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佑整了整衣服,道:“看來我們是談不下去了。不過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你當總經理這些年,沒少惹怒你大伯和三叔,這位置要是落在他們手上,你接下來肯定吃不了兜著走。別以為你眼睛看不見了他們就會放過你!” 霍銘不吭聲,隻是嘴角浮出一個淺笑,盡是諷刺。 霍敬佑最後瞪了霍銘一眼,轉身大步地朝門口走去。 “不送。”霍銘說道。 霍敬佑在門前站住,右手抓住門把,深深吸了口氣,沒有回頭。“你好好休息。”他終於輕輕地還是說出這五個字,然後轉動門把,開門出去了。 霍銘低下頭,黑暗中動了動自己搭在胸前十指交叉的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曲起膝蓋,將臉埋了下去。 …… 柳曄進來的時候,霍銘就保持著這個姿勢。 他在走廊裏被霍敬佑逮著狂罵了一頓。 “霍銘剛遇上這種事,眼睛還傷著,你居然就跟他滾到一塊兒,不是說這種事不能做,我對你也沒意見,就是你能不能等他出了院再搞?你考慮過他的身體沒有?” 柳曄被罵得一愣一愣。一方麵委屈自己受了這種沒臉沒皮的誤解,另一方麵驚訝於霍敬佑居然會關心霍銘。 從霍敬佑這番話中可以聽出,他以為霍銘因為終生失明,滿腔痛苦無處發泄,就選擇在□□上瘋狂一把。他怕霍銘亂來把身體搞壞了。 霍敬佑指著柳曄的鼻子亂罵一頓後,氣鼓鼓地走了。 柳曄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等他走後,鬱悶地走到霍銘病房前,推門進去,然後就看到霍銘這個樣子。 這是,父子倆交流得很不愉快,霍銘傷心了? 柳曄突然覺得霍敬佑方才那番亂罵搞不好根本就不是關心霍銘,而是跟霍銘談崩了,滿腔怒火沒處發泄,就撒到他頭上去了。 第一次見到霍銘這樣,柳曄心裏堵得慌。 他將門輕輕關上。在門後站了好一會兒:“那個……霍銘,你沒事吧?” 霍銘的肩膀肉眼可見地起伏了一下,然後他就抬起頭來,臉色淡然,看不出什麽異樣。 “沒事。”他說道。 “你爸爸他……”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霍銘非常平靜,聲音裏也沒有任何異樣。 不知為何,霍銘越是這樣,柳曄就越不好受。他不知道霍銘的父親跟他說了什麽,但顯而易見的,霍銘心裏很不好受。 對於霍銘的失明,霍銘的父親肯定沒有表露出一丁點的傷心! 柳曄難以想象,如果自己失明了,自己的父親卻對自己毫不關心,他該是一種怎樣的反應! ……好吧,也確實想象不出來,因為他是孤兒,沒有父親。 但曾羨慕過其他孩子有父愛的他,能夠理解霍銘現在悲憤的心情。 柳曄走過去,站到霍銘床邊。 等霍銘知道他父親要他命的時候,霍銘估計得瘋吧。柳曄心想。這種事放誰身上誰都得瘋,霍銘真可憐! 柳曄歎了口氣。 “霍銘,”他沒問他爸跟他說了什麽,依照霍銘的性格,這種問題問了也白問,“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般吃東西。” 本想叫柳曄走開不要站他床邊的霍銘:“……” “外賣是沒有靈魂的。” 誰想吃外賣了?! 霍銘麵朝柳曄,震驚於他的腦回路。 跟霍敬佑針鋒相對後,霍銘心中五味雜陳。前世大火知道真相後的憤怒,五歲之前記憶片段裏擁有短暫父愛的快樂,亂麻一般地堵在心裏。 難受是有的,那人畢竟是他的身生父親! 但這難受他承受的住,烈火焚身的絕望遠超過被生父殺死的痛苦。他隻需埋頭調整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等他把頭抬起來後,一切不該有的情緒都會消失…… 就是沒想到這個家夥…… “可是醫院裏不能做宵夜,所以等你出院後我再給你做吧!”柳曄又蹲了下來,和之前在霍銘臥房裏一樣,兩手搭在他床沿,露出一顆腦袋笑眯眯地對霍銘說道,“現在我就跟你講講,保證你聽了腦袋裏想的都是美食,心情絕對會好起來。” “講?”霍沒明白。 “嗯。”柳曄點了點頭,他清了清嗓子,像拈筆輕書散文一般歡快地說了起來,“先跟你講講簡單的茄汁蝦滑吧!我發現你挺愛吃蝦的。” 冰冷了許久的病房仿佛溫暖了起來,各種廚房用具似乎被擺了出來。 “鮮蝦剝殼挑線,用刀背把蝦仁剁碎,打上蛋清,放上胡椒粉、料酒,再倒入澱粉,攪拌起來。然後挑上三個漂亮的西紅柿,熱水燙過後剝殼切碎,放在鍋裏倒入清水煮到沸騰。左手抓一把蝦泥這樣握著,右手拿個勺子,”柳曄開心地比劃起來,“舀出小丸子放入西紅柿湯鍋中。紅色的湯像滾動的熱浪,小蝦丸像彈跳的珍珠。煮熟後添入鹽巴和味精再撒上嫩綠的蔥花就可以吃啦!” 柳曄閉上眼睛,幸福得好像真的吃到香噴噴的蝦丸,“嗞溜”一下輕輕嘬了一口,鼻子吸了吸。 霍銘聽著柳曄聲色俱全的描述,黑暗之中,眼前竟也憑空出現了一碗紅湯白丸綠蔥花的美食,再想想柳曄現在的模樣,他不覺得就笑了出來。 “霍銘,你還要吃什麽?”說到吃,柳曄特別興奮。 霍銘想到前晚柳曄煮麵的事。 原來這家夥這麽愛吃! “霍銘,快說呀!你還要吃什麽?”柳曄催促道。 方才霍敬佑帶來的不快真的全部消失。霍銘嘴角彎彎,現在滿腦子都是柳曄,他沒有意識到,對柳曄的仇恨一時之間竟然也被他忘得精光。 聽著柳曄少年鶯啼一般好聽的聲音,霍銘突然想惡作劇一下。 他臉色驟然大變,驚恐道:“柳曄,你身後是什麽?!” “什麽?”柳曄被他的表情唬了一跳。 霍銘倒抽一口冷氣,驚叫:“楚人美!” 霍銘話音剛落,柳曄渾身血液就瞬間凝固,他的臉刹那變得跟白紙一樣。 醫院!恐怖片! 他全想起來了!被打斷的噩夢再次出現! “啊——”柳曄淒厲地尖叫起來,他彈簧一樣從床邊跳起,條件反射般向前一撲,直直撞進霍銘懷裏,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腦袋埋在他肩上上,不住地發抖,就跟馬上要被鬼咬死了一樣。 本來隻想嚇柳曄一下,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的霍銘,渾身僵住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霍銘:老婆主動抱我了! 柳曄:你居然嚇我,我鯊了你!第22章 柳曄可能會出事(小修捉蟲) 霍銘挖了一個大坑自己跳。 他懷疑柳曄想到了楚人美陰森森地站在身後,兩手伸出,越伸越長,漸漸地快要伸到他的背上,十指大張,馬上就要摸到他的脊椎骨。 如果不是這樣,柳曄怎麽會瘋一般地往他懷裏鑽,而且兩隻手還抱住他的脖子,越抱越緊。 僵硬了片刻後,霍銘覺得自己快被勒死了。 “咳,咳咳。”沒忍住咳嗽了出來,霍銘趕緊抓住柳曄的手,示意他不要再抱了。“我快被你勒死了。”霍銘說道。 柳曄緊閉雙眼,沒敢睜開,上牙咬住下牙,好像沒聽見霍銘的話。倒是那雙手,因為霍銘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沒再用力下去。 “沒有楚人美。”霍銘說道,“我騙你的。” 時間好像靜止住。 就在霍銘以為柳曄不會發出聲音的時候,柳曄開口了,弱弱的隱約帶著哭腔。“我知道,”他說道,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又不傻,我當然知道你騙我。” 特別可憐。 “你腦子被驢踢了。”但下一秒柳曄就把之前霍銘說過的話奉還給他。 很好,還有力氣罵人,看來並不可憐。“你不會以為世界上真的有鬼吧?”霍銘問道。 “沒有。”柳曄悲憤地說道,“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這家夥到底哪來的臉認為自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霍銘深吸了口氣:“那麽,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吧?” 他感到有些恍惚,仿佛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柳曄居然趴在他身上,抱著他,而他竟然也沒有把柳曄推開。柳曄的身子又沉又暖。這家夥的頭就埋在他肩上,軟軟的短發蹭著他的脖頸,很癢。癢得他心房都在顫動,好像一艘顛簸在浩瀚大海裏尋找彼岸的船,迷茫又悸動。 霍銘放開柳曄的手,黑暗之中,他竟然有股衝動要去摸一摸柳曄的頭發,隻為了證實它是不是真的那麽軟,但還好,他忍住了。他怎麽可能去摸仇人的頭發!霍銘將兩手放在身側,慢慢地握起了拳頭。 柳曄臉紅了。他直到霍銘問他可不可以起來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多麽蠢的事。 剛才一時間太害怕,腦子裏一片空白,想都沒想就撲到了霍銘身上。現在冷靜下來,才覺得特別丟臉。他和霍銘現在這種姿勢,要是再被剛才那幾個人看到,他倆的關係就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柳曄急忙鬆開手,爬起來。 “那個……對不起。”他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向霍銘道歉,但話音剛落,他就想到了什麽,特別委屈地質問道,“你為什麽要故意嚇我?!” 霍銘反問道:“你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嗎?怎麽會被我一句話給嚇到?” 柳曄耷拉著嘴角:“唯物主義者就不能害怕自己假想出來的東西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句話,我今晚又別想睡了!” 看《山村老屍》的惡果,本來已經消失殆盡,結果被霍銘這麽一嚇,全部起死回生。 病房變鬼屋,除了霍銘和他兩個大活人,好像到處都是看不見的鬼,隨時隨地會極其恐怖地突然冒出來。 地麵,牆上,床底,最可怕的是電視機裏。 柳曄想到了貞子。 他渾身抖個不停。 現在的他,站在霍銘床前,連轉身走開的勇氣都沒有。他覺得身後有東西,他根本就不敢回頭! “那麽你說你要怎麽辦?”霍銘一副頭疼的模樣。 柳曄牙齒早就開始打架:“我……我能怎麽辦?” 霍銘扶額:“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