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梧捂著右臉,雙肩瑟縮了一下,聲音委屈的不成調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公主殿下就算再氣也該消了,方才已經不管不顧地打了我一巴掌,難道還不夠嗎?”


    紀青梧眼眶發紅,身子顫抖,柔弱得像被一陣風就能吹倒。


    慶雲公主看她這副容色,說不出駁斥的話來。


    尉遲連平皺了皺粗眉,沒想到慶雲這麽不知好歹。


    心內又感歎,這紀五姑娘雖說開了點竅,但還是不夠。


    她就應該直接跑過來,抱著皇帝的大腿不撒手,邊哭邊說才對。


    不對,興許都不用掉淚,就這麽眼眶紅紅地望著皇帝,她根本都不用動嘴皮子。


    在眾人來之前,紀青梧一直表現得從容又鎮定。


    她突然表現出來的委屈,也令慶雲公主想起,是這位看著嬌弱的五表姐,不顧危險救了她的性命。


    她也是女子,她也會害怕。


    “趙嘉雲。”


    這時,有人淡聲說了三個字。


    慶雲公主大名為趙嘉雲,隻是已很久沒人這麽叫過她,都是以封號尊之,闔宮上下,敢這麽叫她名字的......


    武肅帝高坐在馬上,神色寡淡,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眸底深不可測。


    慶雲公主看了一眼,眼神震顫著立即止了聲音,把頭低下。


    李渝宗咳嗽一聲,道:“公主見陛下,為何不行禮?”


    李公公這話是在點醒她,慶雲公主趕緊跪了下來,連忙道:“皇兄,我隻是,隻是受到了驚嚇,所以在禦前失了儀態。”


    “你剛才說,該死之人是誰?”


    慶雲公主低頭規矩地跪著,再不敢放肆。


    武肅帝麵容冷峻,壓下眉眼看她:“朕看,是你。”


    慶雲公主瞳孔一縮。


    皇帝雖與她不是一母所生,但自打她有記憶以來,對她還算縱容,犯了錯也很少訓斥,這還是第一次對她說這麽重的話。


    武肅帝的話語令她清晰地意識到。


    眼前之人是高不可攀的帝王,不是能容忍她隨意撒潑置氣的兄長。


    武肅帝的視線又落在地麵上的痕跡,他能料想到當時的驚險程度,沉聲道:“若是沒有紀小姐救你,你焉有命活到現在。”


    “你不自量力地去追蹤獵物,僥幸逃脫後還不清醒,拖累別人跟你一道摔下懸崖,還對救自己性命之人,如此刻薄,這就是你長這麽大所學的規矩,是誰教你的!”


    慶雲公主嘴唇囁喏著,她很想解釋一兩句,可皇兄沒有說錯,原來她做的事情,竟這麽不可理喻。


    武肅帝儼然對她失望透頂,眸底已結冰,直接道:“你連四歲孩童都不如,讓朕的顏麵都無光。”


    這話,比打她耳光,還要令她難受千倍百倍。


    慶雲公主眼眶滾出淚,哀求著:“皇兄,慶雲知道錯了。”


    武肅帝冷聲道:“知道錯了,就跪在這裏反省。”


    “皇兄......”


    慶雲公主隻敢小聲叫他,不敢再惹怒他。


    失寵不得聖心的公主是什麽下場,前朝的就有著血淋淋的例子。派去蠻夷之地和親,接連嫁給父子兄弟三人,受盡侮辱和恥笑。


    紀青梧也覺得公主這任性而為的性子該改改了。


    跪在懸崖邊上,這個懲處法子不錯,正好可以讓她回想一下,方才有多驚險。


    紀青梧悄然抬頭看了眼皇帝,卻發現他仍注視著峭壁邊上,手背上起了青筋,像在忍耐著幾欲爆發的情緒。


    眾人靜候著,武肅帝卻策馬離開,馬蹄聲漸遠。


    一群人也隨著離開。


    紀青梧看著大部隊消失的影子,皺了皺眉頭,心情複雜。


    她撐著地麵起身,特意走到在罰跪的公主麵前,繞了一圈。


    慶雲公主挨了罵,也正在受罰,眼神心虛地不敢看她,沒了囂張的氣焰。


    紀青梧知道自己心內湧出的失落情緒,並不是因為慶雲。


    李渝宗還留在這處,走上前對著黎承訓道:“黎大人,公主跪在這裏受罰,但不能無人,還請大人看管一二。”


    臨走時,路過紀青梧時,李公公又咳嗽了幾聲,似是在催促她也趕緊離開。


    她正有此意,不願意陪著這兩人在此處。


    那匹純黑的駿馬還在附近等著她,這處距離回營地還有一段距離,紀青梧腦子混沌,實在不願意走路。


    她翻身上馬,拽著韁繩,才遲來地覺得右手臂和肩膀酸痛難忍,估摸是吊在樹上,太用力所致。


    峭壁邊隻剩下兩人。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慶雲公主衣衫不潔,跪在都是硬石子的沙土路,僅跪了一小會兒,膝蓋就痛得她出了汗。


    黎承訓皺著眉道:“公主,我與紀小姐清清白白,你不該在陛下麵前大鬧。”


    慶雲公主現在心中愧疚難受得厲害。


    她被皇帝的一番話罵醒了,也自知她做的有些過分。


    但皇兄責罵她就算了,還要受黎承訓的教導,慶雲惱火道:“你不僅先救了她,還幫她說話,誰知道你們倆是不是背著我幹了什麽,就像你跟兩香閣那個女使一樣。”


    慶雲公主還是得知了莫淩淩的事情。


    皇室中人豈有真傻的,黎承訓在宮外的行蹤,她查起來還是很容易,太後知道此事後,反而勸她不用太在意,男人在外哪有不偷腥的,況且二人還未正式大婚。


    左右那女史不過就是煙花之地的玩意兒,派人去查證,若女使真有孕,灌了一碗墮胎藥就能解決的事,不值當傷了兩人感情。


    但慶雲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和黎承訓鬧了好幾日的別扭。


    黎承訓歎了口氣道:“公主,那晚鹿鳴宴結束後,同僚說要再為我慶賀,我也是迫於人情才去了兩香閣,醉酒糊塗把她當成了你,所以才......”


    原來實情是這樣,慶雲一連幾日的氣悶也散了,就連膝蓋都沒那麽疼了,語氣羞澀地道:“你怎麽不早說,讓我誤會了那麽久。”


    他撩起袍子,陪跪在她身邊,慶雲心內更是發甜。


    見公主被哄好,黎承訓垂下眼後,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那隻拉過紀青梧的手慢慢合緊。


    *


    紀青梧坐在馬上,途徑適才有猛獸出沒的那片林子,耳朵一動,聽見裏邊有細碎的響聲,她心下一緊,那野獸不會還在附近。


    不至於這麽倒黴吧……


    她夾緊馬肚子,想快點兒離開這地方。


    忽然,聽到背後有什麽衝了過來,速度快得像一陣風,自她身後而過。


    她連驚呼都沒來得及。


    那人從馬上扯過紀青梧的軟腰,就像采摘樹上的嫩葉一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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