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本是有路可循,可莊周卻漸覺這路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峰頂忽地傳來一股強大純粹的精神力量,籠罩莊周,這無形威壓,隨著他往上行走,越來越大,每上一步,那無形威壓便重上三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你是在考驗我嗎,莊周眼神銳利如刀,望著雲霧盡頭的宮殿,眼中隱隱有雷霆閃電掠過,卻又轉瞬消失不見,深邃無比的瞳子中再沒有半點波動,動念間,霽日青天,倏變為迅雷震電,疾風怒雨,忽轉為朗月晴空,體內氣機沒有一絲一毫凝滯,太虛何嚐一毫障蔽,人之心體亦當如是。


    他一步一步慢慢行去,逆著滔滔浪潮而上,體內元力流轉,牢牢的護住了身體,沉穩如大地,不動如山嶽。


    又上數百階,威壓仿如實質,啪的一聲,破碎不堪的衣衫終於掙裂,飄飄洋洋的往後飛去,莊周眼神淡漠,緩緩而上,幾近完美的軀體煥發著瑩瑩的光澤。


    元力的防護罩收斂到體表下,再沒有餘力保護他的衣物。


    又上數百階,莊周腳下玉石第一次出現了淡淡的印痕,隨著他不斷往上走去,腳下印痕越深,裂縫仿若蛛絲漫開,那是他被迫將侵入體內的精神力導至腳下,否則那碎裂的就將是他的五髒六腑。


    但是人體的承受力總有一個極限,莊周已經感到了皮膚上傳來的陣陣撕裂感,此時是進還是退,那威壓完全無視莊周漸漸不支,仍是恒定不變,莊周一咬牙,終是下定決心,繼續往上走去。


    又上數百階,威壓沉悶如蓋,遮天蔽日,四周鐵桶一般,暗不透光,讓莊周直欲窒息。


    體內元力激蕩,星辰海洶湧咆哮,在這空前的壓力下,莊周體內的精氣神高度統一,腦海一片空明。


    他的精神和**開始分離,便如利刃劃水,那無形威壓雖然帶來一**無情戕害,卻不能在他精神上留下半點痕跡,直如雁渡寒潭,留下一片光影,過後水波瀲灩,仍是原來風光。


    又上數百階,莊周體表滲出絲絲血絲,身體表層細微的血管已經開始粉碎,這是**到了極限的征兆,莊周眼神無比絕訣,默然而行,下一刻,他身體上的肌健也開始斷裂,痛覺回複,撕扯著他的神經,便如置身地獄,身體正在崩壞。


    人之有生也,如太倉之粒米,如灼目之電光,如懸崖之朽木,如逝海之一波。知之者如何不悲,如何看他不破而懷貪生之慮?


    又上數百階,莊周眼前發白,耳畔嗡嗡,隻是憑著本能拖著身體前行,皮膚爆裂,翻出鮮紅血肉。有物曰道,先天地生,無情而不仁,那威壓絲毫不因為莊周的慘狀就有所變化,仍是亙古不變一般,不帶一絲一毫的波動。


    眼看莊周就要葬身此地。


    莊周似乎茫然不知,仍是掙紮著邁出了一步,又踏上了一階,朦朧中他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歎息,這裏,已是他的極限,下一刻,就是爆裂開來,化作一團血雨。


    這時,異變陡生。


    那由煞氣轉化而來的元氣,本是存放於他體內,尚未得以有效利用,此時在這無比的威壓下,被悉數打散成最細微的本源元氣,化作純正的元力,壓入他四肢百骸無數細微的經脈中去,千萬條能量通道瞬間被打通,莊周終於進入了入微的狀態,在續對身體初步強化後,終於開始對遍布身體內部無以數量計的細微脈絡進行改造,這已經開始涉及生命本源的奧秘。


    於極限處做突破,在絕境地孕生機,這便是星辰訣。


    四周無形威壓猛地一顫,感應到莊周體內驚天動地的變化,那神秘人終於忍不住震動,然後那鋪天蓋地的威壓便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接著一股渾圓融通浩大接通天地的神念出現在莊周身邊,無形無跡,卻又無處不在,若說適才那威壓如同秋殺萬物,不可抗拒,卻又不著半分煙火之氣,此時便是春生大地,春雨過處,無聲無息滋潤萬物,其道猶天,春生秋殺,無所不可,顯然那神秘人對道的領悟,已經臻至不可思議的玄妙境界。


    得此之助,莊周體內狂暴的能量流頓時開始平複下來,元力從千萬細微脈絡中絲絲縷縷湧出,匯入更粗壯的經脈,再匯聚到星辰海中,千河百川長龍般歡快的回歸本來,而後元力激蕩,又蒸騰而起,化作朦朧霧氣,散入無數細胞當中,再滲透到細微的脈絡中去,周而複始,永無止歇,便如水的大循環,構成了一個完美的回流。


    之前的積累終於在此刻做出突破,莊周體內的突變,就好比鯉魚跳龍門的那一躍,得此突破,莊周體表傷痕盡皆平複不說,透體寶光更甚先前,不但是血肉骨骼,便是最細微的脈絡,也是一片通透廣明,神人肌膚如冰雪,待到莊周睜開眼來,望向山頂的瞳子裏一片溫潤,光華內斂,顯是較之先前虛室生電鋒芒畢露又有進步。


    這時從山頂飄來一件天藍色道衣,一個柔和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貴客即來,卻又為何踟躇不前,何不上來一敘。”


    那道衣上光華流轉,大為不凡,莊周一把撈過,驚覺其上蘊涵強大力量,顯然對身體大有保護之用,便嘿嘿一笑,將道袍披上,說道,“多謝仙長贈衣之德,小子正為曝身不雅,不好拜訪高賢。”


    窘態即解,莊周便昂然而上,沒了威壓阻攔,千級石階不過轉眼便盡被他踏在腳下。


    入眼一片仙家宮闕,無數玉宇瓊樓,錯落似山巒,翼列如星辰,隻見千條瑞氣蒸騰,萬道霞光表裏,燦爛美麗如雲錦,絢麗多彩勝朝霞,有瑤草琪花,暗香浮動,有仙鶴白鹿,悠然而過,好一派仙家氣象。


    卻聽那柔和的語聲問道,“此地可佳?”


    莊周漫聲應道,“前所未見,但如此奢華,恐不是修行正道。”


    他忽地驚醒過來,省起那問話之人是誰,連忙收攝心神,卻見眼前一人羽衣星冠,意態悠閑,正向自己微微而笑。


    此人便似融於這方天地,便如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隨處可見,並無顯眼之處,難怪之前被忽略,莊周心中疑惑,心念動處,神識無聲無息掃過,還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最是常見不過。


    那人似是窺破莊周心思,又是微微一笑,莊周神識所見世界驀然巨變。


    燦爛如大日,皎潔似明月,浩瀚若星空。


    無暇的光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明亮,柔和,溫暖,更奇的是,那萬千宮闕所發的毫光,並未被他身上光華幹擾,卻成了陪襯一般,好似千萬片綠葉,簇擁著他,彰顯著他,這萬千的宮闕,便隻是為了他的存在而存在。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蓋不滯於外物,是故人不知,此人分明也已經達致此種境界。


    莊周忽地驚醒自己麵前的人擁有的是何等的神通,自己所為又是何等無禮。


    他肅容行了一禮,必恭必敬的說道,“小子無狀,還請仙長贖罪。”


    那人褪去了平凡的外表,瞳子較之最黑最深的夜空更深邃,閃爍著洞察一切的智慧,他便好似整個人瞬間從這個時空拔離一般,到了另一個層麵,悠悠然的說道,“小友不必如此,大道之大,可塞蒼冥,其小可入芥子,其恒也可曆千古,其變也形之於萬物,吾輩所求,正是這旋轉乾坤經綸萬古不易之道,然較之於道,吾等修者不啻恒河細沙,渺小不可言,欲求大道,誠難哉,吾雖有所得,也不過是摸索而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已。”


    莊周忽的有所領悟,肅容又是一禮,“如此,小子莊周拜見師兄。”


    那人一怔,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喜悅,“果然好悟性,吾輩俱以大道為師,你稱我師兄也不為過。”


    他說著便伸手拉住莊周,笑著說道,“師弟且隨我來。”


    莊周暗自驚訝,這禮節似是極為古老,這位新認的師兄到底是何方神聖,兩人一路行去,莊周忍不住問道,“敢問師兄名諱。”


    那人灑然說道,“山河大地已屬微塵,而況塵中之塵!血肉身驅俱歸泡影,而況影外之影!吾之姓名早已忘卻,稱吾浮萍散人便是。”


    浮萍者,無根也,莊周望向浮萍散人的目光中滿是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取這麽個名字。


    浮萍散人看出莊周疑惑,隨手一揮,眼前頓時顯出三尺見方一個小小空間,其中山川景物儼然,上有明珠,形如日月,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那珠子上微微一撥,那玻璃球大小的明珠頓時骨碌碌的旋轉起來,如同地上的陀螺。


    莊周隻覺眼前一亮,光線錯亂,他睜目看去,卻是天空中的金黃大日也是滴溜溜的旋轉不休,他驚駭之餘,卻終於認識到,浮萍散人撥弄的,可不正是天上大日,如此神通,要把自己從數千裏外弄來更是等閑之事了。


    卻聽浮萍散人淡然說道,“物莫大於日月天地,然日月隻是籠中之鳥,天地也不過是行於蒼茫之上一葉浮萍,卻又何足道哉。”


    這是真正洞燭星辰運轉規律後無天無地的大逍遙。


    莊周睜眼望去,卻正見浮萍一臉期許的望著自己,心中一動,已知這位師兄其實是在提點自己今後修行的道路,不由感激說道,“多謝師兄指點,如同撥雲見日,師弟眼前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兩人一路行去,所過雕欄玉砌,珠燈金壁,華美異常,便是人間帝王之家,富貴至極,卻也遠遠不如這裏萬千氣象,當下笑著說道,“適才師弟口出狂言,實在是魯莽了,以師兄的修為,自然不會再受這外物所拘。”


    浮萍灑然一笑,“此地所在,原是一件被稱為煙霞丹鼎的法寶,當日我為煉化那凶物,向煙霞道友商借了這件法寶,煙霞道友頗為大度,聞知用途之後,便欣然將鼎相送,這煙霞丹鼎宮便在鼎中,和鼎連成一體,不可分割,煙霞道友為人慷慨,便也索性一並贈予了為兄,你若喜歡,便送了予你,你也不用擔心這浮華之物敗了心性,若是心地上無風濤,隨在皆青山綠樹,性天中有化育,觸處都魚躍鳶飛,卻也不必拘於外物。”


    聽他一說,莊周頓覺此峰確有些像丹鼎,峰上煙霞繚繞,這煙霞丹鼎宮之名想是由此而來,莊周心中揣測,卻也大為感動,當下說道,“此宮是師兄所居,師弟如何敢奪人所愛,何況此宮如此氣象,隻怕不是師弟可以消受。”


    浮萍不禁失笑,“原來師弟也會畏首畏尾,修道本是大丈夫事,區區一處宮殿,又有什麽受不起的,那套無用保身之道,你大可收起,至於為兄,你也不用擔心無處可去,忙完此事,我也可以解脫了。”


    他目光深邃無比,似乎看到了未來。


    莊周大吃一驚,正要開口詢問,兩人已是走至殿門,浮萍一指殿中一排鼎爐,笑著說道,“那九個丹鼎,便是仿軒轅鎮蚩尤所造九鼎,我稱之為煙霞九鼎,正是這煙霞丹鼎的陣心。”


    莊周凝目望去,那九個丹鼎呈內一外八排列,外邊八個,位置正是按照先天八卦而來,其上刻有山川社稷、草木花蟲,飛禽走獸,符咒文字,鼎口處煙霞蒸騰,匯聚至中間一鼎,九道煙氣連成一體,其中有萬千光華流轉,伸縮之間,隱隱和浮萍身上無色寶光相呼應。


    浮萍笑著說道,“這煙霞丹鼎威力巨大無比,取天地為爐,用陰陽為炭,又驅造化為工,煉萬物如煉赤銅,那些凶獸妖物任是有天大的神通,一入此鼎,也是生殺予奪,盡在手中,此外更有諸多妙用,今日師兄便將它傳了於你,也可助你將來一臂之力。”


    莊周正在欣賞那鼎上古老花紋,聞言失口說道,“師兄,這怎麽可以。”他有些戀戀不舍的看了眼九鼎,正色說道,“你把這東西給了我,自己到哪裏去,此事萬萬不可。”


    浮萍微微一笑,“這法寶雖然威力巨大,但於我卻是早已無用,你不必再推辭。”


    莊周實是愛煞了那寶貝,見浮萍望向自己的目光大是熱切,當下有些猶豫的說道,“隻是我功力淺薄,隻怕得了這物,也未必能用。”


    浮萍不由失笑,“原來你是擔心這個,為兄既然把這物傳了給你,自然保你能用就是,你看為兄修為如何。”


    莊周不假思索的接道,“深不可測。”


    浮萍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不過是當日我主留下的一絲分神而已,若論實力,不過修仙者的元嬰期水準,能有如此神通,全仗這煙霞丹鼎之助,你的修為雖然淺了些,但隻要小心些,倒也不用太擔心,隻是不能隨心所欲就是。”


    莊周駭然問道,“這怎麽可能。”


    他震驚的簡直難以置信,但卻隱隱覺得,浮萍所說全然屬實,沒有半分虛假,難怪他自稱浮萍,原來是因此之故,他脫口而出相問,實在是所受衝擊過大,分神已是如此,本體又是何等神通,那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嗎,他先前學道,不過是求長生,此刻卻真正對道本身產生了興趣,那是怎樣神秘不可思議的偉大存在啊。


    浮萍淡然點頭,“當日我主將刑天幹戚鎮於此處,終是不放心,便留下一道分識,也就是我,鎮守此處。如今既然有你接手,我自然是回歸本來,也當是卸下了一樁要務。”


    “刑天,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的刑天,”莊周如聽神話,茫然問道,“那師兄可是要回返天庭。”


    浮萍傲然笑道,“你如何會有這種想法,所謂天庭,不過是一班權勢熏心之輩用來控製天下修者的工具,吾輩跳出生死三界外,不在輪回五行中,何等逍遙自在,卻又如何會受什麽天庭約束,供人驅使。”


    他又接著說道,“幸好有你替我,否則我在此地,等到徹底煉化,還不知要耗上幾千年時光,實在是厭倦了呢。”


    莊周隻覺以往知識盡皆顛覆,良久方才問道,“那刑天既然如此強大,便是穀外,也有滲透出來的煞氣,莫非是煙霞丹鼎不能禁製於他麽。”


    浮萍微微一笑,“不過垂死掙紮而已,隻是有為兄在此,他又如何有半分機會。”


    莊周駭然說道,“如此小弟如何是他對手,隻怕不久就會被他突圍而出。”


    浮萍笑著說道,“師弟不用擔心,刑天早已為軒轅氏斬於劍下,隻是神者不滅,便如當年蚩尤,刑天雖死,其元神卻是不滅,軒轅氏之能,也隻有將之強分為魂魄神意誌五靈,此地所煉,正是附有刑天誌靈的幹戚,不過是些本能而已,並無智慧,便是沒有為兄主持,也不過是煉化的時間變慢些而已,而且最多百年,你必定臻入元嬰期,借助煙霞丹鼎之力後已是不遜色於我現在了。”


    莊周這才釋然,當下在浮萍指點下,一番手續後,將自身精血注入煙霞九鼎,那流轉的煙霞華光,開始轉而和莊周身上寶光隱隱呼應,已是接替了浮萍對煙霞丹鼎的掌控。


    卻見浮萍微微一笑,身體開始淡淡逝去,莊周不由鼻子一酸,幾乎哭出來,浮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師弟,多多珍重,你我兄弟,終有再見之日。”


    言畢整個人已經消失不見,隻剩語聲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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