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醫生見我匆匆忙忙沖入,笑著說:“謔喲,小該這麽積極來打針啊。”我聽得全身一哆嗦,背脊一片寒意,連忙搖頭。這時娘也跟了進來,對周醫生說“周醫生幫他看看吧”,便轉身回去了。


    周醫生用個鏡子就著燈光幫我照了一下鼻孔,又讓我“啊”了幾聲,一邊收拾著工具一邊在喃喃著什麽。我很緊張,便問他:“周叔,要不要打針?”周醫生笑道:“不用,連藥都不用吃。你什麽問題都沒有,突然打呼嚕也可能是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我想想,自己平時休息得很好啊,不過這也正好成為我睡懶覺的理由,便興高采烈地謝過周醫生,一路小跑回家了。


    最末是看了周醫生之後時隔一個月,我正在學校。傍晚放學了,我正從小食堂打完飯邊吃邊走回寢室,就看見同個宿舍的健平急匆匆向我跑來,說:“快,到辦公室一趟,班主任找你!”我心裏一驚,想,完了,自古被班主任找的人,都是九死一生,據非官方統計,班主任找學生到辦公室有好事的機率僅約為32.74%。我將飯碗塞給健平並讓他幫我帶回宿舍,尋思著自己最近做錯了什麽事情,緊張地往辦公室跑去。


    到了辦公室,班主任告訴我“你家來電話了”,我才籲了口氣,提起聽筒道:“餵?”


    “阿該啊?”“娘,什麽事啊。”“你在學校啊?今天娘在村頭好像看到你了,還以為你跑回來,娘擔心你出什麽事。”“沒事,娘。”“你吃飯沒?不要擔心錢,想吃什麽就吃,吃飽些。不要到外邊買零嘴兒吃,餓了就吃飯,零嘴兒又貴又不頂飽——”“知道了娘。”“好啦,那娘就不礙著你了,有什麽事給家裏打電話啊。”“知道了。”


    “喀拉”電話就被掛斷了,我們山裏人沒有像電視中的那些城裏人還“拜拜”老半天的,說完話就掛,能省些電話錢就省些。


    接著那些天,娘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頻,每次似乎都是先問我“是不是在學校”,而後才跟我說“見到我在”村裏的哪個哪個地方。我開始不耐煩,後來忍不住說“娘我就在學校怎麽能那麽快地就跑返去呢再說我沒事回家幹嘛不信我們班主任可以作證”,娘才訕訕地說:“阿該啊,你是不知道啊,村裏現在很多人都說平日裏看到你了,娘也當著他們麵打過電話給你,他們就傳言說你還有個同胞兄弟啊,娘擔心——”“娘,由得村裏人說去吧,您當初生了幾個還不曉得嘛。”“娘也曉得,”娘在電話那邊嘆了口氣,“好了,娘不妨你了。”說罷就掛了電話。


    再次月底放短假的時候,村裏的師娘(我們對幫忙處理白事的巫婆的尊稱)就來到我家找我了。她和我娘寒暄了一陣,便對我說:“阿該,你家的事情我知曉了。讓我看看你房間,也好叫我幫你清理房間裏的汙糟東西。”我就引著她到我臥室。她在臥室看了一陣,問了我幾句關於晚上發生的怪事的詳情,又思考了一會兒,便說:“我清楚是什麽原因了。”


    隻見她伏身到我床底,伸出一隻手在下麵探尋著什麽;結果她握著一麵鏡子站起來,說:“這就是緣由。”我奇怪地說“我鏡子什麽時候跑那下麵去了”,師娘笑道:“可能是你從前不小心掉在底兒的吧。”她又轉頭跟站在一旁的娘說:“以後這鏡麵可不能對著床。”我問她為啥,她回答:“你夜裏聽見那哭聲是不是和你自己的聲音很像?那是從鏡子裏跑出來的你的影。現在沒事了。”看她說得是風輕雲淡,我卻打心裏害怕。


    自從這件事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對鏡子都有著莫名的心理陰影——不敢去看鏡麵,沒有膽量去直視自己在那裏麵的影貌。我生怕有一天,當我麵無表情地照鏡子的時候,裏頭的那個影子,會突然對著我笑呢。


    第十三章 岔洞


    住在山裏的小孩,總是熱衷於尋求刺激,因為村裏唯一的一台電視在十公的家,十公肯定不會高興一群小孩整天跑到他那兒去看電視,加之平時又總停電,因此在各座山間探險便成了我們獨有的樂趣。


    大人們說過,“山水重重就必有洞”。找尋山洞來玩是我們這群小孩出去耍時的必備節目之一。但是這一帶的山我們幾乎都走遍了——有的是在拜祖宗的時候爬過的,有的則是大家一塊兒玩的時候爬過——竟沒有發現幾個山洞,即使找到的那一兩個洞,也是太淺,人往裏沒走兩步便到了盡頭。


    唯有一個山洞我們沒去過,那就是叫做“岔洞”的洞。打小家裏邊的大人就教育我們,“不準去,千萬不要去,去了就回不來了”,並舉出一大堆案例,什麽以前誰家的小孩失蹤,鎮上來了警察找了五天竟連屍骨都沒看到之類的,聽得我們這群小孩毛骨悚然,後來聽得多了也煩,漸漸在心裏就烙印上抹不去的對這“岔洞”的恐懼了。


    正時值秋日,周六吃過晌飯,我們一群鬼叫著在大曬場集合,大都是空身來的——除了一些儂兒實在太小,被家人強製塞了頂草帽,卻也隻是拿在手中,寧可任由著烈日曬麵,亦不願被其妨礙了自己跟上大部隊玩耍的動作。年紀大些的小孩隻得幫他們戴上帽子,並係上帽帶,省得回來時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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