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高萬丈,東有九州,方圓數萬裏,江水和河水從昆侖山上一路直衝而下,如狂龍般,越千山,匯萬水,終成奔騰浩蕩的巨流,注入大海。


    也是這兩條氣勢宏大無匹的江水和河水,將昆侖山東部的巨大地域分成三塊,沿著江水和河水繁衍出及其璀璨輝煌的文明。


    這片土地得天獨厚,富饒豐美,讓莊周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上古的時候那些仙人們專門移山轉嶽,這才有如此一塊寶地,可供子民繁衍生息。


    莊周此刻就是乘船沿江水而下,夜空浩渺,江水奔騰,那大自然的壯美,讓整個人的靈魂都淨化起來。


    文明總是有著極大的相似性,同是由周王朝繁衍而來的昆侖,整個曆史和地球竟然也差不了多少,不過由於沒有外來文明的催化,仍然處在封建社會,至於某些人認為的資本主義萌芽,倒是有些兆頭,不過畢竟是萌芽而已,在脆弱的農業基礎上,繁榮的工商業更是一種笑談罷了。


    人口實在太多了,多到了讓莊周也感到吃驚的程度,以莊周估算,九州的麵積幾千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是有的,如果加上北方的草原荒漠,那就更加廣大了。


    可在莊周的神識中,這麽廣大的地域,竟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如同螞蟻一般,依附在這片土地之上,吞噬著一切。


    這片土地上,並不是隻有一個國家。


    江水以南,是梁,最是富饒繁榮,立國已經六百多年,曾經一度統一過九州,在三百多年前的時候東都被草原上的遊牧民族閩莨攻破,從此南遷,在江南又繁衍了三百多年,這六百多年相對和平的生活,讓梁國繁衍出了極其昌盛的文化,遠勝於之前的朝代。


    江水以北,梁國東都被攻破後,就失去了統一的主宰,陸續有不少個國家建立,在一番角逐後,最終隻剩下兩個,分別是占據河水中遊的魏國和下遊的祁國,不過就在莊周出山的十多年前,祁國已經被來自更東方的蘇箬人滅國了,在之後蘇箬人建立了驊國,九州三大名都排名第二的祁國都城上京也成了這支寒山雪原中走來的民族的新都盛京。


    在原來祁國的土地上,殘留下來的世家門閥,儒生士子,江湖豪傑仍然在不遺遺力的對抗蘇箬人,烽煙處處,兵戈千裏。


    但蘇箬人卻絕不是最危險的,從來,先進的農耕文明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遊牧民族的威脅,為此,常有先進的王朝傾舉國之力打造長城防禦野蠻的遊牧民族的威脅,就在昆侖山北側,就繁衍出無數強大的遊牧民族,對南方的九州造成了極大的威脅,這種威脅持續了數千年,甚至王朝強盛時也能感到他們的陰影。


    幸而有昆侖綿延萬裏的山脈,又有無數名關險隘,隻要不是太過腐朽,終究還是能夠抵擋,但一到了衰落期,那被人衝進家來大肆的掠奪就是一種必然了。


    自從三百多年前閩莨人攻破了東都後,曾經一度輝煌,不過很快又被另一個新興部族遝藍人擊敗,向西遷移,基本已經消失在周人的曆史中,據說遝藍人原本是為閩閬人冶鐵的部族,後來才逐步壯大,並最終擊敗了閩閬人,成為新的草原部族領袖。


    當然草原上從來都不止一個部族,或者說草原上其實從來都沒有什麽固定的部族,一旦被擊敗,同是遊牧文明的部落就自然融合入勝利者的部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就如遝藍人,本來是一個很小的部族,也是因為擊敗了草原上的另一強族曲勒,並融合了不少曲勒人,這才有了挑戰閩閬人的實力,而曲勒部族,也是草原上僅次於遝藍人的部族,這個曆史,甚至還可以追朔到更久以前,在閩閬人時就已經是草原上僅次於最強者的部族。


    也是在蘇箬人建國前的幾十年,遝藍人分裂成了兩大部族,分別占據了草原的東西兩個部分,忙於內亂的遝藍人,暫時失去了向中原進取的力量。


    莊周現在要去的就是梁國的都城江都,也是九州公認的三大名都之首,富庶繁華,人文風流,是個空氣中都飄著騷人墨客酸味的巨城,人口數百萬,尤其是穿過江都城的一河一湖,都是名傳天下,流淌著脂粉的香氣,能夠傳出數十裏外。


    莊周是隨著一批益州學子東下,江都大比在即,各地學子紛紛南下,莊周下山後,也是當了幾天私塾先生的緣故,自然而然的久混入了這批人當中,搭個便船,直下江都。


    他那日隨手丟出的翻天十二式,已經有了些回應,一路東下,竟然不斷看到有手持刀槍的武人逆水而上,卻是要去昆侖尋寶,搶奪秘笈。


    據說得了莊周秘笈的人姓魏名西樓,也算是江湖中知名的少年英俠,路過魏國時,當地一家豪族看他人才出色,欲待招他為婿,誰知此人竟是喪心病狂,不但拒絕了主人家的好意,而且當日夜間竟然潛入主人家中,將那女子奸殺,魏國武風強盛,可不像梁國這般文弱,頓時惹動了許多江湖人物,千裏追殺。


    這一路竟然被他逃入了昆侖山中,若不是他手底下有些真功夫,早已經死在路上,本來千裏追殺,眾人的心也懈怠了許多,已經陸續有不少人放棄,誰知這魏西樓也不知練了什麽魔功,竟然功力大進,凶悍異常,幾乎將那隊追殺他的人斬盡殺絕。


    消息傳出,頓時大嘩,群情轟動,紛紛要殺了魏西樓除害,莊周一路遊山玩水,識朋交友,待到會起朋友,一共二十三人,連莊周在內,也跟著開了證明,買船東下時,這消息竟然比莊周行走的速度還快些,已經陸續有武人開始往昆侖山進發,雖然路途數千裏,也是不避艱險,實在讓人佩服這些人的勇氣。


    想到這許多人,此時個個野心勃勃,以為那秘笈能夠落到自己手中,然後作出一番好大的事業來,卻不知有多少人會成為路上枯骨,把命都丟在昆侖,莊周不由有些感慨起來,心想這些人實在是被貪欲蒙住了眼睛,看不到其中的危險性,不過說起來,翻天十二式的確實貨真價實的秘笈,自己可是沒有造假,隻是這些人自己看不開罷了,其實便是奪得了秘笈又如何,不說能不能成功練成,半路被人殺了自然是無人理的了,即便是成功也不過是幾十年壽命罷了,看著那滔滔江水,一時間竟然覺得心中有些沉重。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莊周站在船頭反複低吟這首東坡居士的傑作,隻覺竟是神來之筆,說不盡的豪邁氣概,難怪人說蘇學士府上往來無白丁,談笑多鴻儒,到得他府上才見文采風流。


    “好詩,輕塵兄,這可是你新的大作麽,先前小弟還有些不自量力,要和輕塵兄較量一番,如今可是徹底服了。”


    一個淡青色儒衫的男子,頭上帶著一截逍遙巾,搖著扇子從船艙走出來。


    “是極是極,剛才還說輕塵兄怎地不見,我就說定是在船頭觀水呢,待我過來尋找,觀蟬兄還不信,如何,一來就讓你聽到如此佳句,可是不枉了吧。”


    這男子後頭又鑽出一人來,也是一身儒衫,體型消瘦,卻有些落魄,無論是光澤質地都要差上不少,這人卻絲毫不以為意,臉上神態自然,顯是一身傲骨,並不以貧窮自卑。


    那被稱為觀蟬兄的男子便哈哈大笑起來,“子玉說得是,能聽得輕塵兄如此佳句,實是不虛此行啊,也隻有輕塵兄才這般人物,這般雅興,才做的出這般佳句來,不說別的,待會我自罰三杯,以做賠禮。”


    這兩人便是莊周進來認識的朋友,一個姓許名錦字觀蟬,家中是益州大戶,卻好詩文,為人頗為豪氣,另一個則是吳則吳子玉,也是士子中的名流。


    至於莊周,卻是取了個新的字號,莊周莊輕塵,卻是為了躲避在翻天十二式秘笈上留下字號的麻煩,自從丟出那本秘笈,莊周就已經不想在和那個圈子有什麽牽扯,實在是他自身水準太高,那些所謂的武道強人在他眼裏不會比一隻螞蟻強上多少,同樣是一個手指頭就能輕易碾死,還是這士子間的文化圈,讓他更感興趣,莊周的古文功底不錯,但畢竟沒有那個環境,和這些從小學起的人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不過他見多識廣,倒也可以交流。


    梁國畢竟是大國,境內秩序還是比較穩定,雖然對江湖人的約束力也不是很好,但也不像驊國那邊,毫無秩序,當街殺人也是常事,今天一隻義軍打過來,明天一隻義軍打過去,亂糟糟的,什麽證明也是無用,莊周為了行走方便,還是弄了一個身份證明,過關進城乃至住店都要檢驗的。


    不過以莊周現在的樣子,那煙霞古卷已經連同煙霞丹鼎一起收入星辰海中用真火淬煉,那件道衣卻也是收了起來,不過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儒裝,和一般士子也沒什麽不同,而且莊周本就是儒雅風流,瀟灑出群,卻是和江湖看上去沒有半點交集了,便是有江湖人在旁,隻怕也不敢相信這人就是翻天十二式的創始人,何況南朝文弱,那些武人見了文人總有一種自卑感,見到莊周這般豐姿若神的士子,遠遠避讓還來不及,哪裏敢探根究底。


    就像這幾日一般,沿江而上的武人很是不少,時常有人前來詢問消息,可一聽這船是益州學子包下來赴江都趕考的,立時有些惶恐,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讓莊周不解的是,即便是這種情況,練武的人仍是很多,便是許多士子,也會上那麽一兩手,許靖許觀蟬就是如此,不過以他的那半吊子功夫,也看不出來莊周異樣,別說是他便是當日天風和孔岫兩人,對上莊周不也是看不出深淺,如果不是早知他深不可測,隻怕還會把他當作是普通人看待。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吳則吳子玉搖頭晃腦的念了即便,忍不住談道,“果然是佳句,聽這句意境慷慨豪邁,意有未盡,似還有下文,輕塵兄何不一並道來。”


    說著已是心癢難熬,暗想這莊周莊輕塵雖然相交不久,但也可知不是凡人,可笑當日自己竟然還以為這人不過是招搖撞騙的騙子,實在是慚愧,能做出如此詩詞之人,豈是心胸小者可為,非常人自有非常事,倒是自己多疑了。


    莊周淡淡的搖了搖頭,笑道,“這是我一位極為敬仰的前輩所作,不過那位前輩仕途不得意,想來也不會願意我們談論他的詩文。”


    許靖許觀蟬有些驚訝,“這位前輩為何不願人談論他的詩文,想來這詞如果傳出,這位前輩自然是名聲大噪,對這位前輩的仕途自然是大有幫助。”


    吳則讚同的點了點頭,“觀蟬兄說得是,輕塵兄,這位前輩既然有如此文采,自然是不能埋沒了,輕塵兄做為晚輩,也有替這位前輩發揚光大之責。”


    莊周不由苦笑,心想難道拿著接下來的東西耍寶,可惜環境不同,若要問起三國周郎是誰,我還真不好回答,好在立刻想起另外一首詩來,應該可以應付,當下淡然吟道,“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許靖和吳則兩人頓時肅然起敬,心想能說出這番話來的,當真是了不得,兩人都以為這詩實是莊周所作,隻是不願揚名,這才托名為某位老前輩,暗暗佩服,雖然依然心癢難熬,卻是不再催問。


    吳子玉忽然對莊周拜下,莊周一驚,連忙伸手相護,吳則卻是硬施了一禮,這才站起身來,眼神中竟是有了幾分敬仰。


    “我梁國自從高祖南遷以來,已曆三百餘載,其間幾經振作,然而終究是力不從心,倒是民間風氣,日益奢靡,久而久之,卻是忘了當年南遷之恥,心安理得了,今日莊兄所言,實是振聾發聵,世人隻知追逐華美文句,卻不知詩詞於經國大道全然無用,這文章好壞,又何做官好壞有何關係,若是這世間多些務實的士子,我梁國卻又何至淪落至此。”


    莊周隻覺的背後冷汗一滴滴的滑下來,不是吧,自己竟然被人當成憂國憂民的人物了,一不小心盜版成了憂國憂民的人物,剛想說這詩其實不是自己寫的,卻又想到到時吳子玉追問起來,自己卻又如何回答,不是又翻出一首詩來搪塞吧,解釋不清楚哇,鬱悶。


    他苦笑的搖了搖頭,聽著吳子玉繼續發揮,“名豈文章著,說得好啊,那些江都的詩人才子如果也有輕塵兄的眼光,又怎麽會在這空耗時光,聽說今次大比,詩詞也是一項,到了金殿麵聖,皇帝官家出的考題,還是詩詞歌賦,這策論卻是沒人看重了,如此這般下去,可怎麽得了啊。”


    許靖微微吃了一驚,忙道,“子玉兄,艙內眾人還在等著飲酒,我們這就回去吧,這江上風大,莫要受了風寒。”


    吳子玉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三人相攜回艙,經過這事,交情卻是好了不少,之後數日,許靖和吳則兩人卻是常來找莊周談天,莊周現在的身份,是進京趕考的士子,怎麽也要裝模作樣一番,他眼光見識又那是這些人可以比的,漸漸的竟是聲名鵲起,這幫益州士子都知道了莊周莊輕塵學識淵博見多識廣,是個極有才華的人,也算是新晉的風雲人物了。


    魏西樓的名聲卻也是越來越響,一身武功更加高明,殺起人來也越加凶殘,前前後後死在他手上的人怕不是有數百人之多,一時謠言四起,都說是魏西樓就是得了前朝遮天魔尊的魔功,這才功力大進,到了後來風頭更勁,每日裏沿著江水而上的武人也就越發多了,便是許多知名的好手也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前往昆侖,正道中人更是大恐,這遮天魔尊乃是數百年前魔門領袖,當年閩閬人攻破東都,卻也有此人一份功勞,若不是正道為了剿滅遮天魔尊傷了元氣,閩閬人也沒那麽容易就得手。


    已經開始有人傳言,魏西樓得了遮天魔尊的武學,勢必對正道不利,禍害天下蒼生,為天下蒼生計,需要盡快將此人鏟除,各大門派都有些急切起來,各自派出了不少精銳弟子在本門長輩帶領下開始西進昆侖,卻是要將魏西樓斬殺,奪回遮天魔尊的武學,使之永無流入江湖之可能。


    魔門更是激動,以為一統魔門有望,內中各派紛紛派出人來,一時間昆侖倒是成了焦點一般,大家都盼著能夠得到遮天魔尊的武功秘笈,讓偶然得知的莊周不由失笑,自己分明是留了名字的啊,怎麽這些人卻又扯出一個遮天魔尊來,不過他也不放在心上。


    這本秘笈最終被誰得去,都無幹大局,以他的修為,這種事情實在是再難牽動他的心神了,如果不是儒學是他不怎麽明白的東西,自己又正好需要一個身份,他也不會上心。


    不過這些日子對儒學的鑽研,卻也有不少收獲,至少莊周越來越發現,儒學所推許的那套道德體係還是很有作用的,雖然腐朽沒落不合時宜的東西也是不少,不過許多基本的理念精神對維係社會的穩定和推動時代的進步還是有一定積極意義,倒也不能不加批判選擇就一概打倒,那時再要重建就困難了。


    莊周對未來的計劃已經漸漸的清晰起來,還是要以引導為主,在原有的基礎上發展出一個文明來,如果直接把地球人都遷移過來,先進的太多的文明衝擊之下,原有的一切不管好壞隻怕都會很快崩潰,而這並不合適,尤其是事實證明地球文明不足和弱點仍是很多,已經走過的彎路總不好在這個新的星球上再走一次。


    人總是在摸索著前進,社會也是如此,莊周已經決定,必要的時候寧可放棄一部分科技,也不能為此帶來其他不利影響,文明的斷層,實在是很可怕的事情,歐洲人進入了美洲,美洲原有的文明就沒有了,最後剩下的土著住進了保留地,蒙古人、女真人進入了中原,結果蒙古人、女真人也沒有了,一個先進文明和一個落後文明融合,吞噬的成分要遠比融合的成分來的更高。


    莊周暗暗決定,這次梁國的遊曆結束,就要盡快開始考察魏國和驊國,甚至草原上的民族,也要實地考察一下才是,反正對莊周來說,暫時沒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做,時間又有的是,如果不為自己找點事情做,那也會很無聊。


    如果千篇一律的重複過去,再喜歡的東西也會變得枯燥無味,總是經曆些新東西,才能保持對生命的樂趣,這正是莊周這擁有了近乎無盡時間後的修行者所感,正如他到了昆侖星,整個人便感覺年輕了許多,而在地球上的時候卻對許多事情感到輕微的厭惡,對生命的熱情,這正是年輕的心所應該具有的啊。


    沒有得到時拚命追求,費盡一切心力,隻為了追求那傳說中的長生,可一旦擁有了,卻才知道,用心的經曆每一天,體悟每一天,這才是最重要的,修行不需要飛躍,其實前路之上,許多都已經變得清晰可見,可腳下這一步步卻是真正最基礎的東西,也是最需要自己關注的啊,因為那是唯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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