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深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最近身體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二叔前段時間去國外出差, 聽說有一位專家專治你……”


    梁晉胥一邊麵帶關心地說道,一邊伸手去拍梁莫深的肩膀。


    梁莫深身體微動, 對方的掌心落了個空。


    梁晉胥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把手收回來, 背在身後, 唇角微微勾動了一下。


    “瞧二叔這記性,差點兒把這茬兒給忘了。”


    “我去五樓。”


    梁莫深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淡淡地丟下這一句, 抬腳離開。


    梁晉胥站在原地, 側首凝視著對方的背影,背在身後的雙手倏然收緊,攥成拳頭, 眼睛也微微眯了眯, 流露出幾許晦澀不明的情緒。


    五樓。


    房間裏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處處都充斥著一股壓抑沉悶的氣息,隱約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香爐味。


    梁莫深站在牌位前,看著黑白相框上的男人, 如石雕一般立體的五官隱沒在暗沉的陰影之中, 身體上的每一處線條都傳遞著岑寂與孤涼。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跟他有五分形似之處。


    不同的是,對方的臉上跟眉眼間都氤氳著淺淺的笑意,成熟沉穩中又帶著幾分溫潤。


    可是梁莫深的身體中卻傳遞出淡漠死寂的氣息, 深邃如刀刻一般的俊臉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無悲無喜,一片素淡,沒有任何的七情六欲的痕跡,那雙漆黑瞳眸內也掠過清冷的眸光。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


    梁莫深深深地看了照片上的男人一眼,轉身走向門口。


    他把房門打開,過道裏的光亮瞬間從門縫中照射進來,在房間裏蔓延開來,原本黑漆漆、陰森森的屋子亮堂了些許。


    梁莫深的俊臉一半隱在黑暗之中,一半暴露在刺眼的燈光下,柔光與暗影在他立體的五官上縱橫交錯,讓那張本就峻冷的臉龐看上去更加的深邃。


    “少爺,老爺讓您去書房。”


    管家站在門外,畢恭畢敬地說道。


    “嗯。”


    梁莫深淡淡地應了一聲,走出房間,並將房門合上。


    梁莫深來到書房的時候,梁鶴擎坐在書桌後麵的金絲楠木太師椅上,梁晉胥跟梁莫禎坐在旁邊的木質長椅上。


    “坐吧。”


    梁鶴擎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木椅,對梁莫深說道。


    梁莫深緩緩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來。


    “今天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梁鶴擎的目光在梁晉胥與梁莫禎的身上慢慢掃過,最終定格在梁莫深身上。


    聽到這句話,梁晉胥的眸光倏然一縮,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悄悄攥緊。


    梁鶴擎打開旁邊的保險櫃,從裏麵取出一個密封袋。


    “這是公司的股份繼承協議……”


    梁晉胥聞言,神色驟變。


    “爸,這個……”


    梁鶴擎看了他一眼,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繼續往下說。


    “當年老大出事之後,莫深年紀還小,老大媳婦又……所以,老大留下來的股份隻好由我暫時保管。現如今,莫深已經長大成人了,老大的股份是時候交給他了。”


    梁晉胥聽到這隻是大哥的股份繼承書,在心底稍稍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想到大哥生前所握有的股份已然在他之上,現在再加上梁莫深手中所持有的股份,那麽他所掌握的公司份額早就已經超過了自己,一顆心又整個揪了起來。


    “爸,我們當初不是說好等莫深成家之後再把股份交給他的嗎?莫深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且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


    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


    “我老了,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本來這些股份也都是莫深的東西,早一天給跟晚一天又有什麽區別呢?”


    梁鶴擎眉心微蹙,布滿褶痕的臉上滿是認真跟嚴肅。


    “更何況,經過這麽多年的調養,莫深的身體早就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以他現在的能力,足以擔得起肩上的責任。”


    他說到這裏,凝眸看向梁晉胥,眼神裏滿是深意。


    “老二,你作為長輩,又對公司的事情比較熟悉,今後要多照顧莫深一點。”


    梁晉胥眼瞼微垂,將眸中所有的情緒悉數壓下,恭謹地點頭。


    “我會的,爸。”


    然後看向梁莫深,笑著說道。


    “莫深,以後在公司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問二叔就好。”


    梁莫深微微頷首。


    “嗯。”


    “莫禎,你最近怎麽樣?”


    梁鶴擎看向梁莫禎,斂了神色,出聲問道。


    梁莫禎正在想其他事情,冷不丁地聽到對方喊自己的名字,連忙回神。


    “爺爺,您說什麽?”


    梁晉胥眉心緊皺,滿臉不悅地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沉聲提醒道。


    “爺爺問你最近怎麽樣。你整天瞎尋思什麽呢?!”


    “哦哦,挺好的。”


    梁莫禎連忙回答。


    “交女朋友了嗎?”


    梁鶴擎的臉上難得帶著一絲溫和。


    “別整天隻顧著忙音樂,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


    “爺爺,大哥都還沒對象呢,您催婚也不能催到我頭上吧。”


    梁莫禎笑嘻嘻地說道。


    “不過,我最近倒是遇見了一個挺有趣的女孩子。”


    聞聲,梁莫深原本落在地麵上的視線慢慢地轉移到梁莫禎身上,神色冷冷清清的,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哦,有機會帶來讓爺爺認識一下。”


    梁鶴擎笑著說道。


    “嗯,等我把她追到手,就帶她來見您。”


    梁莫禎點頭應道。


    汽車駛出梁家大院。


    “梁總,是要回家嗎?”


    程景煊坐在副駕駛上,側身看向坐在後排的梁莫深。


    梁莫深側首看著車窗外,幽若的光線描繪著堅毅的輪廓,深邃的五官。


    車窗外斑斕的光束不時被切斷,忽明忽暗的。


    男人的臉龐就隱沒在這種影影綽綽的光與影的交織之中,顯得格外的深沉,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麽。


    “去慶山醫院。”


    許久之後,車廂內傳來男人低啞沉悶的聲音。


    慶山醫院,住院部。


    梁莫深站在空蕩蕩的樓道裏,身上穿著一身黑衣,與醫院裏白晃晃的一切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的目光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窗,看著病房裏的人,眼神諱莫如深。


    昏黃的光線投射在男人的側臉上,將那張隱在口罩下的麵頰完美地切割成兩個部分,一半是明媚,一半是陰鬱,竟然生出一種無法言表的詭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梁莫深緩緩抬手,伸向門把手。


    “哢噠”一聲,門鎖被打開。


    “梁總,我跟您進去吧?”


    程景煊站在他身後,出聲請示道,聲音裏隱約摻雜著一絲擔心。


    “不用。”


    梁莫深背對著他回了兩個字,然後推開房門,緩緩走了進去。


    程景煊站在門口,支棱著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準備隨時竄進去。


    病房裏的燈關著,裏麵一團漆黑,還透著一股森冷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上,一具軀體微微隆起,無聲無息地躺在那裏。


    她似乎陷入夢魘之中,口中不時有夢囈聲傳出來。


    梁莫深聽不真切,微微向前兩步。


    “劊子手……是你殺了他!你是魔鬼……惡魔……”


    淩亂而又微弱的夢囈聲傳到梁莫深的耳中,讓他的腳步猛然怔在原地,渾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全都緊緊繃著,一塊一塊的,透過單薄的衣料,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肌肉與骨骼的脈絡和輪廓。


    那雙無涯的眸底漸漸氤氳起一層寒霜,越積越多,仿佛黑雲壓城一般。


    沉重,死寂。


    他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一瞬間又恢複如常。


    梁莫深凝視著病床上的人,眼神微微放空,那雙眸子不悲不喜,看不到絲毫的波瀾,平靜……不,沉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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