溫柔。”


    “你還有仰慕的人?”


    “當然。”


    “不會是邵白羽吧。”


    “有這麽明顯嗎,連你這麽愚蠢的家夥都看得出來。”


    “長點心的人都了解好吧,你和白羽在一起的時候,聲音都低了很多。”


    “那當然,白羽哥哥是人中真龍,我仰慕他也是應該的。”


    “可是你不知道人和動物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嗎。”


    “靠,沈飛,你過來,我保證不抽死你。”


    “我才不信你的保證呢。”


    “我要抽殘你。”


    “啊……”


    “啊……”


    兩人在霧中扭打在一起。


    “呼。”一聲輕不可聞的喘息,沉浸在打鬥中的莫君如沒有注意到,長期在林中走動,警戒心極高的沈飛卻是心中一沉,他屏住呼吸,放慢了手腳的動作,警戒的睜大眼睛觀察四周。


    莫君如趁此機會,狠打其頭,狠捏其臉,感覺像打在木頭上似得,才注意到沈飛的異樣,疑惑道:“怎麽了。”


    “快閃開。”不由分說的,沈飛身體驟然前傾,右手捂住莫君如的頭頂使勁向下摁,後者吃了個狗啃泥,馬上抬起頭來大罵道:“靠,你要死啊。”


    她剛剛抬起頭來,便看到四隻明晃晃,快刀一般的爪子自頭頂飛過,心情瞬間沉到穀底。


    “走。”來不及看清猛獸的全貌,沈飛已經帶著她跳起來,向著相反的方向奔逃,“不要回頭,向前拚命地跑啊。”


    濃霧依舊,兩人瘋了一樣前衝,怪物在身後追趕,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如同一把匕首,頂在背脊上。耳邊不時傳來樹枝碎裂的聲音,想必是被那巨獸踩碎的。


    兩人雙手抓在一起,拚命前逃,跑啊,跑啊,身後的呼吸忽然沒有了,怪物一躍而起,從兩人頭頂跨過,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吼。”猛獸狂嘯,濃霧都被吹散,莫君如看清了它的麵目。


    這是一頭花紋斑斕的叢林豹,看那厚重的爪子,臉盆一般的血口,都較同類大上許多,離的這麽近,莫君如甚至能看清楚殘留在它牙縫中的肉絲,那是新鮮的肉絲,上麵還有血。


    貓科動物,都擅長撲擊,追獵時,先用雙爪去撲,撲倒後,再動口來咬。這隻卻不同,像是發瘋了一樣,直接張開血盆大口撕咬過來。


    “跑啊,楞什麽神。”沈飛攥緊了莫君如的右手,轉身向回跑,“快跑。”


    “咬”沒有“抓”迅速,血口擦著兩人的後背閉合,莫君如背後的衣衫破了一大塊,幸而沒有受傷。


    兩人悶頭前衝,那血腥的大口如陰影一般,烙印在了莫君如心底裏,揮之不去。


    沈飛以為她跑不動了,見前麵有一個寬大的樹洞,就躲了進去。濃霧彌漫,豹子找不到兩人,在他們消失的地方踱步。


    沈飛貼在莫君如的耳邊,小聲地說道:“壞了,我們一定是闖入了母豹的領地,它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怎麽知道的。”


    “見到它嘴中的肉屑了嗎,還是新鮮的,食肉動物的捕獵行為,隻是為了裹腹,明明有新鮮的獵物,它卻還來攻擊我們,隻能說明,我們驚擾到了它。”


    “它這麽強大,我們能對它造成什麽威脅。”


    “它是很強,它的孩子呢?對於幼豹而言,我們無異於洪水猛獸。”


    “你是說,它在守護幼崽。”


    “應該是。守護幼崽的母豹是極為瘋狂的,我們今天大概是九死一生。”


    這時候,母豹踱步到了兩人藏身的樹洞前,低頭仔細地嗅著。兩人互相捂住對方的嘴巴,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許久許久。母豹終於重新抬起頭,跳走了。


    兩人鬆了口氣,從樹洞中爬出。巨木高聳,枝葉茂密,兩人下去容易,上來難,掙紮很久,才爬上來,正要挪步時,沉重的呼吸聲再度響起。


    沈飛難以置信地側過頭,便見那幽綠的瞳孔明晃晃地出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冷汗一瞬間浸透了衣衫,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他飛出一拳,狠揍其臉,然後,再度展開逃亡之路。


    母豹怒嘯,追擊的步子快了許多。


    莫君如心頭如壓巨石,上氣不接下氣,被腳下的樹根絆了一下,倒下去了。兩人緊緊抓在一起的手因大力而分開,前衝的沈飛,在片刻的猶豫之後,沒有止步,繼續向前跑,鑽入霧裏。


    母豹走了上來,步態沉穩而優雅,如同行走在叢林中的幽靈。傳說,大型貓科動物在產仔後,都不會直接將獵物殺死。它會將獵物攻擊至半殘狀態,然後帶回去,給孩子們玩耍,磨練幼獸捕獵的技巧。直至獵物,在無盡的折磨與痛苦中死去。


    這是毫無慈悲可言的虐殺,大型捕獵者對此樂此不疲。


    母豹優雅地走上來,莫君如已經來不及怨恨無情的同伴了,她表情扭曲,心中充滿了恐懼,大概是因為太過恐懼了吧,甚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母豹又走近了一些,布滿凸起的,黏糊糊的舌頭,****在莫君如的臉上,如同母親為孩子擦拭玩具。莫君如內心的防線徹底崩潰,手一耷拉,紅色的皮鞭掉在地上。


    母豹張開了嘴,那巨大的犬齒即便在霧裏仍是明晃晃的,好像死神的鐮刀。


    嘴貼近了莫君如的關節,即將閉合,莫君如恐懼的睜大了雙眼。


    這時候,君如身後的濃霧之中,響起了一聲深深的歎息,無奈的歎息,“哎,遇見你,算我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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