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的處理上,他跟二十來歲的時候如出一轍。


    哦,不對。他選擇了一個讓他爹更加生氣,更加下不來台的方法。在他爹的五十大壽上,當著主桌所有人的麵,通知他爹,他要跟一個男人結婚了。


    還能不能更幼稚一點?


    「大哥,有種!我挺你!」然而除了直接的大哥,還有一個中二的小弟火上澆油。


    沈佑不會做這麽腦殘的事,說出這句話的是坐在沈季昌旁邊的沈遜。他說完後直接被他爹踹了一腳,一張臉皺成了過期的西紅柿。


    沈佑對於他哥的舉動悲喜交加。一方麵欽佩大哥的勇氣,這個方法看似魯莽,其實最簡單有效,因為這樣他爹就必須正視這個問題,而不是裝糊塗了。另一方麵,這給他的出櫃增添了更多障礙,有了沈修這一出,以後他爹絕對會放著他也來這麽一下。


    而坐在主桌的另一個人,則放下手裏的筷子,用口布擦了擦嘴,優雅地補充了一句,「誒,真巧啊,我跟沈佑也想今天宣布婚訊呢,我們要去領證了。」邱冉說道。


    27.第二十七章


    「……」


    沈伯昌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像被綁在過山車上了, 翻山越嶺, 俯衝直升, 完全不受他控製。


    大兒子說要跟男人結婚, 小兒子突然開竅要跟青梅竹馬領證?他們談過戀愛嗎?


    沈伯昌還沒開口,邱冉的父親就拍板了, 「好, 我同意了!」他簡直得意死了,這個月他的寶貝女兒一直在鬧著要嫁給一it民工,那小夥子呆呆愣愣的,哪裏配得上他女兒?還是沈家二公子好,該紳士就紳士,該靈活就靈活, 長得也挺帥, 還有這麽好的家世,邱父怎麽看怎麽滿意。


    現在女兒自己開口,邱父有一種果然女兒還是愛我的錯覺。


    然而他還沒得意多久, 一個戴著領結的眼鏡男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他麵前,一絲不苟地鞠了個躬,說道, 「伯父您好。」


    沈佑看見他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不就是他在酒店電梯門口看到的手錶男嗎?


    這個男人長得高,又戴了年輕人少用的手錶, 他一眼就記住了。


    難怪當時這麽著急, 原來是去找邱冉的。


    既然男主出現了, 沈佑靠上椅背,放鬆了身子,準備進入圍觀模式。


    這男人長得高挑周正,作風也是一絲不苟,妥帖的黑西裝白襯衫配上領結,一點皺褶都沒有。


    給邱父鞠躬的時候恰好彎到四十五度,仿佛用尺子量過似的。


    「伯父,我是邱冉的男朋友周梓衫,幸會。」周梓衫鞠完躬並未站直,而是微微彎著腰伸手向坐著的邱父,想與之握手。


    邱父也體驗了一把坐過山車的感覺,現在恨不得跳起來把這個罪魁禍首暴打一頓。


    這個呆頭呆腦的竹節蟲,想娶走他的寶貝女兒?門都沒有!


    邱父很不給麵子地哼了一聲,轉頭不理他。


    被這麽一鬧騰,沈伯昌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沈修了,他隻得打了個原場,叫人給周梓衫也添了位置。


    致於邱冉說要跟沈佑領證什麽的,還是當做沒聽到吧。唉,一個兩個都不省心吶!


    一場晚宴吃得各懷心事,周梓衫坐下沒多久,就拉著邱冉出去說話了。


    邱冉臨走前給沈佑投來一個求救的眼神,沈佑回了她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被周梓衫冷冷瞥了一眼。


    他訕訕轉過臉繼續吃飯,還是左昱好,軟軟糯糯的,怎麽調戲都不生氣。


    說到左昱,這會兒正好上到第六道菜,清蒸東星斑。


    今天的晚宴是中餐西吃,雖然還是圓桌,但是轉盤撤了,中間隻有一瓶鮮花,每人的菜都是分別上的。


    上菜的場麵很壯觀,一列列身穿白色製服的帥哥服務生單手舉著托盤,魚貫而入。


    每一列對應一桌,人數與座位一致,他們分別站到每位賓客身側,所有人站定,整齊劃一地將菜餚擺到賓客麵前。


    然後有的會直接離開,有的則與客人笑談幾句,介紹一下菜色。


    從整齊劃一到其樂融融,晚宴的氣氛隨著一道道菜,被推向高峰。


    吃完飯,沈伯昌又站起來說了幾句,便邀請身邊的夫人跳舞,兩人進入舞池翩翩起舞。


    開場舞結束後,其他賓客便也成雙入對地進入舞池,大廳裏的餐具和殘羹被悄聲無息地撤下,一排排精緻的甜品台被布置在大廳四周,供賓客取用。


    邱冉和周梓衫不知又從哪裏冒了出來,邱父瞪著周梓衫兩眼冒火。


    周梓衫則始終禮儀周到,但對於邱冉的事寸步不讓。他大概教育過邱冉了,之後的時間裏邱冉不敢再提領證的事,而是乖乖的呆在周梓衫身邊,任由周梓衫照顧。


    沈伯昌已經徹底放棄撮合邱冉和沈佑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他家大兒子。


    沈佑從邊上拿了杯酒,細細啜飲著,站在舞池邊,他餘光掃過門口,沈修和丁尚跟著沈伯昌正往外走,大概是想找個地方好好談談。而左昱則穿著襯衫,好奇地在門口張望。


    沈佑連忙放下酒杯走過去,含笑問道,「看什麽呢?」


    左昱欣喜地迎上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露出笑容,「我在找你。」


    「你來晚了,錯過了大戲。」沈佑神秘地笑。


    「什麽戲?」左昱一臉天真。


    「大哥出櫃了,邱冉的神秘男友出現。」沈佑簡單跟左昱說了下剛才的情況,又補充道,「而且今天的東星斑很好吃,你沒吃到真是可惜了。」沈佑一臉惋惜。


    左昱聽了高興地合不攏嘴,男神又在拐著彎誇他!


    「你看那裏。」沈佑努努嘴,指向邱冉和周梓衫的方向,「女王大人終於被收服了,從來沒見過她在誰麵前這麽乖巧過。」


    剛才他們吃到一半周梓衫就帶著邱冉出去了,此刻回來,周梓衫擔心邱冉沒吃飽,給她又要了一份簡餐。


    邱冉嚷嚷著要減肥,不肯吃。周梓衫勸說無用,直接把人按在座位上,看著她,「你吃,我陪你。」


    「不要,晚上吃這麽多會胖的。」邱冉推開餐盤。


    周梓衫平靜地推回去,「你剛才隻吃了一口魚肉和兩片菜葉,這點東西太少了,再多吃點,乖。」


    「不吃,下下周就是時裝周了,我自己也要上t台的,胖了穿衣服不好看。」邱冉是個服裝設計師,有自己的品牌,並且身高腿長相貌佳,總是私心把最漂亮的衣服留給自己,每一季時裝秀都要上台過把癮,所以對身材非常在意。


    「那就不上台,你在家裏穿給我看,你今年設計的那件透視裝就不錯。」周梓衫一邊麵無表情地說著葷話,一邊夾起一小塊肉送到邱冉嘴邊,「小冉,張嘴。」


    邱冉紅著臉,乖乖張嘴,吃了一口肉。


    左昱順著沈佑的目光看去時,正好瞧見這一幕,他用餘光偷看沈佑,卻發現男神也在看他,而且看得光明正大。


    「怎麽了?」左昱臉上發熱,偷窺被抓了個現行,太羞恥了。


    「沒什麽,餓不餓,我給你也叫一份吃的。」沈佑問道。


    「嗯,好的。」左昱說道,其實他剛剛在休息室吃過了,現在一點也不餓,隻是看邱冉的樣子好幸福,他也想被男神餵啊!


    不知道假裝手疼有沒有用?


    ……


    「你是丁尚,是吧。」沈伯昌在辦公桌後坐下,臉色嚴肅地看著沈修和丁尚。


    「是,沈叔叔好。」丁尚道。


    「別急著叫叔叔。」沈伯昌聽到丁尚的稱呼,臉色更難看了。當年他第一次見到丁尚的時候是某年春節,沈修說他是孤兒,所以帶他回家過春節。當時他的身份是沈修第一次創業的合作夥伴,所以全家人都很歡迎他。


    後來沈修畢業時說不願意結婚,他們才知道他有了這麽一個男朋友。對於保守的沈伯昌而言,這樣的打擊是巨大的。他無法想像自己兒子今後跟一個男人一起生活,並且一輩子沒有子嗣。


    所以再見丁尚時,他的身份已經從兒子的合作夥伴變成了阻礙他兒子過正常生活的罪魁禍首。沈伯昌自然很不待見他。


    「爸,是我決定在您的壽宴上說這件事的,我跟丁尚都是成年人,我們決定結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沈修說,「我們希望得到您的祝福,也希望您能認真考慮。」


    「考慮?你給過我機會考慮嗎?」沈伯昌怒了,他拍案而起,今天沈修狠狠地將了他一軍,「你直接在壽宴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你要和一個男人結婚?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放!」


    今天沈修說這件事的時候那一桌坐著沈季昌和沈遜父子,他和太太文惠還有沈佑,還有邱冉和她父親,人雖不多,但都是沈伯昌最親近的人。


    還好兩家的老人都嫌這場合太鬧騰,沒有到大廳裏來,都是在包廂裏獨立開桌的,不然讓老人聽見了都得當場休克。


    「主桌上的人不會到處亂說的。」沈修道,他有過考量,主桌上會坐些什麽人他事先就知道,這些都不是會亂嚼舌根的人,並且跟沈伯昌關係密切,也不可能落井下石。


    至於隔壁桌,距離不近,不可能聽見。


    「你都想好的是不是?」沈伯昌的怒意再次上湧,被兒子狠狠算計了一把的感受太糟糕了。


    「爸,我必須這麽做。十六年前我跟您提起的時候,您直接無視了我的意見,給我安排了未婚妻,最後導致丁尚誤會,我們錯過了十六年。」沈修道。


    「你的意思是,十六年前你們分手是我的錯?」沈伯昌反問,他的兒子不是會推卸責任的人,他嚴厲地看了丁尚一眼,如果這個人會這樣影響到他兒子正確的判斷,他就算賭上父子之情也要阻止。


    「不是。」沈修很平靜地搖了搖頭,「十六年前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止這個,但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不過也有好的一麵,正因為如此,我們不是因為愛情耗盡而分手,這麽多年都對對方保留了一席之地,才能在彼此都更成熟之後複合。」


    沈伯昌聽了這話,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敢情他當年就不應該阻止?就因為他阻止了,從中作梗了,反而讓他們分手後都念念不忘?


    這男人有這麽好嗎?


    對自己兒子無比有信心的沈伯昌,把疑問放在了丁尚身上。


    「他值得我付出任何東西。」沈修仿佛看穿了沈伯昌的疑問,堅定地牽起丁尚的手,直視沈伯昌的眼睛。


    「好,好,很好。」沈伯昌看著兩人相握的手,有點似曾相識。


    曾經他跟沈佑他媽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家裏竭力反對他們的婚事,但是他們也是這樣堅定地握著彼此的手,跟父母對抗。


    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麽?


    他的父親以斷絕父子關係相挾,逼沈伯昌作出妥協。「你可以養著這女人,但絕不能登堂入室。」他猶記得當年父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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