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所習心法,自身性格雖各有不同,卻都是懂得持重的人,雖為黑暗所擾,一時卻也不著急,靜靜等著。終於,眼睛慢慢適應了眼前黑暗,便隱隱能憑藉著窗紙透入的微光看見周圍情形了。


    麵前是一條狹窄的通道。


    “怎麽把屋子建成這個樣子?”趙自酌低聲道,卻是說出了另兩人心聲。這屋子從外觀看雖也麵窄體長,卻是方方正正的普通樣式,此刻眼前通道,倒是把門麵的寬度又往裏縮了幾尺,生造出兩個拐角來。


    好在屋子雖大,卻也經不起太長的通道,憑三人目力,勉強能看見通道頭。那裏似乎又是怪異的建法,生出兩個拐角,寬度重與門麵相仿。通到盡頭似乎有個高大的龕台,上麵稀稀落落立著些什麽,不出意外,便應是蘇家牌位了。


    蘇白回頭看看二人,見二人均是微微點頭,便深吸一口氣,慢慢向前走去。腳步很輕,卻依舊能聽見鞋麵與地接觸的細小摩擦,呼吸很靜,卻依舊能聽見一呼一吸的微弱換氣。而那明明難以辨析的聲音,此時聽在自己耳中卻覺得猶勝金鼓。


    反握雙鉤的手慢慢沁出細密的汗,讓蘇白有種如果此時遇襲,雙鉤定會滑得脫了手的錯覺。心裏壓抑,悶得透不過氣。


    這屋裏有什麽。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心底這麽說。


    “充其量,不過是殭屍,屍體,食血鬼。”耳邊忽然傳來低低的聲音,溫度很冷卻穩重而令人安心。蘇白轉頭,卻是慕輕寒。


    這樣冰冷得讓人覺得無情的話,卻是僵硬得有點笨拙的安慰。如果不是相處了一段時間聽不出來的關切,卻是這個叫做慕輕寒的傢夥特有的溫柔。


    二人在街上那一段對答,也算是某種形式的吵架。如今聽到慕輕寒說這麽一句,蘇白該覺得放鬆一點,該覺得不那麽怕,該覺得至少不是自己一個人在麵對。


    然而蘇白隻是點了點頭,麵紗下沒有一點笑意。而那笨拙的安慰她雖能聽懂,卻一點也傳達不到她心裏。


    她是害怕,卻不是怕屋子深處的未知。


    屋子裏有東西,她知道。


    不是因為在書房聽見敲擊聲與笑聲,也不是因為通常祠堂這樣重大的地方總是該有什麽線索。


    隻是單純的,本能一樣的感覺。


    血液裏,胸口中,有什麽東西狂叫著沖向屋子裏頭,繞一個圈然後回歸到她的身體。很奇怪的感覺——驚恐,無法平靜,甚至,甚至還有點激動與喜悅。


    而她怕的,正是這種奇異的喜悅激動,在身體深處叫囂著,期盼著什麽,渴望著什麽。


    蘇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上胸口,手卻忽然觸到了什麽。


    她頓了頓,伸手入懷,握住那東西。黑暗中,看不清那是什麽,她卻不用看也知道。


    身子冰涼,那東西卻燙得像火。


    蘇白把那東西塞了回去,狠狠閉了閉眼——這動作不知何時起,已成了她的習慣。


    猶疑,彷徨,不安。


    隻是負麵情緒阻擋不了她的腳步。


    她要知道那人是否還活著。她要知道她是否還能再看到他溫煦的笑。


    她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唯剩下這延續了多少年的,隱晦而堅定的,對那人的深深戀慕。


    她隻能走下去,不回頭。


    =======


    微光中,三人走到了龕台之前。龕台很高,仰頭看去頗有幾分森冷肅穆的味道,不隻蘇白,連趙慕二人都起了幾分敬畏之心,畢竟,這是那個武林傳奇的蘇家。


    據蘇白所言,他們這一輩兄弟姐妹眾多,然而看祠堂裏稀稀落落的牌位,蘇家祖上卻是香火寥落的。一排排數上去,不過三排,除掉主母的,竟還是三代單傳。


    “蘇漢,蘇燁,蘇明河……”慕輕寒微眯了眼,按著順序一個個地讀出聲來,聲音很清冷,在暗調的環境中顯得有些瘮人,“蘇漢是蘇正前輩之父,蘇家在他手中成為武林一大勢力。蘇燁是蘇漢之父,蘇家由他在武林打出名聲——可是這個蘇明河是誰?”


    “我隻知爺爺和祖爺爺,從不知有此蘇明河。”蘇白搖頭道,“不過既然有牌位,還在龕台頂端,想是祖先無疑。”


    “蘇明河……”趙自酌微微低頭,“姓蘇的武林人士,怕都該是蘇家出名的。這個蘇明河,倒還真是沒聽過。不過阿蘇未曾聽說,倒是怪事。”


    “興許是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緣由也說不清,蘇家的秘密,我也是沒資格聽說的。”蘇白苦笑著嘆氣。


    慕輕寒聽著二人對答不說話,隻盯著那牌位出神。黑木的牌位很沉寂地立在龕台最上頭,旁邊沒有主母牌位幫襯,書著隸書的“先祖蘇明河之靈位”,明明是死物,卻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孤傲架勢。


    “怎麽,有印象?”趙自酌盯了牌位一會兒,終還是搖搖頭,轉頭卻發現慕輕寒神色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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