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南道:“那他還撐得下去嗎?”


    樂染道:“一時半會死不了,就是不成個人樣……那日側狹那一劍,不僅要了他的命,還破開了暮柏強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在他命數將盡的時候,我強行封住他的三魂,又渡了些剛剛吸食的仙魄給他,回來時被你用術法將這重組的三魂七魄定在他體內……畢竟是強行組合的,不比自行吸食消解的,魂魄被你強行困在他體內,將散未散,魂魄剝離不成還要不斷磨合,痛苦可想而知……而且那劍傷,因為得不到新鮮血肉的填補,愈演愈烈,半個身子都快爛掉了……唯有‘行屍走肉’一詞,足以形容他現在的樣子了。”


    鍾南道:“饒是如此,他也不願回來?”


    樂染道:“不願。”


    鍾南長長嘆了口氣:“也罷,且隨他罷。你依舊暗中保護著點。”


    樂染道:“還保護什麽?不過苟延殘喘罷了,我倒覺得,若那日沒有救他,沒準對他來說才是一種解脫。”


    鍾南道:“他不能死!更不能被上麵的人知道他死!……哪怕這樣一直藏下去都是好的!你繼續盯著他!”說罷,便起身離去了。


    樂染看著鍾南的背影走遠了,自顧自喃喃道:“唉!辰夜呀辰夜,我都有點可憐你了!一邊是死死利用著你,一邊是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是我的話,我都覺得苟延殘喘的活著沒甚意思了……


    最可憐還是我,別人在外麵瀟灑快活,我還要這般死守著你。唉!要是以前還好,以前你還有個小跟班供我逗逗……”驀地,樂染頓住了,愣了愣,站在那裏有些失笑,神色黯然:唉!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已物是人非了……


    是啊,物是人非了……


    第148章 鬼魅


    射陽縣地處淮北,偏安一隅,自古便是一座閑雲野鶴般的小縣城。小縣城不甚繁華,不算富庶,但也絕對說不上破落,縣內之人一向老實本分,一家三畝地,各自經營著自己的小生活,雞犬相聞、炊煙裊裊,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射陽縣內水多山少,有一處名為“九龍口”的地界,是九條河流蜿蜒曲折的交匯口,傳聞是在上古時期,一條黑蟒在此興風作浪,龍王便派出了他的九個兒女在此降服黑龍,終於換來了此處長久的太平,而那九流交匯的河灣,便成了此事的見證……


    這段佳話靠不靠譜沒人知道,不過最近九龍口又多了一段故事,確切的說,是一段恐怖故事,因為據說有人在此見到了鬼。


    “那日我來此尋一味草藥,來時便是黃昏,尋訪一番,天色又暗了幾分,因此看的不甚真切,但卻是看到了一個人影,那人無聲無息閃了一閃便消失在了那棵樹後,我本有些好奇,跟過去看了看,雖說這湖畔草木茂盛,但卻無論如何卻再不見了那身影。本來我並未多想,而後聽聞那河岸另一邊的彭家夫婦說起,因為河岸對麵不遠是他們的一處稻田,那彭老頭最喜在這夏季裏搭上一處床榻睡在河邊,既涼快,又能守著自家稻田,他也說起過曾看到此處看到了一個黑影一閃即逝,隨後便病了,街口算命的說此處怕是招惹了什麽邪祟,最好還是少接近此處為好。然後一傳十,十傳百,來這裏的人便少了。”


    “那你呢?你不怕嗎?”


    書生揚了揚頭:“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妖魔鬼怪我自是不信的,況且我又從未做過虧心事,不怕這些有的沒的……不過道長,此處該不會真的有什麽邪祟吧?”書生轉頭看著身邊這個清風朗月般的道長問道。


    那道長笑了笑,笑得樣子純粹溫潤:“還說你不怕?”


    書生道:“畢竟您是修道之人,不遠萬裏來到此處,隻因一個捕風捉影的謠言……你們不是通曉占卜之處,該不會是察覺到了什麽吧?比如察覺到什麽妖氣之類的?”


    那道長看看自己手中雪白的拂塵:“占卜之術我不會,隻是遊歷至此處,無意中聽到傳聞……便想著過來看看……”


    書生瞬間鬆了口氣:“原來如此……”想了想又道:“不過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來,不然恐怕無處歇腳。”


    那道長道:“你不是說那黑影時常在夜間出現?那夜間在此處等著豈不是更好些?”


    書生看了看這人一塵不染的道袍道:“……隻是委屈了道長。”


    “修道之人,本就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無甚掛礙。”


    書生道:“原來道長喜歡遊歷四方?”


    那道長的眼中多了一份愴然:“原先是不喜的,後來,為了尋找一人……”


    書生有些訝異的看著那道長,心下有些瞭然:看似不染凡塵,沒想到也是個逃不出塵寰之人,隻是不知是如何模樣的人,引得這道長連個影子都不放過,一個傳言都要來此看上一看?難道是仇人?又或者失散多年的摯友?又或者愛人?


    書生從這道長平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線索,又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八卦,看看天色,又想起自家娘親的囑咐,便隻好指了指麵前的湖畔道:“之前我就是在這裏看到的那個黑影。”


    道長點了點頭:“謝過小友。”


    書生道:“不客氣,隻是道長確定要留宿此地?”


    道長眼神堅定的點了點頭。


    書生便不再勸,留下一句“萬事小心”,便匆匆離去了。


    看到書生離去,沐青便自己尋了一處草灘坐下了,獨自望著悠悠水麵發呆,腦中不自覺回想起當初在澎城的時候,自己也是如是坐在故黃河處放著空,隻是那時身旁還有一人,心緒也是不同往日……轉眼已是過了這麽多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吹來的風也帶起了些涼意,鳥鳴減弱,周圍響起了幽幽蟲鳴,還有湖邊的蛙叫此消彼長,又熱鬧,又襯的天地有幾分寂寥。


    沐青不動聲色的看著湖,也不知心裏想著什麽,就那樣一個人,靜靜看著……


    夜晚的九龍口,並不像那書生說的那樣恐怖,月色灑在湖麵上,襯的月色幽靜動人,倒也有幾分愜意。沐青忽然覺得,這樣的景色,自己獨自欣賞,實在有些可惜……


    沐青坐在那裏也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也不知坐了多久,驀地身子一顫,因為他發現就在距自己不遠處的左前方,一棵粗壯的柳樹下,不知何時也坐下了一個人,那人一席黑袍,完完全全罩住了腦袋與身子,同沐青一樣,不動聲色的望著湖麵悠悠發著呆,也不知是何時來到的……


    夜間的視野不同白日,即使有月光照耀,但是也總是會讓人難辨真假,看不真切,更何況那人又是一襲黑袍。但是沐青卻知道,那樹下確實坐了一個人,同自己一樣,望著這難得的寂靜月色。


    或許這人便是那書生所說的鬼影了吧?本以為要等些時日,沒想到今日便能得見,恐怕這人也時常坐在這裏,將自己與夜色融為一體,臨湖而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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