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府靜廂。靜薔一個人躺在席上默默流淚,她本該死去的,為什麽又要活過來,為什麽,她死了對人對已都好,可如今――不僅連累了伯典,傷害了虎賁氏,連自已也越來越深地陷入了痛苦的輪回。靜薔的眼淚如傾流的雨,將席上的絲枕浸濕了一大片,可她仿佛不知道一般,任憑它們流去,濕去。


    虎賁氏已經離去,可她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他的低吼:你嫌我老了對不對?我給你的你還嫌不夠?賤人,背叛我的賤人!你還哭?和我在一起令你痛苦是嗎?告訴你,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他將她的身體弄得很痛,充滿了狂野和憤怒。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扣門聲,“薔妾――”是侍妾。


    靜薔抹了抹殘淚,穿好衣裳去開了門。


    “薔妾,快快坐下,奴婢給你倒杯熱茶。”侍妾見靜薔麵容憔悴甚是憐惜。


    靜薔依言在幾前坐了,接過妾奴遞上來的茶子呢?”


    侍妾知道靜薔心裏的苦,無限同情地道:“薔妾,公子已醒來了。”


    靜薔一愣,“公子他怎麽了?”


    給靜薔一問,侍妾方才想到自己說漏了嘴,本來見靜薔憔悴的樣子,不想告訴她公子暈倒的事,現在隻得如實交待了。“公子他,暈倒在書閣,請了醫師來。不過沒事的,現在已經醒來了,就是,就是還燒著。”


    薔站起來,抓住侍妾的手臂,“還在發燒?配了什麽藥,可吃了?”


    侍妾同情地看著靜薔,重重地點頭,“薔妾放心好了,夫人在那邊呢!一切都會沒事的,公子很快會好起來的!”


    靜薔緩緩地坐於席上。默默道不能過去看你。你自己要保重。快好起來。別讓薔擔心。


    侍妾見靜薔地眼淚又要流下來。忙轉移了話題。“薔妾。我去拿晚飯。你可得多吃一點哦!”說完向門外走去。


    薔叫住她。“我不想吃。”


    “薔妾。”侍妾蹲在靜薔身旁勸慰道:“你看你地麵色多麽差。整個人好憔悴。不吃飯怎麽行?再說。你這個樣子。待公子病好了看到你。不知會心疼成什麽樣子。就算是為了他。薔妾也應該吃一點!”


    靜薔怔怔地看著侍妾。想著她說地話。終於緩緩地點頭。侍妾向她笑笑。起身取飯去了。


    ******


    “伯典,伯典――”周筱青跨進南宮別院,見院子裏靜悄悄沒有琴音也沒有簫聲,甚覺納悶。視音樂為生命的伯典,隻要人在別院,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弄樂,今天怎麽靜悄悄的?莫非在廳堂?在內閣?周筱青想著一一尋去,都不見伯典的影子。


    往後院走,見不時有妾奴來去,麵上皆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上前去攔住一個問:“公子呢?”


    “奴婢見過筱青公子!”妾奴恭敬施禮。


    “不必多禮了,我問公子在哪裏?”周筱青心中湧上一種不安感,急躁地問。


    “公子在內室,才剛剛醒來。”妾奴答。


    “原來伯典從城外回來就補眠了,很會保養哦,”周筱青想,剛要去內室找伯典,見妾奴手中端著一個雙耳大碗是給伯典的嗎,我送去好了。”


    “不用了,筱青公子。還是醫師給公子配的藥,剛剛煎過了,夫人還在內室等著,若看到奴婢讓筱青公子代勞,會責備奴婢的!”


    “你說什麽?醫師給公子配的藥?公子怎麽了?”周筱青情急地問,心裏的不安感再次湧上心頭。


    “公子剛才暈倒了。”


    周筱青睜大了眼睛,“到底怎麽回事,快告訴我!”


    “對不起筱青公子,奴婢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公子從府那邊回來後就到書閣撫琴,結果,不知怎麽,就暈倒了。”


    周筱青聞言拔腿就往內室跑,衝進門去,門內靜靜的。周筱青放慢了腳步走到裏間,她看到幃帳旁夫人的背影,輕輕地走過去,向夫人施禮道:“夫人!”


    “是筱青公子啊。”夫人回過頭和周筱青打了招呼,又去看自己的兒子了,看樣子很是難過。周筱青慢慢地坐在席上看伯典,隻見他身著素白的深衣閉目平躺在席上,麵色微紅,呼吸濃重,一雙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食指不時微顫,仿佛於夢中撫琴。


    周筱青用手摸了摸伯典的前額,好燙!


    “正燒著,已喝了一劑藥,不見好轉。”夫人在一旁慢慢地道,臉上有無限擔憂。


    “伯典――”周筱青輕輕喚。


    夫人歎了口氣。


    “夫人,他象是在做夢。”周筱青道。


    夫人無聲地抹了抹淚。


    “夫人別擔心,公子會好起來,相信他!”周筱青安慰夫人。


    夫人點點頭,感動地看了周筱青一眼,又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在兒子生病之時,和自己守在兒子身旁的不是虎賁氏,而是門客周筱青。


    “夫人!”端著雙耳藥碗的妾奴走進來,將藥放在夫人旁邊的幾上,又取了小勺子和巾帕。


    夫人端起碗,輕輕舀起一勺,喂向兒子唇間。伯典本能地吞咽,卻流出不少湯汁,周筱青趕忙取了巾帕輕輕為伯典試去,眼中已盈滿了淚。雖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一定是與靜薔有關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事能令伯典傷懷至此呢!


    用了差不多一刻鍾,一碗藥終於喂完,一側侍奉的妾奴趕忙將幾上收拾了,又去煎製下一劑藥。


    “等等!”周筱青叫住妾奴,“一會兒去備一盆溫水一大塊巾帕,拿到這裏來。”


    奴應著去了。不一會兒,一個妾奴端了一銅盆溫水來,另有妾奴遞上兩塊巾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周筱青接過,試了試水溫,大概三十多度的樣子剛剛好,挽起衣袖,將巾帕在水中浸了,微擰去些水分,折成長方形狀覆在伯典前額之上。


    見夫人不解地看著自己人,這是物理降溫,利用巾帕中的水分帶走伯典的熱度。”


    夫人稍有疑惑,“這個管用?”


    “伯典的熱度太高了,隻能緩解一些,不能治本。”


    夫人點頭,心疼地看著兒子再度歎氣,“我的兒呀!”


    周筱青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此種時候又不好問夫人,又想夫人當自己是門客,也定然不會說多自家的事情,於是隻問道:“夫人,伯典自小身體如何?”


    夫人眼中現出一抹驕傲,“我兒自小身體好得不得了,從未患過什麽病,不象與他邊邊在大的孩子經常咳嗽發燒。可誰知――哎!”


    周筱青取下伯典額頭的巾帕,摸了摸,歡喜地道:“夫人,伯典的溫度降了一些呢!”


    夫人也很高興,伸手一摸果然如此,感激地望了周筱青一眼,“謝謝你!”


    “夫人說哪裏話來,這一點小事說什麽謝呢。”周筱青再將巾帕浸濕,折好放上伯典前額。夫人看著周筱青有板有眼地做著這些事,心道,這筱青公子真象一個女子呢,可惜,定是投錯胎了,本是個女兒錯投了男胎。若是女子該多好,興許能和兒子―人想起到虢國提親的大管家,不知這親提得怎麽樣了,想來也該回了!


    周筱青守在伯典席旁,將一條巾帕浸了敷,敷了浸,如此反複若幹次,伯典的麵色終於好了點,呼吸聲也輕了許多,夫人麵上也有了笑意。


    個虛弱的聲音自伯典幹躁的唇間發出來。


    周筱青和夫人同時俯到伯典身前,驚喜地看著他,似乎不相信他已經醒來,待見伯典又說了一聲兩人才回過神來。


    “這裏有水。”夫人慌亂中發現幾上的一杯水。


    周筱青將伯典輕輕扶起一點,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夫人則端起水來送到伯典唇邊。伯典半閉著眼睛飲了幾口水,似乎有了些精神,他示意將水拿走,又向席上躺下去。


    “伯典――”周筱青輕喚。


    伯典抬眸看到周筱青,嘴角彎了彎,現出一絲安慰。


    “我的兒,你感覺怎樣?”夫人俯下身子問。


    伯典看到母親,微微點點頭,“母親,兒沒事。”


    夫人見伯典已能清醒地講話了,心終於放回到肚子裏兒一定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伯典搖了搖頭,看了看周筱青,又向夫人道:“母親,你放心回吧,兒就快好了。我和筱青公子有話要說。”


    夫人本想再看看兒子,無奈兒要和朋友說話,隻得依他,好在兒子已醒來正在好轉中,於是道:“好吧我的兒。一會兒我差人送吃的過來,我兒一定要吃點,知道嗎?”又不放心地囑咐周筱青,“筱青公子要監督他,一定要讓他吃一點東西,這樣病才會好得快。”


    “我會讓他吃的!”周筱青答。


    夫人見周筱青肯定地答應了,才放心去了。


    “筱青到我身邊。”伯典輕喚。


    周筱青依言坐到伯典身邊,微笑地看著他。見伯典氣色真的好了不少,隻是臉色還有些黃,皮膚也不似從前的瑩潤,唇上起了皺皮,原本深潭樣的大眼睛雖依然美麗卻深陷了不少,想是突然病倒損失水分所致。


    “伯典,可以讓我知道,發出了什麽事嗎?”周筱青問。


    伯典輕輕地閉上眼睛,仿佛心內有痛苦糾結著湧動著,使他不得不稍作調整才能說出話來。


    周筱青見伯典如此,慌忙道:“對不起伯典,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


    “薔她,想永遠離開我。”伯典還是說了出來,周筱青是他的知已,就是她不問,他也要講給她聽。


    周筱青不明白伯典的話,茫然地看住伯典。


    伯典繼續說:“我們回來以後,直覺告訴我,薔要做出什麽決定來。回到別院,因放不下薔,我去了靜廂,結果發現――發現她懸在梁上。”伯典聲音微顫,顯然內心十分痛苦。


    周筱青吸了口氣,沒想到事情遭成這樣,她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急道:“她死了?”


    “我去將她放了下來,好一陣兒才緩過氣。”


    周筱青緊懸的一口氣呼了出來,“然後呢?”她想知道伯典何以會暈倒。


    “然後?”伯典反問,淡笑了一下,似在自語,“當然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相愛,可是沒有人能原諒我們。我們又回到了痛苦的起點。”


    “伯典,別這樣說。至少你和薔的心已緊緊靠在一起,縱使一牆之隔,這份相知相愛的心也一樣會溫暖的!”


    伯典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伯典,快樂起來。薔是你的,永遠在你心裏,你在她的心裏,這不是很好麽?”


    “可是,你能忍受與自己相愛的女子委身於另一人,與之纏綿嗎?”伯典將臉埋在雪白的手掌中。


    一句話問得周筱青無語。愛情是自私的是有獨占性的,若不是她與靜薔之間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存在,她或許也會因為伯典愛著靜薔而痛苦。


    “伯典,聽我說。”周筱青輕輕托起伯典的臉,那張臉上已流滿了眼淚。“若說痛苦,靜薔的苦不在你之下。所以,振作起來,給自己力量和信心,也是給靜薔。你越痛苦,她就越痛苦。”


    伯典怔怔地看著周筱青,想著她的這些話,良久,點點頭道:“你說得對,筱青,我要振作起來,不能讓薔更痛苦。”


    周筱青聞言自己眼中倒蓄滿了淚,那是心疼的淚。我的伯典,多希望你能真正快樂起來,而不是強作快樂!


    “給你。”周筱青取了巾帕遞給伯典,讓他將臉上的淚抹去。


    伯典伸出手去接又將手放下,“想讓筱青給我擦。”


    周筱青一征,別是自己聽錯了吧,伯典居然主動要自己給擦淚,還帶著撒嬌的口氣?


    “不願意?那我還是自己擦好了。”伯典伸手拿帕子。


    周筱青回過神來手一抬避開他的手,去為伯典擦淚,心裏柔軟得一塌糊塗。暗想,這是什麽意思呢?愛上我了?不不不,別自作多情了,人家愛的是仙子般美人靜薔。那麽,有點喜歡自己了?嘿嘿!


    “筱青,你知道嗎,在我最低落最無主張的時候,你總是能安慰我開解我,你真的是我的知已。和你在一起,我的內心會很平靜很安全,你讓我想起兒時和奶娘在一起的感覺,很溫暖。”


    倒!周筱青縮回手,氣得差點吐血。奶娘――聽聽吧,可憐自己還自作多情地想著人家喜歡自己呢!


    “怎麽了筱青?”伯典見周筱青胸脯起伏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很是奇怪。


    撫了撫胸口,周筱青勉強平靜下來,剛要開口,聽到開門的聲音,隨即走進來兩個妾奴,一人道:“夫人差奴婢送飯來。”


    “開飯羅!”周筱青站起身,很高興這時妾奴來到,轉移自己剛才的尷尬。


    妾奴見筱青公子活潑輕鬆的樣子,心想定是公子的病好多了,一根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將手中一小碗粥放在幾上,笑道:“這是夫人讓膳夫們做的營養氣血的粥,裏麵放了紅棗的。”說完又從另一妾奴手中接過一碗湯汁,這是上好的雞湯,放了食藥在裏麵,可助公子身體恢複。”


    隨著妾奴的介紹,一股飯菜的香味鑽進周筱青和伯典的鼻子,“好香!”兩人同時讚道。


    妾奴一笑,本來夫人反複叮囑自己問問公子的狀況,現在無需多問了,一看就知道公子狀態很好,不然怎麽會讚歎菜香!


    見妾奴轉身退出,周筱青端起粥碗,剛要喂伯典吃,忽想起適才伯典的話,心裏又是一陣不平,放下碗道:“吃吧!”


    “你不喂我?”伯典將撒嬌進行到底。見周筱青不作聲,可憐兮兮地歎了口氣,起身想自己去拿碗,被周筱青一把按住,“坐下!”


    典孩子般聽話地坐回去,唇間露出一絲勝利的壞笑。


    周筱青歎了口氣,拿起碗來,用小勺舀了些,放在唇邊吹了吹,小心地喂到伯典嘴裏。暗道,誰讓我癡癡地戀著人家呢,誰讓我心疼人家呢――罷了罷了!見伯典對自己燦爛一笑,心裏又快樂起來,他的笑容真是好看,能看到如此美麗的笑,就委屈當回奶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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