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曾祖父和那人分頭攀上高枝,聽著樹下的人指點方向,解開對應的繩子。輕微的“啪”聲再次響起,如同雨後的大樹被誰突然踹了一腳,棲息在樹葉上的水滴紛紛亂亂落下。那些被吊的“人”如水滴一般,落地就消失了。


    歪道士呆呆的坐在樹下,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過了十多分鍾,該解的繩子都解了。樹上那人問外曾祖父道:“剩下不認識的這些人,我們要不要也放下來?”


    雖說解繩子不太費勁,但是在樹上爬來爬去費時費力。外曾祖父歇了一口氣,說:“我看算了吧。回去了告訴周圍村裏的人,叫他們自己來認。”


    外曾祖父後來回憶說,當時說那樣的話,完全是因為歪道士。他擔心萬一有個意外,不好向其他人交待。而在場的人都是自願的,誰也怪不上誰。


    外曾祖父下了樹,將坐在地上的歪道士扶起來,一起下山。


    他們幾人剛到山腳下,就見其中某人的媳婦迎麵神色慌張的跑來。那媳婦又高又瘦,跑的時候如螳螂一般。


    “你腳底是不是長毛了?一天不亂跑就腳底癢?”那媳婦是村裏出名的潑婦,“你爹的腦袋都要爆炸了,拿著門栓往腦袋上敲!全當是敲鼓呢!”


    那人一聽,急忙問道:“他一直不是隻有一點頭暈嗎?怎麽會這樣?”


    那媳婦扯著破鑼嗓子道:“鬼知道!我是沒辦法了,隻能找你想辦法。沒想到人家說你朝這裏來了!真是白天跑四方,夜裏補褲襠!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家呆一天?!”


    外曾祖父心中一慌。剛才,就是他認出樹上吊著他父親的。


    那媳婦肯定是跑累了,見丈夫出現,身子突然軟下來,要往地上倒。她丈夫急忙上前抱住她。


    “你又怎麽啦?”她丈夫跺腳道。


    她兩眼一紅,竟然“哇”的哭了起來,完全沒了平時剽悍的模樣。“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爹把自己腦袋都打出血了!我和你娘都拉不住!那架勢哪裏是治頭痛,那是找死啊!你快回去吧,再晚點你爹就把腦袋打成爛西瓜啦!別管我,我沒事,就是怕!”


    ☆、幹癟的老頭


    “恐怕是丟了中樞魄。”歪道士喃喃道。


    “什麽?”外曾祖父沒聽清他說什麽。


    歪道士附在外曾祖父耳邊,說道:“剛才吊在樹上的,恐怕就是他爹的中樞魄。”


    “中樞魄?”外曾祖父迷惑不已。


    “是的。丟了這個魂魄,聽力,視力,嗅覺等等都會下降。”歪道士悄悄說道。他怕那人和他媳婦聽見,又說他發瘋。


    此時,陰霾的天氣已經過去,雖然天空還不那麽清朗,但是太陽的光已經普照。金燦燦的陽光將村莊,稻田,道路都染成了黃金的顏色。


    南方的天氣變換總是很快,陰晴雷雨可能集中在一天出現。小時候我在上學途中,走著走著就突降暴雨,將我渾身淋得盡濕,不一會兒強烈的太陽撥開雲霧照射下來,在我跨進家門之前將衣服曬幹。


    “聽力,視力,嗅覺下降?”外曾祖父記得十多年前,那人的父親已經視力聽力嗅覺極差。拿個東西非得放到鼻尖上才看得清,麵對麵還要大聲叫喊才聽得清,經常把酒和醋,糖和鹽弄錯。畫眉村的小孩子們喜歡叫他“聾爹”,大人們一般叫他“酒爹”。聽說他曾經一度特別好酒,但不知後來怎麽漸漸戒掉了。


    歪道士點頭。


    外曾祖父想了想,說道:“他不是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嗎?又不是近幾天的事。”


    歪道士說道:“很久以前,他的中樞魄就吊在那裏了。今天的事,是因為解開了樹上的繩子造成的。”


    外曾祖父沉默片刻,說道:“不多說了,先去他家裏看看。”


    他們幾人慌裏慌張的趕到酒爹家裏。


    屋子裏擠滿了人,多是來看熱鬧的。


    酒爹被人五花大綁,綁在老式的太師椅上。他的腦袋上纏了好幾圈白布,血跡從上麵滲透了出來。


    “快拿門栓打我的腦袋!快打啊!不打比打要難受多了,求求你們幫我打啊!”酒爹在太師椅上哭號。他一激動,就有血從髮鬢間流出來。酒爹的老伴就忙從臉盆裏擰出一個濕手巾,將流到臉上的血擦拭幹淨。


    外曾祖父側頭一看,臉盆裏的水已經變得紅彤彤。


    “快去叫醫師來,開點藥給他服下,讓他舒坦點。”外曾祖父急忙吩咐道。


    酒爹的兒子立即叫醫師去了。酒爹的兒媳婦仍舊哭啼抖瑟,自從見到丈夫,她似乎除了哭啼不知道該做什麽。


    外曾祖父又叫眾人回家,不要聚在這裏,怕嚇著小孩。


    其實不用外曾祖父多說,其他看熱鬧的人見歪道士也來了,便偷偷拽著各自家的小孩子溜走。


    不多久,看熱鬧的也散了,醫師也過來了。一同上山的幾個人還留在這裏。


    醫師叫酒爹的老伴熬了一陶罐中藥,幾人掰開酒爹的嘴巴強行灌下。


    又過了一會兒,酒爹的哭號才漸漸偃旗息鼓。


    “醫師,你看看我爹這是什麽狀況?”酒爹的兒子詢問醫師。


    醫師是個幹癟的老頭,但兩眼特別有神,像是體內點著一盞燈似的。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鬍子,張開核桃一樣的嘴,說:“我看這不像是一般的病。但是要問具體什麽病,我也說不上來。我剛剛在方家莊治了一個同樣的病人,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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