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寫完了。


    王重滿意的審視著自己的作品,整篇筆跡工整,全文無塗改,看著就賞心悅目。


    再加上《嶽陽樓記》的內涵,尤其是最後一段的“先天下人之憂而憂,後天下人之樂而樂。”這老頭看了不得樂的呱呱叫!


    看了一眼手機,一小時四十分鍾。


    老頭說話果然算話,說兩個小時,絕對不提前過來。


    王重一口悶下杯裏的涼茶,長舒了一口氣濁氣。


    剛推開門,門外站崗的韓姓年輕人回頭看向了他。


    “寫完了?”


    年輕人問道。


    “嗯!”


    王重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天氣依舊昏暗,不過剛下過雨的京都空氣是難以言喻的清新,有股西瓜剛開瓢的味道,較之剛來第一天所感觸的汽車尾氣味道好的太多太多。


    “您稍等,我去找王先生。”


    年輕人很有禮貌的跟王重打個招呼,便轉身離開院子。


    王重自己無事,隨意的在院子裏麵瞎逛,發現剛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的一窪小水坑,水坑裏麵幾尾金色的鯉魚正在暢意的甩著尾巴。


    還好王旭波來的比較快,此時腳步匆忙,顯得人並不像剛開始那樣溫和儒雅,反倒是有點雷厲風行的味道。


    如果他人再不來,王重說不定都要下去撈魚了。


    都是年輕人,誰不對上樹扒個鳥窩,下河撈個魚感興趣。


    “手下留情啊……”


    老人出聲很快,趁著王重剛擼起袖子的時候阻止了王重的惡行。


    “那可是金鯉啊,敗家小子……”


    王重麵露尷尬,把袖子擼了下去。一旁的年輕人跟在王旭波身後,偷摸的對王重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幾尾金鯉就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如果王重真的撈走一個,他都不敢想象老爺子得氣的蹦多高。


    “走走走,快,進屋,讓我看看你的大作,怎麽誰來都惦記著我這幾尾金鯉。”


    老人拉著王重,生怕王重趁他不注意,撈兩條魚就跑。


    年輕的助理依舊沒有進屋,在屋子外麵守著正門,王旭波畢竟年紀大了,養氣功夫多少有點進步,過了剛開始的激動勁,又重新變回了最開始的樣子。


    被一身練功服襯托的仙風道骨。


    進了屋,王旭波便不再拉著王重了,拿起書桌上的稿紙,雖還未看文字,但是整齊的卷麵還是讓他心神愉悅。


    隨即,看到《嶽陽樓記》四字標題,眉頭一皺,


    “怎麽是《記》不是《序》?《記》怎麽就這麽點字?”


    王旭波還記得當初王重接受采訪時候說過,高考時之所以寫序,是因為稿紙和時間不夠,所以隻能寫一個序,條件不允許寫正文。


    怎麽一到他這,寫正文倒是寫了,但是寫的字數可真是短小精幹軟弱無力。


    就像大部分年輕人一樣。


    “老爺子,濃縮才是精華,您倒是看過之後再評價啊。”


    王重無力吐槽,果然是來白嫖我的。


    “哦哦,對對對,你說的對。”


    說著,王旭波整個人沉浸在了《嶽陽樓記》的煙波浩渺之中。


    王重站在他的身側,隻聽幾聲微微的呢喃聲:


    “甲辰年下,於朔月宅見洞庭晚秋圖……”


    王旭波平時讀書就喜歡搖頭晃腦,這是小時候留下來的習慣,


    這《嶽陽樓記》,越往後看,王旭波的頭搖的越頻繁,力度越大。


    隨著頭顱擺動的幅度,王旭波的聲音也逐漸的響亮起來,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就連外麵的韓姓助理也忍不住的扒著門往裏看,畢竟他除了是助理,還是保鏢。


    老爺子已經很久沒在外人麵前這麽失態了。


    在他看來,老爺子這種搖頭晃腦的讀書,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真正的遇上心頭好了,這是從小養到大的習慣,已經改不了了。


    第二種就是這書真的差到一定程度了,老爺子念出來,就是純粹的在罵人呢。


    醫生不讓他生悶氣,但他的身份已經不適合罵人了,整個華夏沒有幾個人值得他老人家出馬去罵了。


    所以老爺子有時候一生氣,就大聲讀書,這樣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在生氣,從而該認錯認錯,該倒黴倒黴,也算是發泄的一種渠道。


    就像住在海邊的人,有時候實在憋不住壓力,就會到海邊發癲一樣。


    “予常求朔月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政,是進亦憂,退亦憂。”


    “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讀到這,王旭波的再也沒有發出聲音。搖頭晃腦的狀態也停止了。


    整個屋子裏,除了風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針落可聞。


    就連扒在門口的小韓助理都站回原來的位置,不敢再回頭看過來。


    “小夥……,你這寫的是不是有點……”


    王旭波有點糾結,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畢竟全文通篇上下都在寫洞庭湖和嶽陽樓的風光迤邐,但是最後一段卻拐了一個大彎,把他吹捧的迫不及防,腦瓜子被:“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政!”,“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兩句話頂的嗡嗡的,完全喪失了思考和語言能力。


    “怎麽啦?是哪寫的不對麽……”


    王重明知故問。


    王旭波搖頭無語,


    怎麽可能不對,簡直是對上加對。


    不過他可不敢貪天之功,有些事情可不是他一個人做來了。


    這盛世,是他和他的老兄弟們一起打下來的,他隻不過多活幾天,替他的老兄弟們多看幾眼世界。


    “這《嶽陽樓記》寫的很好,很對。但是寫錯了人!多少人前仆後繼的拋頭顱灑熱血,用生命扛過黑夜的侵襲,可最終卻倒在了黎明之前,我能活著,很慚愧……”


    王旭波聲音低沉,似乎這兩句話觸及了他最悲痛的回憶。


    完了,白寫了,馬屁拍到馬蹄上了……


    誰知道這老頭會聯想這麽多。


    王重腦袋急轉,突然說道,


    “我覺得,先輩們不是倒在了黎明之前,而是黎明因他們而來!”


    “嗯?”


    王旭波精神一振,兩雙渾濁的眼睛陡然發亮,驚訝的看著王重,沒想到王重這麽小的年紀,會有這樣的思想。


    “這盛世,已如先輩們所願。相信他們會借著您的眼睛,看到現在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可以看到他們的後輩們,因為他們的犧牲,有飯吃,有書讀,有衣服穿,有飛機大炮,有坦克導彈,甚至還有大蘑菇。相信先輩們看到他們打造出來的這樣一個盛世,一定會很驕傲的,您說是嗎?”


    王旭波沉默了一會,拍了拍王重肩膀,認真的說道,


    “王重,你很有才氣,光憑《滕王閣序》和《嶽陽樓記》,你的名字足以載入史冊了。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學習,為國家多做貢獻。把華夏文化的花種,播撒到全世界,播撒到陽光所能照耀到的所有地方。讓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瞧我華夏文明。讓他們提到華夏文明,不光能想到槍杆子,還得想到筆杆子。要向盛世的大唐一樣……”


    王旭波點到為止,但是王重聽明白了,萬邦來朝嘛……


    “但是……”


    王旭波話音並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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