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曾教給我一句話:無論什麽人,都要把他的缺點當成可愛之處,這樣生活才過得下去。我平日心情好的時候一直奉行著這個道理,此刻瞧這個愛胡吹的小豬精也有些可愛起來。


    不說忘川之後有沒有那個聖地,天蓬元帥來的那回我還記得,他當時想找判官借個地方,約嫦娥見麵。判官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還死死記著跟天蓬關係好的那隻猴子毀了生死簿的仇,死活不肯把開滿彼岸花的場地借出來。


    判官道:“一個生死簿,三條墨的墨筆!後來補上,我手都要寫斷了,那個月的績效也沒了,當時我還在跟我媳婦兒搭訕呢,就為了這檔子事兒,我在冥府的麵子敗光了,連著大半年都沒好意思跟她說話。那隻猴子差點害得我丟媳婦兒,我幹嘛要幫他師弟這個忙?”


    眼見著判官不肯讓步,天蓬元帥便退而求其次,來了我府上,把地方定在了我府外栽花的地方,也算是有山有水。


    隻可惜那回嫦娥沒有來,我瞧著天蓬元帥孤零零站那兒,被放鴿子的樣子,頗為感慨。


    這邊小豪豬精在絮絮叨叨,我集中精力聽大殿中玉帝說話的內容,隻聽得他逐一問候了一下眾仙家的境況,廢話連篇,我不禁感到有些無聊。突然,玉帝提高聲音,我隻聽到了前半句:“那麽,星君此行的成果確實有待褒貶,隻不過你這麽說了——謝樨為何不來殿上?”


    我陡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抬起頭往那邊望。玉帝也瞧見了坐在角落中的我,口吻嚴肅起來:“謝樨,你為何坐在哪裏?是不把這場論會放在眼中麽?”


    我站起身走出去,對他拜道:“回稟玉帝,不敢。”


    坐我旁邊的小豬精大聲嚷嚷:“他連下仙都不是!不坐這裏坐哪兒!”


    其實他的話是對的,我也正有些疑惑時,便聽見玉帝清了清嗓子:“謝樨無品階確有其事……可是!寡人不是曾給你一個封號麽!論封號,你該和誰平齊,這點事也要我教你麽?”


    判官在前麵沖我笑眯眯地招手:“老謝,快過來。”我茫然地剛要過去時,又聽玉帝斥責他道:“你怎麽又來胡攪了,瞎鬧。”玉帝呷了口茶,莊嚴地命令我道:“你過來,坐這邊的上仙席,別跟他們挨一塊兒,省得鬧騰。”


    我便過去了,剛要坐下來的時候,玉帝皺了皺眉,又很不滿意地指揮我道:“不是這兒,謝樨,你再過去點兒,同——太陰星君坐在一起罷。”


    我瞧著一旁那抹紅衣,走過去坐下了。玉兔低頭盯著麵前的酒盞一動不動。


    玉帝甚是滿意地笑了:“就是這樣,凡事就要按規矩來。”


    我:“……”


    我悄聲問玉兔:“他們在搞什麽?”


    玉兔看都不看我一眼,仍舊盯著眼前的酒杯,硬邦邦地回了聲:“不知道。”我正在為他這態度感到奇怪的時候,就看見他塞過來一個紙糰子。


    我打開,又看見了一個他畫的標誌性的兔頭,後麵跟了一行字:你為什麽不來廣寒宮找我玩?


    我心下一嘆,果然這件事被他惦記上了。


    我剛要跟他解釋,我最近實在忙,且忘了這檔子事的時候,玉帝在上麵威嚴地道了一句:“好了,眾仙家私下裏有什麽悄悄話回去說,我們進入正題。”


    眾人噤若寒蟬。


    玉帝的眼光掃過來,停在玉兔這裏:“便從星君開始罷,你這回下凡,見了一次那凡人皇帝,可覺得有些不對勁?”


    玉兔踱步出去,行了禮後道:“有。此人周身氣息近煞,我當時……沒有多注意,隻……覺得很不舒服。”


    麵對兔子,玉帝麵貌溫柔,目光也和藹了很多:“你初次下凡,諸事不太妥當也是可以原諒的。太陰星君,你再仔細回想一下,借神識看一看,那皇帝的元神中,可有什麽異常之處?”


    玉兔安靜了一會兒,不多時,憑空變出一張畫紙,一支墨筆,用心在上麵畫了起來。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瞧,我占了離他近的便宜,看得一清二楚:玉兔認真作畫時的筆力和他畫兔子頭的鬼畫符是兩個極端,那一抹暗紅的衣角稍稍一動,便漏出畫紙上半方雋秀的墨痕。


    他畫了一坨腫脹鼓包的黑傢夥,我起初以為他畫的是山石,湊近了仔細一看,卻發現那竟然是一條黑龍。四肢俱在,隻是身形已經扭曲病變,不知變成了什麽樣的怪物。


    此畫一出,眾仙譁然。


    玉帝道:“星君先歸位罷,眾仙家都看到了,人間天子的龍身已化為一條孽龍。為了確信,請冥府判官也來說一說。寡人近日命你下凡斷此人生平,可有了答案?”


    判官一聽終於輪到他了,興沖沖地站了出來,準備開始長篇大論。


    我剛要聽,就感覺到玉兔戳了戳我。


    我扭頭看他,他還是不看我,有些悶悶地:“你見了我,沒什麽話說嗎?”


    我想了想:“我原想今日見了你,就隨你去廣寒宮中找你的,也不算忘了這件事。”


    他瞥了我一眼:“哦。”


    我再想了想:“你今天穿得挺好看。”


    他滿意了,終於轉過來正眼看著我,美滋滋地“嗯”了一聲。


    ☆、緋聞兔


    判官立在淩霄殿中,神情端正,念了一大串那皇帝的生平。當朝天子姓林名裕,十三歲繼位,到現在十二載,正好二十五歲。


    判官皺著眉頭念道:“此人在位,治舉得當,國泰民安。民間雖傳言此人凶暴嗜血,他卻沒做過什麽荼毒生靈的事。唯一可窺得端倪的事,便是這皇帝愛看天牢中秋決的場麵,越是死法悽慘他越感興趣,還曾經假扮成劊子手親自將犯人處以極刑。”


    周圍鴉雀無聲。


    判官再道:“由此可看出,此人雖氣性殘忍,但還是個知分寸進退的人,隻拿罪犯試手而不傷良民。殺破狼三命中,他全占了,這與他先祖有關,註定一世孤寡,親眷死絕。”


    月老插嘴:“但越是這樣,越容易變態的。凡間天子如何能次次假扮成劊子手?想必忍著的時候還要占大多數,既然親眷死絕,必然孤苦無依,連紓解的地方都沒有。心魔或許正是由此而來。”


    我眼皮子跳了跳。


    玉帝讚許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卻轉頭問我道:“怎麽,謝樨,你有不同的看法?”


    我道:“他忍不忍得了這回事還要另說。我同太陰星君在凡間時,那皇帝就曾想要對星君下殺手。”


    玉兔在我身後補了一句:“沒有殺成,謝樨救了我。”


    座下傳來一片唏噓聲,判官偷偷看了我一眼,“嘖” 了一聲,笑容越發的猥瑣起來。


    玉帝悅然道:“果然我知道謝樨是靠得住的,這麽說來,此次去凡間,你還護了星君一次——這便是護了星盤的重要一格,護了天象,也匡扶了紫薇六儀。依眾卿看,我給謝樨封個什麽位分好?我看要不就封個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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