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擎蒼見狀不由大急,目光中閃過一道絕訣的光芒,他忽地狂吼一聲,仿若虎嘯山崗,隨著吼聲,左擎蒼仿佛打開了體內某道神秘不可思議的閘門,隨著他姿勢的伸展開來,一股強猛絕倫的威壓從他身上爆炸開來,左擎蒼便好似天神一般,巍然屹立,身上竟然散發出一絲神佛般蔑視蒼生的氣質,他大手握緊,真元力狂湧而出,魁南生和蔣坤再抵受不住這無與倫比的威壓,同時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兩人肋骨在恐怖的哢吧哢吧聲中也不知被勒斷了多少,隻覺得呼吸困難,如同陷入了最恐怖的噩夢之中,卻偏偏無力掙紮。


    眼看兩人就要死在左擎蒼之手,忽地左擎蒼也是臉上一白,哇的一聲就是一口鮮血吐出,完美無缺與天地相接的精神氣場隨之出現了一陣不正常的波動。


    魁南生和蔣坤隻覺得忽地眼前一片明朗,和天地元氣的聯係又建立起來,兩人俱是絕頂高手,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同時大吼一聲,狂猛的爆發力從兩人身上爆發出來,仿若火山噴發一般,有若實質的真元力便好似岩漿迸流,火焰四濺,猛地衝開鐵鏈的束縛,狂暴的橫掃而出。


    左擎蒼不由臉上一變,忽地伸手抓起苦苦堅持的淩雲絕,閃身便走,身形如電,魁南生和蔣坤死裏逃生,隻覺得額頭涔涔冷汗直流,望著左擎蒼鬼魅般瞬間消失在遠處的身影,雖然明知他受傷極重,隻怕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卻是如何敢追,都是麵麵相覷,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左擎蒼抓著淩雲絕,閃電般的遁走,武夷山上險峻之處不知凡幾,但在左擎蒼腳下卻是如夷平地般,毫無難走之處,兩人隻是一會兒功夫就已經逃出老遠,淩雲絕在左擎蒼手裏,隻覺得心裏熱乎乎的,一股暖流湧出,他心中已經是感動至極,左擎蒼一生所向無敵,卻又何曾不戰而逃,他更深知左擎蒼為他所做的犧牲是多麽的大,他幾乎是將一生不敗的威名盡數棄之腦後,來換取他這個無能弟子的生存。


    淩雲絕第一次感到自己原來是如此的沒用,原來,在師父眼中,自己隻不過是一個需要他分出精力來照顧的弱者而已。


    左擎蒼卻哪裏知道淩雲絕的想法,這時他隻覺得氣血浮動,雙腿越來越重,便似拖了千斤重物,沉甸甸的,幾乎邁不開腳步。


    剛才為了迅速擊敗兩位地位高手,他強行迫出自身潛能,雖然一時獲得了巨大的威力,但隨之而來的反噬也讓他應付的吃力無比。


    淩雲絕驚覺到左擎蒼的異狀,不由大驚,慌忙就要從左擎蒼手中掙脫,但左擎蒼的手便好似鐵鉗一般,牢牢的抓住了他,風聲呼呼的從耳邊吹過,淩雲絕隻覺得兩眼濕潤,在風中酸澀無比,喉嚨哽咽,卻就是說不出話來。


    左擎蒼一手提著淩雲絕,腳下卻絕不停留,便好似騰雲駕霧一般,遇山翻山,遇澗過澗,他臉容已經痛的扭曲,口中卻仍是緩緩的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不過是因為用了點秘術,受了反噬,很快就好了。”


    淩雲絕隻覺得心裏一陣陣抽搐,眼角濕潤,說到,“師父,你不要騙徒兒,快停下來啊。”


    左擎蒼朗聲一笑,“我左擎蒼一生,仰不愧天,俯不負地,可從來沒有試過言而無信的事,我說沒事就是沒事,你不用擔心。”


    說著卻是哇的又是嘔出一大口血,臉色變得蒼白無比,淩雲絕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處好似被插進一把刀子狠狠的攪動,百般情感,萬種滋味,一時都湧上心頭,再說不出話來。


    左擎蒼卻是淡淡的一笑,竟然渾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和聲說道,“五十多年前,為師才步入地位不久,當時為師也是頗為自滿,自問天下間再無抗手,心想雪域密宗傳承千年,隻怕也有不少的隱藏高手,便一人一刀,闖入雪域,數月間連挑雪域各宗派高手百餘人,整個密宗都被為師壓得抬不起頭來,托塔天王之名,自此威震雪域,為師自然是頗為自矜,便放言說密宗也不過如此,如果再無高手出麵,便要徹底鏟除密宗,此舉終於惹出了密宗內一位潛修的高人。”


    淩雲絕雖是滿腹憂心忡忡,聽到此處也被勾起了興趣,好奇的問到,“師父,你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這個世上難道還有人是你的對手嗎?”


    左擎蒼不由朗聲一笑,“什麽第一高手,為師可從來不敢如此說,中原大地藏龍臥虎,能人異士層出不窮,隻是這些人視名利如糞土,不願像為師般拋頭露麵罷了,為師卻又如何敢稱第一,別的不說,那和我約鬥的高人,修為便絕對不在為師之下。”


    “當日那位高人和我約鬥在雪域長青峰,那一戰,想起來真是痛快至極,我們兩人,三日間轉戰八百餘裏,從巍巍雪山一直打到了莽莽戈壁,終於惺惺相惜,由開始的生死之搏轉為互相印證所學,我們兩人便在千裏黃沙之中,盡演生平得意武學,那人最擅長的便是大圓滿手印,為師今日所用的五輪逆轉就是學自於他,這門功法可以瞬間迫出人體內的潛力,使人發揮出顛峰狀態的能力,但也有個缺點,就是會損及人的精元壽命。”


    “啊。”淩雲絕不由失口低聲驚呼,他手指緊緊的抓著左擎蒼的手臂,目光中流露出惶急之色。


    左擎蒼神色平靜,似乎隻是在陳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值得強調之處,“我得了這五輪逆轉之法後,便將之糅合戮神訣中的法門,終於可以做到在短時間內強奪天地元氣,達到和五輪逆轉之法相同的功效,這功法好處是不會損傷到自身的精元,但缺點也不少,外來的元氣沒有經過自身練化,非常雜亂,和本身真元相衝,需要花上一段時間,重新凝練內丹,才能恢複舊觀。今日我本來用的就是這一法門,可惜,我受傷之後功力大減,竟然無法同時對付他們兩個,無奈之下,隻有又用了五輪逆轉之法,這才將他們兩人擊傷。”


    淩雲絕想起左擎蒼最後一擊,分明用的就是左擎蒼口中的五輪逆轉之法,當時他並未落在下風,要用到這自損精元壽命的法門,分明是為了自己啊,他眼中熱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左擎蒼望著淩雲絕,厲聲嗬斥道,“好男兒身上,有的是鋼筋鐵骨,所以男子漢、大丈夫,可以流血流汗,卻是絕對不能流淚,這會腐蝕你的意誌,你明白嗎。”


    淩雲絕全身一震,連忙收住眼淚,心中酸澀之意卻是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住,眼眶紅紅的,低聲說道,“師父,弟子記住了。”


    左擎蒼滿意的點了點頭,“時間緊迫,那些家夥也不知什麽時候會追上來,接下來,你隻要聽就可以了,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亂動。”


    淩雲絕看著左擎蒼絕訣的神態,隱約猜到待會還會有事情發生,他不敢多說,隻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左擎蒼淡淡的一笑,“記得當年我是在路邊撿到你的,當時你才幾個月大,臉被凍得發青,又沒有東西吃,在那裏哇哇的哭,我當時正好路過,隻覺那哭聲雖然不大,卻是清朗有力,便如雛鳳之鳴,這才起了好奇心,收養了你。”


    左擎蒼平日裏雖然也是頗為和藹,但自有一股凜然的威勢,讓人不敢親近,卻又如何會說這種話,是故淩雲絕雖然知道自己是被左擎蒼收養,卻也不知這些細節,當下渴求的望著左擎蒼,隻盼著他能多說幾句。


    左擎蒼微微一笑,他眉頭忽地一皺,顯是痛極,卻是一閃即逝,仍是緩緩的說道,“你已經知道自己是孤兒,卻不知師父其實和你一樣,當年也是孤兒出生,深知世道艱難,百姓生活不易,所以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來之不易的太平。”


    左擎蒼語聲平淡,略帶了些許感慨,“當日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堆先秦的竹簡,我後來才知道,上麵記載的是古練氣士的修煉法門,你學的戮神訣便是來自於此,可惜我學問有限,那竹簡上的口訣不是艱深晦澀,就是殘缺不全,所得不過有限,那竹簡所載,實是極高明的心法,戮神訣也不過得之三分精意而已,不過我當時又哪裏知道這些,一個人困在懸崖下,無聊之下,便照著竹簡上所繪的圖形練起來,竟然也被我誤打誤撞的練出了一身本事。”


    淩雲絕忽地覺得心裏一陣不安,左擎蒼平日裏從來不說這些東西,今日說來,給他的感覺竟是在交待後事一般,他的身子猛地一顫,用力一掙,從左擎蒼手中脫出,惶急的問道,“師父,你先用功調息吧,這些事情以後也可以說啊。”


    左擎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著淩雲絕的目光中露出少見的慈愛之色,緩聲說道,“今日不說,以後隻怕不會有機會了。”


    淩雲絕大驚,正要叫出聲,卻見眼前一花,左擎蒼已經閃到他的身後,沉聲說道,“還記得我剛才所過的話嗎,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亂動,我借內丹之力驅逐天罡雷火,又強奪天地元氣,體內已經是混亂不堪,本來要是調息上一段時間還能治好,可惜接著又用了五輪逆轉,體內精元損耗過重,已經無力支撐,剛才這一路上我已經把體內的真元強行約束成一團,現在我就以菩提灌頂的無上神通把體內的真元悉數渡入你的體內,你隻要小心將之煉化,修為很快就能再邁上一個大台階。”


    淩雲絕虎目暴睜,張口欲言,卻覺頭頂一股浩浩蕩蕩的真元力仿若長江大河一般湧入,自己全身根本是一動也不能動,真元力衝刷過他的經脈,不斷的將之拓寬,就好像在人體內生生的開出一條路來,那種痛苦簡直是讓人就欲直此死去,但淩雲絕神經早就被煆煉的堅韌無比,雖然受此劇痛,卻是牙關緊咬,即便下嘴唇都被咬破,也決不肯發出半點聲音來,比起左擎蒼的犧牲來,承受區區的一點痛苦又算的了什麽。


    淩雲絕忽然覺得有一個球狀物從被拓寬的經脈擠了進來,心知這就是師尊左擎蒼的內丹了,淩雲絕隻覺得痛苦無比,一陣巨大的哀傷過後,心情竟然變得有些超脫淡漠,冷冷的看著那內丹沿著經脈滑行,就好像一條巨大的海船航行在內陸的江河之上,吃水太深,行走的艱難無比,緩緩的順著真元力流入自己的丹田,沿途河水四溢,經脈都被漲破,淩雲絕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他好像超脫了世俗,若有若無的聯係著天地間最神秘微妙的元氣波動。


    幸好那內丹進入淩雲絕的丹田後,就開始盤踞在那,不再動彈,一股朦朧的霧氣圍繞著那顆暗金色的內丹,看上去就好像太陽的倒影在水中載沉載浮。


    淩雲絕的眼淚終於不受控製的流出,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流下,滑過尖尖的下巴,慢慢滾落在地。


    隨著內丹的進入,左擎蒼輸入淩雲絕體內的真元力迅速減弱,最後仿佛斷流一般,時斷時續,顯然左擎蒼的真力已經開始枯竭,淩雲絕再也忍受不住,輕輕一掙,此時左擎蒼功力幾近枯竭,淩雲絕雖然隻是輕輕一掙,左擎蒼卻是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


    淩雲絕轉過身來,隻見左擎蒼便像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臉上滿是皺紋,頭發發白,眼神黯淡無光,哪裏還有半分昔日托塔天王的風采,撲通一聲,他跪倒在地,無聲的淚水流淌,掛滿了他的臉。


    左擎蒼嘴唇幹涸,用希冀的目光望著淩雲絕,急切的像個小孩子一般,哆嗦著說道,“快,快凝聚心神在那顆內丹上,看看有什麽異狀沒有。”


    淩雲絕低聲應了一聲,返神內視,心神剛一接觸那雲霧般翻滾不休的內丹,就覺似有什麽東西從中湧出,進入自己大腦,他不由大驚,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發現那些東西俱是一段段艱深晦澀的口訣,又或是古樸玄奧的人形,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對這些口訣的精辟注釋和理解,以及對武道的認識,無不比他以前的所知要深刻許多,直指武道的本質。


    其中還有不少是淩雲絕極為熟悉的,正是往日左擎蒼曾經教導過他的,淩雲絕頓時明白過來,這忽然出現在他腦海中的竟然是左擎蒼對武道的認識。


    他驚訝的退出識海,向急切的望著他的左擎蒼詳細的說了體內的異狀,才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師父,這就是菩提灌頂麽,竟然可以傳承記憶,真是太神奇了。”


    左擎蒼滿是皺紋的臉動了動,也不知是哭是笑,他眼前似乎又浮現出當日和那密宗高手交談時的情況。


    “道友,你天資卓絕,今後成就實是不可限量,但觀你眉間如川,隱帶煞氣,白壽之時,當有一大劫,我今日便傳你我宗秘法三種,以期能裨助一二。”


    當日那人所傳,共有秘法三種,除了五輪逆轉和菩提灌頂,還有投胎奪舍之法,利用自身已經結成內丹的元神,強行占據剛出生嬰兒的識海,以期能夠從頭修煉,拋卻**皮囊的限製,難道那人那時便已經算定有此事了嗎?


    微微一歎,左擎蒼點了點頭,厲聲說道,“沒錯,這正是菩提灌頂之術,不過並不能傳承所有記憶,以我的修為隻能在內丹中烙下一些最深的痕跡而已,你現在立刻離開這裏,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的煉化我輸給你的那顆內丹,在沒有突破地境之前,不許出來。還有為師的那把戮神斬將刃,飲過的奸人鮮血不計其數,我埋刀之所你也知道,可順便取去,記住,莫要辜負了那刀,定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淩雲絕身子劇震,已知左擎蒼此言實是最後訣別,此後,師徒二人就是天人永隔,相見之日遙遙無期了。


    他仰起頭,臉上白霧蒸騰而起,奪眶而出的淚水瞬間被他強悍的內力氣化,化作水霧飄散,他俯下身,他那從來都是高高揚起的頭顱慢慢低下,終於重重的磕在地上,地上尚有不少細小的石塊,他卻是不管不顧,也不用功護住頭部,就那麽重重磕下,地麵被碰的通通作響。


    九個頭磕完,淩雲絕頭上已經是鮮血淋漓,暗紅色的鮮血不斷的緩緩溢出,流過他的眼角,滾入他的眼眶,淩雲絕卻好似感覺不到一般,連眼睛也沒有眨上一下。


    直直的看了左擎蒼一眼,似要把恩師的形象牢牢的刻入自己心底,他標槍般站起,邁著標準的步伐,動作一絲不苟,朝著遠處走去,左擎蒼卻分明看到了,淩雲絕轉身時那眼角飛濺而出的透明珍珠,在陽光下散發出的朦朧色彩,但瞬間就氣化為淡淡的黑煙散去,消失無蹤,也不知為何,左擎蒼忽然覺得自己一陣陣的發冷,不由暗暗想到,難道是因為自己功力耗盡,所以也開始感受到自然的寒暑變化,冷熱交替了。


    望了望漸漸消逝的淩雲絕的背影,左擎蒼搖了搖頭,蹣跚著轉身離去,浮沉中,人生恍惚百年,彈指間匆匆而過,再回首,看世事如水,任是英雄絕代,也難敵黃土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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