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深閉上眼睛,將眸中翻滾的情緒悉數遮擋住,許久過後,低沉喑啞的聲音響起。


    “幾個?”


    “誒?”


    許映歡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深意,神情微微錯愕。


    梁莫深側首直視著女孩兒的眼睛,幽暗的眸底殘留著一抹受傷的痕跡,涔薄的唇瓣輕啟。


    “你為幾個男人做過這樣的事情?”


    許映歡沒有過多思考,開口回答。


    “一個。”


    話音落下,她看了梁莫深一眼,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


    “不過,現在是兩個了。”


    梁莫深聽到女孩兒的回答,胸/口的窒悶感微微散去了幾分,卻仍然仿佛有一根魚刺梗在嗓子眼兒裏一般。


    “那個男人是誰?”


    他低沉著聲音問道。


    “我爸啊!”


    許映歡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梁莫深:“……”


    許映歡歪著腦袋打量著梁莫深,眼睛裏噙著一抹促狹笑意。


    “你以為是誰?”


    梁莫深把眸光轉向一邊,避開對方的視線,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抿著。


    “沒以為是誰。”


    他張了張嘴巴,發出略顯低悶的聲音。


    許映歡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把酒精跟創可貼整理好,放在茶幾上,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梁小深,看著它耳朵上歪歪扭扭的針腳,強忍著笑意,看向梁莫深,出聲道。


    “這個……還是我幫你縫吧。不管怎麽說,也是我闖的禍。而且……”


    她輕咳一聲,努力繃著一張小臉,笑嗬嗬地開口。


    “相比之下,我們女生對針線活兒這種事情總歸比你們這些大男人要拿手一些。”


    女孩兒的聲音宛若一泓澄澈幹淨的清泉一般,沿著山巒蜿蜒而下,帶著足以將冰巒融化的柔和與溫煦,穿透進梁莫深的耳中,將他略帶寒意的四肢百骸都溫暖了。


    “這個……”


    許映歡伸手指著七歪八扭的針腳,看向梁莫深,輕聲跟他商量。


    “把它拆掉,可以麽?”


    梁莫深微微頷首。


    許映歡得到對方的同意,把針腳拆掉,認真縫補起來。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柔和而又溫暖。女孩兒臉頰白皙,在燈光的照耀下,像是剝掉殼的雞蛋一般,有種晶瑩剔透的感覺,甚至能看到上麵細小的絨毛。


    兩排眼睫纖長濃密,微微低垂,在眼底遮出一片扇形的陰影,讓整個麵部輪廓越發的立體了。


    梁莫深深深地凝視著麵前的女孩兒,指尖摩挲著上麵的創可貼,幽深的眸光如淙淙流水一般,裹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繾綣柔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許映歡縫好最後一個針腳,打了一個結之後,用牙齒把線繩咬斷。


    她看著梁小深耳朵上的那朵菊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許映歡把針線收好,雙手拿著梁小深,讓它麵對著梁莫深,笑吟吟地問他。


    “怎麽樣?我縫得還可以吧?”


    梁莫深將目光從女孩兒臉上移開,落到那朵菊花上,低聲回答了一句。


    “很好。”


    許映歡得到對方的認可,眉眼間的笑意更加濃鬱了。


    “我也覺得很好看。”


    ……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床頭一盞壁燈亮著,發出幽若而又昏黃的燈光。


    梁莫深靠坐在床頭,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睡袍,衣領微敞,胸前一小片皮膚暴露在空氣當中。


    男人的皮膚本就偏白,與身上的黑色睡袍相襯,一白一黑中,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剛剛沐浴完,堅硬的黑發隨意地散落在眼前,頭發沒有吹幹,濕漉漉的,發梢上還凝結著幾顆水珠,搖搖欲墜。


    男人一手拿著一隻方形的透明玻璃杯,修長的手指握著杯壁,杯底下麵浸潤著幾塊冰塊兒,隨著他無意識地晃動,冰塊兒與杯壁碰撞,發出“當啷……當啷”細碎的聲音。


    玻璃杯一塵不染,映照著男人堅毅而又俊朗的輪廓。


    這樣的他,少了些許平日裏的岑寂與清冷,多了幾分無法言說的慵懶與隨性。


    男人的另一隻手捏著梁小深的肚子,漆黑的雙眸凝視著它耳朵上麵的那朵菊花,目光深沉如幽幽的池水。


    深邃的眸光從那朵開得燦爛的菊花上緩緩劃落,最終定格在梁小深的嘴巴上。


    他想起昨天許映歡親吻過這個地方的那一幕,眸光漸漸變得深邃起來,裏麵充盈著一絲讓人無法讀懂的情愫。


    橘黃色的燈光打在那張堅毅硬朗的臉龐上,模糊了麵部線條,看不出上麵的任何情緒。


    梁莫深拿著小泰迪,一寸一寸地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直到中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間距,他的唇瓣跟小泰迪的嘴巴貼上,恰好落在昨天被許映歡親吻過的那一處地方。


    那雙深邃的瞳眸微微輕闔,仿佛籠罩著一層茫茫霧氣,滿是迷離。


    這樣的他,沒有了平日裏所流露出來的淡漠與疏離,透著幾分難得的溫柔。


    男人的唇瓣跟他整個人一樣,微微泛涼,他仿佛能夠感覺到嘴唇碰觸著的地方還殘留著女孩兒所獨有的氣息與溫度,沉穩的心跳開始加快速度,不受控製地躍動起來。


    甚至,一股隱隱的熱源流過他的五髒六腑,最終匯入小腹處,讓他的整具身體都染上了一絲難以言明的火熱溫度。


    額前細碎的頭發垂落下來,將那雙漆黑的眸子微微遮擋住,給這張英俊清雋的臉龐添了幾分迷離。


    發梢上的一顆水珠滴落下來,落在梁莫深的鼻尖上,逐漸暈染開,將他從失魂中驚醒。


    掌心裏的梁小深如同一隻燙手山芋,他猛地將它丟到一邊,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著,將昏黃的燈光切割得細細碎碎的,連同他的眸光也被暗光攪亂,變得支離破碎。


    梁莫深凝望著虛空,眼神一片淩亂,胸/口也劇烈地起伏著。


    他的餘光觸及到被丟到一旁的梁小深,眸色倏然加深,此刻的梁小深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會將男人心底潛藏著的困獸引爆,釋放出來。


    梁莫深抬腳,將它踢得更遠一些。


    梁小深翻了一個跟頭,咕嚕嚕滾到床尾,肚皮朝天,看上去有些慘兮兮的。


    男人似乎並不滿足於這個距離,嘴唇緊緊抿著,幾乎成了一條直線,然後彎腰把梁小深拎起來,塞進被子裏,嚴絲合縫地把它蓋起來。


    他仿佛生怕對方從被子下麵偷跑出來一般,又拿起身後的枕頭,嚴嚴實實地摞到被子上,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梁莫深的鼻翼微微擴張著,不難想象,他此時正經曆著劇烈的情緒起伏。


    他把手中的那杯冰水放到唇邊,仰頭一飲而盡,想要借此將胸腔裏彌漫著的火焰澆滅。


    在微弱的燈光下,男人的麵部輪廓看上去越發的深刻分明,如一座精心雕琢過的塑像一般,泛著幽幽的光暈。


    到了試音這天,許映歡騎著小電驢,帶著準備好的兩首歌曲,早早地來到了指定的地點。


    她把優盤交給相關負責人之後,拿了號碼牌,到相應的位置坐下。


    她坐在最外側,左手邊的位子空著,看樣子參賽選手還沒有趕來。


    隔著空位子,一個長得肉肉的女孩兒坐在那裏,她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很年輕,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


    年輕女孩兒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


    她低垂著腦袋,因為這個姿勢,下巴上的肉堆積到一塊兒,雙下巴都擠了出來。


    女孩兒覺察到許映歡的目光,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慢慢地扭頭朝她這邊看來。


    許映歡唇畔帶著和善的笑意,衝她微微頷首。


    女孩兒下意識抬起右手推了一下眼鏡,躲避許映歡的視線,跟一隻笨重的鴕鳥一樣,重新耷拉下腦袋。


    細看之下,她的腦袋埋得更深了,就連雙下巴也比剛才明顯了許多。


    粗胖的腰身刻意地繃直,整個人猶如一座雕工拙劣的泥塑一般,僵硬而又笨重地端坐在那裏。


    許映歡微微愣了一下,視線在對方身上微微停留了兩秒鍾,隨後從容地收回目光,無聊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感覺到凝聚在身體上的目光移開,那個女孩兒的身體微微癱軟了些許。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在試音正式開始的前一刻,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趕來,坐到許映歡左邊的位置上。


    她從挎包裏拿出濕巾,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衝許映歡笑著打招呼。


    “我還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的呢,沒想到你們來得比我還早。”


    “我也是剛到沒多會兒。”


    許映歡臉上掛著笑意,溫聲說道。


    中年女人似乎心裏得到了安慰,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滿足而又得意的笑容。


    “我就說嘛,現如今的社會啊,像我這樣積極又守時的人已經不多了。尤其是你們這些自認為還年輕的年輕人,一點兒時間觀念都沒有。”


    中年女人這般說著,見坐在她左邊的女孩兒一直低垂著腦袋,連個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不由得悄悄翻了一下白眼。


    “我看啊,不光是沒有時間觀念,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呢!”


    許映歡聽著女人這些話,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唇瓣輕啟,笑著提醒對方。


    “大姐,要不您照一下鏡子?”


    中年女人聞言,凶狠狠地瞪著許映歡。


    “你這話什麽意思?!”


    許映歡臉上依舊堆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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