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夜隻說乏了,便關了門,一日未再出門。


    而後的兩天,辰夜叫了更多的酒在房中喝,時不時睨著樓下靠邊的那個位置,卻始終未再看到那個恬淡的身影。


    沖不開的愁怨在心中糾糾結結,亂成一團。


    辰夜決定外出透口氣。


    在決定離開二裏半時,又聽到了覆惡即將來此地的風聲,便一舉回了荒蠻覆惡的老巢。


    第176章 疼痛


    基地裏鍾南始終忙得不可開交,聽著往來的下屬匯報著各地的大小事項。


    看見辰夜回來,鍾南愣了愣:“君上……您回來了?”


    辰夜點了頭,不想讓鍾南看出一些有的沒的,便推說:“我來看看那個犯人,還押在地牢嗎?”


    鍾南道:“是,沒有君上的吩咐,自然沒人敢動他。”


    辰夜滿不在乎的應了,瞥了一眼鍾南手上的路線圖:“這些都是你打算攻占的城鎮?”


    鍾南道:“是,君上有何見解?”


    辰夜道:“我說了,這些事隨你決定。就是……”辰夜想起小二說起自家媳婦淳樸的笑,又想起洛函的小店,指了指黃河中部的那片區域:“就是這一片我正待著,這一帶先留著吧,其他的隨你處置。就是……收斂些,將人都吞噬完了,我看你們怎麽收場!”


    鍾南應了,辰夜便轉身走了,去了地牢的方向。


    推開地牢的大門,鐵鏽混著血氣的味道迎麵而來。辰夜走到牢房的最深處,冷眼瞧著麵前不人不鬼的老熟人。


    被綁在柱子上的人閉著眼,頭髮披散著,遮住那張慘白的、瘦得兩腮凹陷下去的臉,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顏色,搭在那人清瘦的身上。聽見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看見麵前的人,呆了呆,遊離的意識慢慢回歸大腦,他笑了起來。


    辰夜冷冷道:“你笑什麽?”


    那人瞧著辰夜,即使瘦得不成人形,那臉上陰梟的表情卻讓辰夜覺得既厭惡又熟悉:“當然是笑你啊!”


    “嗬。”辰夜冷哼一聲:“也不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階下之囚、砧板魚肉,堂堂天界仙君落得如此下場,側狹真君倒還真想得開。”


    側狹看著辰夜:“我在此地倒也清淨,於我看來,不過再經歷一遍星沉宮的思過而已。總比某些人,東躲西藏、刻意逃避的強。辰夜真君,啊不,應該叫魘影君才對,這幾年在人間的滋味不好受是吧?”


    辰夜神色未動,變幻出一把短刀,刺向側狹。


    側狹悶哼一聲,血順著腰際慢慢落下來。


    辰夜道:“不好受?殺想殺的人,做想做的事,痛快得很!怎麽會不好受?”


    側狹忍住疼痛,抬起頭,彎起嘴:“殺想殺的人?你想要殺誰?殺掉整個天庭?殺掉整個人間?殺掉你曾經的好友?沐青、東飲、元涉?你想殺誰?”側狹頓了頓:“沒發現嗎?你已經惱羞成怒了……”


    辰夜看著側狹的眼睛,其中的嘲弄與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知為何竟讓他有些心虛。


    辰夜拔出短刀,轉身:“瘋子。”


    側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嗬,你也是個可憐人……”


    辰夜摔上牢房的大門,卻怎麽也甩不脫側狹留在腦子裏的那番話,坐在椅子上翻來覆去的迴響,再加上沐青留下的那一句“你在害怕。”糾糾結結亂成一團,攪得腦子疼。


    辰夜揉著額角,看著一旁的鍾南忙裏忙外的指揮著各項事宜,覺得心裏更堵,轉身拂袖捏訣換了朵雲,頗決然的又回了二裏半。


    走進那間熟悉的客棧,看見一身白衣的洛函已經回來,正站在櫃檯旁撥弄著算盤,看見辰夜,微微一笑:“你回來了。”他撂下算盤,從一旁拿出一隻杯子,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辰夜:“聽我店裏的夥計說你前些日子心情不大好,然後一聲不吭的離開了,我正想著要不要繼續替你留著你的那間屋子,你便及時回來了。”


    辰夜接過清茶,笑起來開玩笑道:“轉了一圈才發現,你這處是個最有歸屬感的地界,我怎麽會離開呢?以後怕是要賴在這裏不走了。”


    洛函道:“求之不得。他鄉遇故友,我自然也不希望你離開。”


    辰夜喝了一口清茶,從口入喉再入體,心裏的壓抑也終於沉澱了下來,他眯了眯眼:“我若一直在這裏,你酒窖裏的酒可就不保了。”


    洛函道:“酒還可以再釀,總比情分沒了強。”


    辰夜看著洛函的一身白衣,聽著他的這番話,不知為何想起在荒蠻時遇見洛函的情景,想起他一直提起的那位摯友。


    辰夜問道:“這兩日又去祭拜你的那位故友了嗎?”


    洛函點了點頭,坐下來:“是啊,你還記得啊……竟不知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


    辰夜道:“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


    說罷,各懷心事的兩人對坐無言。


    辰夜怔愣了片刻,抬起頭來,看見洛函正盯著自己的脖子發著呆,低下頭,這才想起當年洛函說過自己鎖骨上的那顆痣與他的那位朋友有些相似。


    辰夜打破沉默:“我還記得你說過我與你那位朋友很像呢。”


    洛函彎了彎眉眼,將視線從辰夜頸上移開:“像,但是又不像。”


    辰夜道:“合著就因為這顆痣像?”


    洛函道:“不,連痣都不像……哪裏都不像,但是,你身上又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辰夜晃了晃茶杯,微微一笑:“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


    洛函抬頭喝了一口清茶:“聽不懂正常的,我也說不明白。”


    辰夜道:“沒想到你也是稀裏糊塗的人。”


    洛函笑起來,看著辰夜道:“稀裏糊塗挺好,總比事事都看得通透,傷人傷己的強,為什麽非要明明白白呢?”


    辰夜愣了愣,笑意從眼中暈開:“好一句糊塗挺好,我也想什麽都不管,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下去。”


    洛函道:“人生在世,隻有一次。怎麽活?如何去活?隻要是你自己的選擇,隻要是你的心之所向,無怨無悔便好……作為朋友,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


    辰夜笑起來:“那你這朋友當得就有些‘助紂為虐’了,我若四處為惡,躲到你這裏當縮頭烏龜,惡無惡報,還過的優哉遊哉,那你豈不是冤枉得很。”


    洛函道:“那又如何?無論你在外麵怎麽樣,你在我這裏,便是我熟悉的辰夜,沒人能輕易改變我對你的看法,我隻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辰夜看著茶水中映著的自己:“第一次發現你是個這麽固執的人。”


    洛函自嘲的笑笑,道:“不固執……怎麽會開著一家小店,一直等一個或許永遠回不來的人?”


    辰夜道:“所以我很羨慕你的那位朋友,有你一直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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