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漸漸停了笑聲,臉上有點濕漉漉的感覺。怎麽,那灑掉的水,也濺到臉上了麽……


    “蘇白……?”


    她忽然聽到那個聲音,於她身後,帶著點猶疑地叫她的名字。


    蘇白。


    蘇白慢慢回頭。臉上覆著的墨蠶紗雖然不阻礙視線,透進的光卻終究要黯淡幾分。暗的光冷的夜濕漉漉的空氣,叫那個人堅硬的線條也好像柔和了幾分。


    隻此時,才覺得這人的名字與他當真相配,明明是涼薄的冷淡的,卻叫人覺得,溫情。


    羅幕卷過,料峭輕寒。


    ===


    慕輕寒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或輕或重的呼吸聲,黑暗中有一點火光微微地照著,叫他能看清周遭。趙自酌背對著他在火光下翻照著自己的劍,沒有看見蘇白,卻還有兩個人在一旁熟睡。一個稱得上俊的青年男子,還有一個,竟是赫連。


    慕輕寒隻覺得渾身乏力,腹中卻溫溫熱熱。雖不能運氣,丹田裏卻已非屍毒與內息糾纏不清的情況,像是有什麽東西幫了內息一把,正一點點地將屍毒逼出去。慕輕寒低頭一看,果然,自己雙手黑得發紫,卻是逼毒的好徵兆。


    “怎麽……回事?”慕輕寒不由得輕聲開口,嗓子卻幹澀得嗆住,好容易才憋出下麵兩個字。趙自酌陡然轉頭,一臉欣喜地走到他旁邊,大力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好小子,果然命硬!”


    慕輕寒被他拍得倒是一口氣順了過來,指指周圍,苦笑著問:“我自然是命硬。不過,這是怎麽回事?”


    趙自酌在他跟前坐下,略略說了來龍去脈。自是沒有那幾人親講來得細緻清楚,不過慕輕寒也是開竅的人,提了幾點,便通透了。不過通透是一回事,消化卻是另一回事。


    “蘇白,居然是赫連的姨姨?”慕輕寒看了看熟睡的赫連。那丫頭睡得死豬一般,嘴角還好像掛著亮晶晶的一絲口水。


    “我也不想相信來著。人說姑侄一般相像,姨姨和外甥,大抵也是如此。卻是看不出那個溫和的阿蘇和這個做什麽事都風風火火的赫連,有哪裏相像了。”趙自酌苦笑著按了按自己眉心,“事情委實太多,一時也梳理不出什麽頭緒。大家都累了,便叫他們都先歇著,等你醒來再做定奪。”


    慕輕寒微微點頭。目光逡巡,猶豫半晌,終究問道:“蘇白呢?”


    趙自酌見他如此,不禁笑了起來:“小慕,你的心思,怕也隻有阿蘇那樣的笨蛋才看不出來了——她去後院打水了。小慕,你躺了這許久,身子不舒展吧?若是有力氣,去後院散散步如何?”


    慕輕寒臉不易察覺地一紅,不搭趙自酌的茬,靜默良久,才慢慢站起身,向正廳通向後院的門檻走去。靠著的時候不覺得,一站起來,隻覺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是酥的,隻有放緩了步子,才能稍好受點。慕輕寒盡量無視身後趙自酌拋來的嘲諷,慢慢走進了院子。


    天上依舊是層雲覆蓋的晦暗。院子裏,依舊是靜默無聲的陰鬱。慕輕寒慢慢走著,任身體裏的每一寸叫囂著疼痛,目光卻凝結在某一點上。


    那人,就那樣站在井欄之側,黑衣黑紗,一水兒的黑壓壓。那人低聲輕輕地笑著,看不到表情,他卻總覺得,她心裏,應該是苦的。那人纖瘦得叫人心疼的身形,在寒風中微微抖瑟著,好像隨時都會破碎湮滅於風中,從此歸於寂靜與虛無。


    那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被攫住而不能呼吸。他隻覺得自己如果不做點什麽,那個人就會融入周邊的晦暗從此消失於天地之間。他聲音依舊有一點嘶啞:“蘇白……?”


    那人倏然回頭,看向他這裏。明明穿著黑衣,明明看不見臉容,卻讓人在那一剎那覺得,人如其名——姣好如天上新月,皎潔溫潤。


    蘇白。


    慕輕寒頓了頓步伐,走了過去。心頭那一汪吹皺的湖泊慢慢平復,映著不知哪裏來的白月光,生出幾分深沉的喜悅。


    是啊,怎能少了那幾分喜悅呢?那裏站著的,是他十九年來,第一個喜歡的女子。


    隻是這喜悅,在這樣似是而非的夜色中,顯得愈發蒼涼,越發黯淡了……


    作者有話要說:越發糾結了。這段心理活動的確秉承我風格地多,不過在整體劇情上卻很重要。寫最後一大段的時候困得快死過去了,所以有什麽不好就包涵一下吧……我不行了,爬去睡……= =


    章二四 情


    “蘇白……?”


    慕輕寒因為昏睡而顯得有些沙啞的聲音在冷風中直截了當毫不飄忽。蘇白回過頭,強要自己壓下了心頭悽苦,像是要欺騙自己一般地裝出喜悅的聲音。


    “慕——慕公子。你醒了啊。如何,還有哪裏不舒服麽?”那一個“慕輕寒”在舌尖打了個轉又收了回去,變成一個公子,冷冷淡淡地發出嘶啞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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