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折騰後,我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就到黎明。我再將他抱起來,跟他咬耳朵:“怎麽樣?還能站得起來麽?”


    玉兔紅著臉嚷道:“可,可以的。”他十分堅定地拒絕了我的攙扶,可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下了。


    他哭喪著臉:“謝,謝樨。我走不動了,好累。”


    我便在他麵前蹲下,將他背了起來。其實他若是變兔子被我抱著,我會輕鬆許多,但此時,我們兩人都不願多說些其他的話。


    他有點磨嘰地道:“謝樨,我問你一個問題。”


    我道:“嗯,你問吧。”


    “我這樣……嗯,你會不會嫌棄我啊?”他垂頭喪氣的,“那個說書的人說兔性yin亂,我也一直以為我是一隻正經的兔子。可是你一直勾引我,我就不太能把持住。”


    我險些笑出聲,背著他往前走,說道:“不嫌棄的。隻是我幾時勾引你了?”


    他很肯定地道:“你每時每刻都在勾引我,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我:“……”


    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又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們總算走出了竹林,來到了祖師殿。祖師殿飛簷雕龍,正中高插著一幅寶劍,象徵著法力無邊;十五條龍,二十隻鳳凰盤旋在琉璃像旁,我一瞬間恍惚了一下,還以為自己回了皇宮。


    我帶著玉兔走了一圈兒,找著了我們要看的東西:


    一整塊漢白玉壁畫,上麵畫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白兔,四周是竹林風景。這東西還未鋪成,隻斜靠著一麵牆,用紅布遮擋著。我再看了看這上麵的題字,發覺題字人十分實誠,這畫就叫“玉兔竄竹林”。


    我道:“這是你了,這次的畫兒很好看,開心了嗎?”


    玉兔表示他很開心。


    我眼望著他扒開紅布,戀戀不捨地將那白玉畫看了又看,將他拖走了:“好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看,你的任務要來了。”


    不遠處,一個早起的道士挑著兩桶水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潑在地上開始清洗地麵,接著來了更多的人,將祖師爺殿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遍,抗來了水銅般粗細的紅燭,立在大殿前麵。


    有人吆喝道:“鋪進去,別磕著碰著了。”


    我們便見到四個人分別抬起那漢白玉壁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往殿中搬過去。


    我拍拍玉兔的肩膀:“去吧,小兔子。”


    若是以凡人眼光來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可謂不奇:香火台前,那壁畫剛剛鋪上,像一小片微潤的月光。那栩栩如生的玉兔畫像如同有靈一般,慢慢透出些光彩,沉重的白玉也越來越輕,越來越透明,幾乎讓人抓不住。


    事實上,的確抓不住,一方壁畫在他們手裏消失得無影無蹤,竹葉輕輕飄落在地,一隻靈巧的白兔立在了香火案前,周身帶著淡淡的銀光,拿一雙清透無邪的眼睛望著他們。


    我在心裏暗想著玉兔總算還是沒忘記將自己的顏色換回來時,就聽見寂靜的香火殿中傳來顫抖的一聲:“是……神,神仙……”


    玉兔在香火案前立了一會兒,很臭屁地竄了出去,跑前跑後,在祖師爺殿前逗留一會兒後,裏麵有人追了出來,他便頭也不回地爬上了天台,上下爬了幾圈之後,甚而還溜進了井裏。我瞧得出玉兔跑得十分舒慡,等他徹徹底底地撒了一場歡兒之後,穿過長長的竹林道,這才回到了畫中。


    此刻,殿前殿後已經跪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等到玉兔不見了,他們也還一直跪著。


    獨我一人站在竹林深處,等了許久之後,方見到雪裏驀地出現了一隻全速前進的兔子,風馳電掣地朝我奔過來。


    我蹲下身去,準備接住他,他像一團風一樣,靠近我時化了人形,將我結結實實地撲倒在了雪地中。


    我笑著,輕輕摸著他的頭髮:“好玩嗎?”


    他點點頭道:“好玩,可是剛剛一直沒有看見你,我好想你啊。”


    我深吸一口氣,將他緊緊抱著,溫聲道:“我也想你。”


    雪花兒融化在脖頸間,我們都凍得全身僵硬,下山時手拉著手,幾次險些一併滑倒。


    這一天過後,青岩觀中有神仙顯形的傳言傳遍了大街小巷。


    第二天,玉兔又去了一次。我囑咐他切不可去得過勤,他答應了,第三次便隔了一天,再換了個時間。


    幾番下來,他吸引了許多信徒駐足守望,隻盼著能見到一眼神跡。也有人專去竹林中尋找走獸的腳印,但凡發現小一點兒的,都認為自己有幸得到些許神緣。玉兔認為,涪京城中的人,大多都還是和善的,每當他出現時,也沒什麽人膽敢上前捉他。


    我卻在竹林中發現過捕獸夾,追查到幾個靠天吃飯的獵戶。這些事我沒有告訴玉兔,隻是隨後便讓判官禁了這個地方可隨意出入的規矩,進出有門禁陣法,還要清理周身武器。


    我道:“京中公子哥兒帶的鑲珠小匕首,不管開沒開刃,也都不能放進去。”


    判官托信使表達了對我的微詞,認為我不免有些事兒媽。無眉卻沒說什麽,這幾天,他代替玉兔留在宮中扮皇後,毫無怨言,時不時還提點我們幾句,要我們防著人。


    幾天過去後,這事也終於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判官來信除了將我批評了一頓之後,剩下的全是十分誇張的溢美之詞,說我們幫他穩住了白兔教左護法的位置。


    我看了信件後,用它給玉兔折了一隻紙船,飄過冷宮外的池塘後,還未及岸,便沉了下去餵小魚小蝦。


    對我們來說,唯一的變化,大約是祭拜玉兔的人多了起來,街市上販賣兔兒爺玩偶的小攤也多了起來。


    玉兔這幾天香火大盛,連帶著法力也長進了不少,在皇宮中不像之前那樣被龍氣壓得喘不過氣而來,他現在也能在皇宮的花園中四處跑竄了,法術的持續時間也長了許多。


    我覺得這是好事。


    這樣一來一去,時間飛快地過去了,轉眼就要到我們預計的那個日子,正月十五。


    元宵節前夜,皇後稱病不出,林氏皇帝攜新妃祉嬪登臨主城門,與萬民同賀。


    我和玉兔溜出宮外,站在城下,跟隨人流一起看著。我和他一人一個麵具,是配對的一雙鴛鴦麵具,他的是綠的,我的是紅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長安街圍了綿延而去的人牆,禦林軍死守著長安街的兩側,燒高的燈火巍巍照亮著半邊夜空,照見飛上深空的孔明燈。城牆上頭一襲赭黃色,一樣朱紅色,林裕同趙修玉如同一對璧人,端莊自然地站在那兒,目盡林家的江山與子民。


    玉兔問我:“他們一會兒會下來嗎?”


    我道:“會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卻帶著玉兔慢慢地退開人群,擠了出來。我道:“小兔子,你跟著我,我一會兒帶著你慢慢看。”


    他變了兔子,順著我的袖子爬了過來,拱來拱去地又窩到了我的衣襟處掛著。我摸了摸他的毛,感到十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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