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十方城(一)  微生念煙再次帶著一堆婢女過來了。  她好像陷入了一種瘋狂之中,一定要靠貶低微生妝才能獲得一點快樂。她形容癲狂,眼睛全是綠光,明明是化神期的修士,但是靈力混亂完全看不出一點仙家之氣。  微生念煙喃喃自語:“微生妝,你現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搶別人男人的後果,你活該——像你這樣軟弱愚蠢隻會哭的人怎麽值得被溪澤所愛呢?”  微生妝這一次沒有任由她作踐,她隻是在水光幻滅的地牢中抬起頭來:“微生念煙,你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被人所愛嗎?”  微生念煙驟然身體僵硬,驟然拔高聲音:“微生妝,你閉嘴!你沒資格在我麵前說這句話你根本不配成為溪澤的妻子!”  微生妝看她一眼,沒再說話,她的手指輕輕碰上牆壁的縫隙,眼中是旁人根本無法插入的專注。  微生念煙快要氣瘋了。  言卿抱著不得誌,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別過頭去輕輕笑了起來。  他這丈母娘說話倒是挺有意思的。  言卿用手指折磨不得誌的耳朵,若有所思輕聲道:“不得誌,我現在已經看了四個人自己生出魘了。紫霄,鏡如玉,淮明子,加上現在的微生念煙。”  不得誌聽他提起這件事就是沒好氣:“是啊,我也吃飽了。”  言卿語氣說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不得誌,你發現沒,如果你就是忘川鼎的話,我們現在的做法就是在萬年後創造出第二個魔神。”  “靠!”  不得誌嚇到了,連忙用骨翅捂住自己的肚子,齜牙咧嘴想要吐出來。  言卿歎口氣:“行了,騙你的,想要創造出魔神,幾個人的魘遠遠不夠。”  不得誌吐出一口幽魂趴在他手臂上說:“格老子的,嚇死本座了,本座一點都不想自己肚子裏生出個什麽玩意。”但它馬上反應過來:“不對啊,本座是蝙蝠!不是什麽破鼎!”  言卿敷衍:“是是是,你是蝙蝠。”  “哼,我困了。”不得誌紅色眼珠子轉了一圈,翅膀一抖開始往言卿袖子裏鑽。  它本來是聞到好吃的才飛出來的,現在已經被氣飽了,打算回到芥子裏繼續窩入它的靈石堆睡大覺!  然而言卿不肯,言卿拎著它的後腦勺,任由它掙紮,微笑道:“你自己吵著要出來的,跪著都給我看下去。”  不得誌:“……”  不得誌氣得以頭搶地。  言卿心想這可真是隻傻鳥,可是視線落到微生妝身上時,笑意又慢慢止住。微生妝的人生,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出錯的呢?  被微生妝激怒後,微生念煙做的事越來越過分了,壓抑多年所有的恨好像要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年底滄海境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盛事,無數人聚集在靈心宮。  微生念煙把微生妝從地牢裏帶了出去。  她故技重施找了個理由讓微生妝的侍女犯錯,要將她打死。  侍女忠心耿耿死都不願拖累主人,但是果然如她所料,微生妝上當了。  “微生念煙,放了她。”微生妝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聲音很輕。  微生念煙嗤笑:“怎麽?微生妝,你又要為你這個侍女出頭。她當眾忤逆我,這可是死罪啊。”  清雙一族自當年的事後早就被流放境外,微生妝的父母兄姊都被沒資格上家宴,現在這裏隻有她一人。滿座都是以微生念煙為尊的宗室,看向她,眼裏都浮起了輕蔑又戲謔的笑。  微生妝無疑的生得美的,她在雪夜裏穿著一身藕粉色的長裙,肩膀單薄,烏發如雲,眼眸清淩淩。  讓不少旁支世家的男人都低下頭去,心想如果微生妝不是蘭溪澤的妻子,在清雙一族敗落後大概早就不知道被多少豺狼盯上了。  絕色的美貌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那就是災難。  微生念煙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心裏的妒火更甚。她把發上的釵子給取了下來,然後直接丟到了禁湖裏,得意洋洋說:“想讓我放過她,可以啊,微生妝你現在下水去給我把釵子撿回來,我就饒她一命。”  禁湖一年四季都結霜,何況在這隆冬大雪的時候。一下水可以要了凡人的半條命。  侍女眼眶赤紅:“不,小姐,不要!”  微生妝卻是低頭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沒有猶豫往禁湖邊走去。對於微生妝來說,在池裏尋找東西並不是難事,她連滄妄海都親自下去過,怎麽會怕這麽一個小小的禁湖呢。  找到釵子,微生妝從水中冒出頭來。  微生念煙冷笑一聲,走了過去。她半蹲下身,看似是伸出手從微生妝手裏接過釵子,紅唇卻吐出極為惡毒的話語。  “微生妝,溪澤和你成親至今都沒碰過你吧。”  微生妝蒼白的手沾著水,聽完她的話,緊握著那個藍色珠花的釵子,僵著身子在水中央。  微生念煙:“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我患有性癮,而溪澤要我新的身體幹幹淨淨。他不和你同房,是為了等我。”  她說完,便滿意地想等微生妝崩潰。  “你現在明白了嗎?”  微生妝黑發遊曳在水中,她手指摸索著釵子上的藍色珠子,忽然輕輕地笑了。  微生念煙怒不可遏:“你笑什麽?!”  微生妝:“沒什麽,就覺得挺好笑的。釵子給你,放了她。”  微生念煙臉色陰沉,伸出手。瞬息之間,微生妝的手忽然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就像是水鬼一把,冰冷濕涼。微生念煙還沒來得及反應,微生妝已經從水中起身,手裏的釵子不由分說地狠狠刺穿了她的心髒。  “啊——!”  上離宮傳出微生念煙的尖叫。  滿座的人都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向禁湖那邊。  “微生妝!”  鮮血染紅藍色珠花,流轉生光像是紅豆。微生妝輕輕一笑,把它戴到了自己頭上,慢慢說:“微生念煙,微生羽都把我的靈根給了你,你居然還需要靠吞食魘來修行,我就沒見過比你還廢物的人。”  微生念煙一下子血色全無,瞳孔渙散,隨後她捂住胸口轉身大吼:“來人啊!給我把她拿下!給我把她拿下!”  靈心宮四麵八方圍過來修士,他們起指作法,轉眼間禁湖上方出現一個綠色的屏障,把微生妝困在其中。  微生妝抬頭,看著上空綠色扭曲的旋渦。  她在心裏問:“大白,你說我打得過他們嗎。”  大白說:“小主人你現在是化神期修為,他們誰都攔不住你。”  微生妝點了下頭。  微生念煙胸口源源不斷流出鮮血,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微生妝。似乎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栽在微生妝手裏,以及,微生羽給她換靈根一事,微生妝為什麽會知道?!——那個靈根原來是她的!  微生念煙儀態盡失,臉色煞白,再也說不出話來。  微生妝從水中起身,輕聲說:“其實我早就可以走了,但我不甘心,我說過我要微生羽血債血償。現在他已經死了,那就拿你的命來償吧。”  無數刀光劍影劈頭蓋臉砸向她,微生妝麵無表情,眼眸裏碧光一現,揮手間,所有人自空中倒下,口吐鮮血跌坐在地。  微生念煙唇瓣顫抖:“不,微生妝,你不能殺我……”  微生妝不想再跟她廢話,手指掐上微生念煙的脖子。  這一刻她恍惚了下,原來人的生命是那麽脆弱的東西,她隻要有絕對的力量,她就可以做到一切。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冰冷的風拂過她的眉眼。她稍微清醒的同時,手腕也被一股強悍的力量給握住了。  微生念煙眼裏迸發出驚喜的光來:“溪澤救我!”  蘭溪澤。  微生妝感覺識海翻湧、氣血攻心,鬆開後倒退兩步。她回過頭去,眼眸看向這個她真心喜歡一百年的夫君,臉色蒼白,隻覺得諷刺。  她被所有人奚落侮辱的時候,他不在;她被微生念煙作踐折磨的時候,他不在;她被關到蛇牢的時候,他不在;等她要親手殺死微生念煙了,他回來了。  蘭溪澤自外趕回來時,發絲衣袍上還沾著落雪。他穿著一身便於行走的黑色衣袍,容顏靡麗而冰冷。墨發垂腰隨著風雪粒子飛舞,銀色腰帶緊鎖,長靴勾出雙腿流暢鋒利的線條。他往前走,靴子踩過雪地發出沙沙沙的聲音,配上血色的豎瞳,好像毒蛇在走向獵物。  “溪澤!溪澤救我!”  微生念煙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匍匐於地,朝著蘭溪澤聲嘶力竭的吼。  而蘭溪澤卻沒有看她。他隻是看向微生妝,見她剛從水中走出衣服和頭發還是濕的,幾不可見皺了下眉。  他掌心浮起紅色的靈力,繞在她身邊將她體外的水都烘幹。  “你現在身子弱,為什麽不呆在房中?”  微生妝好像是第一天認識他,出聲問:“蘭溪澤,靈心宮的禁地就是往生寺,對嗎?”  蘭溪澤一愣,沒有否認:“這件事,我以後跟你解釋。”  微生妝說:“你現在解釋吧。順便把我身體裏的魘也解釋清楚。”  蘭溪澤抿唇沒有再說話。  微生妝笑了起來,眼眶泛紅,時至如今已經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的魘在作祟。  “蘭溪澤,你一直沒變,從頭到尾都沒變,你根本就沒有放下仇恨。你想毀了滄海境、毀了微生一族。南疆密林中你說的每個字,你都記得,是我忘了。”  蘭溪澤說:“回去。”  微生妝怒火從心湧起,可是抬起手來,卻落不下去那一巴掌。  蘭溪澤握住她的手,微微笑起來,危險又妖邪:“對,微生妝,你確實忘了很多,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微生妝死死盯著他。  蘭溪澤說:“你說微生羽會遭天譴,會遭報應。然後你靈根被抽、清雙一族被滅,微生羽依舊活得風風光光。我隻是讓微生一族的報應來得早一點罷了。”他的手指扶上微生妝的眼:“微生妝,我們在南疆密林中遇見,就注定了是同謀。”  微生妝眼睛滴血:“你現在做的和微生羽有什麽兩樣。”  蘭溪澤笑了起來,眼裏滿是惡意和諷刺:“是沒兩樣,那又如何呢?”  他們的對話旁人聽不見,唯一能聽見的隻有微生念煙。  微生念煙如墜冰窖,見到蘭溪澤的一刻內心湧起的無數甜蜜、酸澀、期待,這一刻都化為冰淩,刺穿她的血肉靈魂。  隻是她驚恐地想張嘴,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微生妝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她撕破了相敬如賓的假象後,蘭溪澤在她麵前也不再偽裝,露出那最開始的,她理應了解的惡劣本性來。  蘭溪澤勾著她的下巴,低下頭去微笑,俯身在她耳邊說:“微生妝,你該感謝我。微生念煙死了,你會繼承她的全部能力,我這也算幫你取回了靈根。”  “哦,我還幫你殺了微生羽,你對殺父仇人的耐心怎麽比對你的夫君多。”他最後一句話很輕,跟撒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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