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前。


    古木參天,蒼鬆翠柏交相掩映。


    紀青梧從馬車之中下來,就受到了不少香客的矚目。


    那套海棠紅的長裙被武肅帝給徹底毀了,她又換了套豔赤色牡丹霓虹錦紋紗衣。


    這身比昨日那套還要撩人,她站在那處,紗裙似霧氣一般縹緲。


    紀青梧的裝扮明豔妖嬈,偏生她的神情並不輕浮,一步一步如腳踏著綿密紅雲,走進寺廟中。


    比起昨日街頭,這邊來供奉香火的,大多是女眷,她們穿著素雅。


    人群中忽然出現這一抹亮色,大家的視線都集中了過去。其中,清貴人家的夫人們和小姐都看不上紀青梧這做派。


    蘭芝被這群人輕蔑的眼光看得心裏不適。


    小婢女擔心紀青梧受不住這等眼神,低聲寬慰她:“五小姐,她們肯定是見小姐容色出眾,才會如此不敬。”


    紀青梧眸光轉動,看了一圈打量著自己的人,臉上反而浮現一抹大方自然的笑容。


    她道:“沒關係,她們想如何看便如何看,我又不會缺了少了什麽。”


    紀青梧行至門口威武的石獅子旁,望著山下的蜿蜒小路:“況且,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還怕她們不看。”


    這路上,正好可以看見有幾輛絳紫色的馬車,往這邊來。


    紀青梧勾了勾唇,道:“蘭芝,我們先進去。”


    二人來到大雄寶殿,蘭芝為她鋪好了蒲團,看著滿殿的神佛,紀青梧跪了下去,雙掌合十。


    她心中默念:保佑她此行順利,達成所願。


    沒過多久,住持僧人親自迎著一群人進門,為首的是一位玄紫華服的老夫人,年近古稀,卻依舊後背挺拔,威勢十足。


    身後還跟著家中女眷和婆子丫頭們,大概有二十餘人。


    衛老夫人進到寶殿中,就見到了這道豔色身影,眉心不適地皺起。


    老太太眼光毒辣得很,僅看到背影,就知這姑娘通身氣蘊不俗,不像是勾欄院中的風塵女子。


    但心中不喜,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穿著如此妖豔,這般沒規矩,不尊神佛。


    若是閑時,衛老夫人說不準還會訓導幾句,但她被那作孽的孫子搞得焦頭爛額,沒了管閑事的心思。


    殿中,聽到這女子輕聲念叨著。


    “求佛祖保佑,保佑我與情郎能早日成婚,他家中的長輩能早些同意。”


    原來是個求姻緣的。


    但這不莊重的裝扮,哪個清正人家會願意娶這樣的媳婦進門。


    衛老夫人後邊跟著的年輕婦人,與身邊的人嚼舌根:“正經的姑娘哪會有情郎?說不準就是個想攀高枝,心思不正的。”


    衛老夫人權當聽不見,靜下心來。


    潘嬤嬤早就把一應的蒲團和貢品擺好,正要將手中的香遞給衛老夫人。


    就在這時,紀青梧緩緩起身,將手中的香插入爐中,彎腰抬手,動作優雅,那細長的煙霧隨之嫋嫋升起。


    她回身後,正好與衛老夫人的視線對上。


    紀青梧勾唇對著老太太淺笑,對方寧靜的臉上,在看清楚她的臉後,浮現出不悅。


    喬氏跟她說過,這衛老夫人規矩極多。


    這些年,衛廷久不在臨安,家中的大事小情都得交由老夫人拿主意。


    衛老夫人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妖妖嬈嬈,輕浮放浪的女子。


    紀青梧昨日特地在街上造勢,就是為的此時此刻,與這位衛老夫人相見。


    衛廷可以不顧她的意願。


    但是他那位七十多歲,說一不二的老祖母的話,他還敢不聽?


    紀青梧眸底閃過暗色,笑容更明豔,隔著嫋嫋香煙,眉眼鮮妍的像畫中的花妖。


    她勾起妖冶的紅唇,故意夾著嗓子,聲音甜膩地道:“見過衛老夫人。”


    衛老夫人身邊的潘嬤嬤走上前:“這位姑娘,我家老夫人還要禮佛,你若是無事,就請讓開。”


    這話說的還算給她麵子,意思就是指她礙眼,又礙事。


    紀青梧往旁邊讓了讓,並沒有過多糾纏。


    她看了眼身邊的婢女,蘭芝對著她點點頭。


    紀青梧勾了勾手指,主仆二人傳遞著無聲的信號。


    蘭芝先出了殿外,紀青梧在她身後慢慢地走著,腰肢款款,簡直就要扭成一條美豔又魅惑的水蛇。


    衛氏未出閣的姑娘們,看她這種做派,都羞紅了臉,在心中暗罵她不檢點。


    再者說,哪有丫鬟先於主子出門的?看來也不是什麽有規矩人家的小姐。


    紀青梧剛走到門口,就迎麵跑過來幾個男子。


    這幾人,各有千秋。


    有手捧著寺廟門口的野花的桃花眼公子,有舉著愛心石頭的鄉野村夫。


    還有個看著文弱的書生,手裏拿著一捧酸腐情詩的,對著她之乎者也......


    “紀小姐,這花你喜不喜歡,都是本少爺親手采摘,保準新鮮,就是這樣的鮮嫩,才能配得上你的美豔。”


    皮膚黑的油亮的村夫:“紀小姐,你看看我!我這塊石頭來頭可大了,是我的傳家之寶,心形正好代表我的心。”


    桃花眼公子呸了一口:“你這石頭什麽酸酸臭臭的味兒,別把小姐熏壞了,拿遠點兒!”


    村夫不情願地把剛從醃菜缸裏掏出來的石頭,拿遠了些。


    白麵書生深情脈脈地看著她。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自從昨日初見你,我就對你情根深種。”


    ......


    紀青梧趕緊招手讓蘭芝過來。


    蘭芝在一旁看得正興起,過來問道:“怎麽了?五小姐,是他們演得不好嗎?”


    紀青梧低聲吩咐道:“待會兒給那邊舉著石頭的大黑個兒,扣些錢,誰允許他自由發揮的。”


    她被那塊石頭熏的眼睛酸,腹中想嘔。


    蘭芝憋笑著退到一旁。


    殿門外,熱鬧得不像話。


    大雄寶殿內,無人敢吭聲。


    衛老夫人像是沒有聽見外頭的喧嘩,她合著眼皮,麵容安寧,將心中所求之事,說給神佛聽。


    而後,潘嬤嬤小心地扶起她,衛老夫人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皺,才不緊不慢地走到殿門口。


    紀青梧雙手捧著一束野花,聽著書生在吟誦不知從哪兒摘抄的詩句,嘴角抽搐。


    她心中有一刻是理解了衛廷的......


    紀青梧的身後傳來衛老夫人的問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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