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祿道:“老弟,你不妨再回去仔細……”說道這,江振祿發現布簾外有個人,露出半邊臉來。這是因為隻有江振祿所坐的方位可以看到,他沉聲道:“什麽人?”


    門外的人倒也實在,道:“請客的……”江振祿大聲道:“請什麽客呀!朋友,別鬼鬼祟祟地,在這兒玩花糙,保證你沒有賺頭,既然都已經對了盤兒,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高淩宇一聽對方的口音就知道不妙,沉聲道:“各位,快閉氣:他是唐繼耀……”人已自後窗穿出。


    哪知唐繼耀既是使毒名家,他都開了腔,自然不會在出聲之後才施毒,早在說話之前就作了手腳,所以高淩宇才追出兩個屋麵,剛落到地麵就知道仍未逃出人家的計算,搖搖欲倒,頭暈想吐,接著順牆倒下。


    在唐繼耀來說,若非用毒,就是十個聯手要想製住高淩宇也絕對辦不到。所以在武林中,使毒的人不管怎麽出名,身份總是高不起來。


    唐繼耀帶回昏迷不醒的高淩宇,關在一個十分秘密的地方,這的確是大功一件,他首先來報告一個人。


    他當然不須直接麵對馬士英或阮大鉞這類人物,他隻要麵對一個人就感到無上光榮了。如果不是逮住了高淩宇,他今生也見不到他。


    這位神秘人物就住在往年魏忠賢未死前提督廠衛的東廠附近的宅院中。這兒是三進的院落,他被帶入第二進,正屋中的外間,帶他進來的人。立即退到第一進去了。


    本是二更多天,加之宅大院深,寂靜無聲,唐繼耀心想,立了功的人要見一個人還要這麽麻煩,官場中的事,真是繁文褥節,不夠幹脆呀!


    等了約盞茶工夫,他起身在屋中踱著,這明間有一鋪火炕,炕上一邊有個長條幾,樓雕得十分精緻。火炕對麵也有一個條幾,上有巨大的古碎瓷花瓶,牆上有中堂及對聯,上寫著:“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難風雨故人來”字樣。筆力蒼勁,鐵劃銀鉤。


    一切家具都是上等木材製成的,火炕雖末生火,室內卻是獸香不斷,就在這時,暗間內有人道:“唐繼耀,你的表現不錯……”聲音蒼老很低,但字字入耳,耳膜隱隱震痛。但唐繼耀也是一派掌門人,此人大馬金刀地以這口吻和他說話,就像他比對方矮了八輩子似的,不免有氣,道:“唐某的雕蟲小術,雖是家傳,也甚稱天下無二,舉手之勞,談不上什麽表現,倒是這位前輩,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既要召見,卻又……”內間的人道:“唐繼耀,你是不是以為受了委屈,冷落了你這位掌門人?須知老夫除了對待馬、阮二位大人,其餘任何赫赫有名的武林人物,都一視同仁!”


    唐繼耀聽了這話,內心更不舒服,幹脆不出聲了。


    內間的蒼老聲音道:“老夫剛出道時,你大概還在穿開檔褲子,不要太重視什麽掌門人的頭銜,那往往是害人的虛名,不信看看華山、點蒼、崑崙及終南等派的掌門人,被一個‘漁幫’幫會禁錮而不能脫身,這四個門派論人手及實力可比你們唐門大得多了,麵對一個小小的‘漁幫’也毫無辦法……”唐繼耀道:“前輩的比喻,在晚輩看來不甚恰當,本門和他們四派情況不同,他們作不到的,本門則視為輕而易舉的事。”


    “嘿”一陣低笑之後,內間的人道:“唐繼耀,你剛才說過,貴門的毒術天下無二,是不是?”


    唐繼耀道:“單就毒術之研究,晚輩並無過譽之嫌。”


    蒼老的聲音道:“聽你的口氣,隻要你略施小術,連老夫也難逃公道,有沒有這個意思?”


    微微一窒,唐繼耀道:“唐某沒有說過這句話。”


    蒼老的聲音道:“內心卻有這意思是不是?好,現在老夫就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如果你能把老夫弄倒,從此你唐大掌門人見我,老夫必然迎到門外,如果你這天下無二的絕技,對老夫莫可奈何,以後就要乖乖地聽老夫指揮,因為你並不是羊欄之驢,雞群之鶴!”


    想了一下,唐繼耀道:“前輩之命,晚輩不敢有違蒼老聲音道:“你就進來試試看吧!聽說你身上經常有三四十種毒物,非同小可,你就盡量施為,不留餘力,把所有的毒都施放出來,這樣才能證明唐門的毒天下無二,還是老夫的百毒不侵世上少見!”


    差點因不服氣而哼了出來,唐繼耀還沒見過百毒不侵的人,隻有少數人身上有解藥或中和某幾種毒物的藥物,要說數十種毒物齊放,都能安然渡過,他絕對不信。


    唐繼耀也是個頗工於心計的傢夥,對方敢誇此海口,雖未必能作到,也絕不是個單純的人物,自己也不要把話說得太絕,弓拉得太滿,他道:“晚輩本不敢對前輩放肆,隻是不便違抗前輩的命令,如有冒犯之處,前輩請多包涵,不過,好在晚輩身上有很多解藥。”


    蒼老的聲音道:“那解藥一定不會派上用場的,你就進來吧!”


    唐繼耀道:“有一事晚輩須聲明在先,唐門世代專攻毒術,潛心研究,對武功一道,歷代造詣都不深,底子有限,前輩若先下手,晚輩萬萬不是敵手。”


    內間的老人不屑地曬然道:“如果老夫要以武功對付你,你接不下老夫半招的半招……”半招的半招這詞兒,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什麽叫半招的半招?通常一招武功往往隻有兩式,或三、四式,也有一式的。那麽半招的半招,幾乎就等於這老人一動手他就得躺下了。


    這口氣之大無與倫比,當然,他忘了自己說過“天下無二”的話。老人的話和“天下無二”又有什麽差別呢?


    唐繼耀前點膽怯,卻也多少有點不信邪。


    他們唐門的毒物真的是獨此一家,武林中使毒的人固不隻他一家,能全身是毒,在舉手投足之下皆可施毒的,卻隻有唐門的人。


    所以這人除非是鐵打銅澆的,他簡直以為這是神話。略略有所準備,他撩開了內間的布簾,陡然間不由心一涼,有見了鬼的驚慄感受。


    此人灰白長發濃密,皂袍在如豆的油燈下閃閃發光,雙臂下垂兀立不動,由於長發遮住了麵孔,僅隱隱可見那一雙眸子自發隙中滲如奇芒,如古墓中的磷火。


    唐繼耀打了個寒噤,立刻雙袖齊揮,接著是雙足交踢、躬身甩頭、髮髻蓬開……總之,在這一會工夫,把全身所有各種不同的毒,全施放了出來。


    但是,約半盞茶工夫之後,這鬼魅似的怪人發出低沉的冷笑,道:“唐繼耀,以後出來,把貴門更奇更毒的都帶出來,免得事倍功半,嘎……”唐繼耀大駭,除非這人是鬼,就不可能中下他四十餘種毒而安然無恙的。而他自己,雖然服下了幾種劇毒的解藥,由於毒的種類太多,也輕微中毒,不得不再服其他幾種解藥。要不,躺下的可能是他自己。


    忙不迭地吞下解藥,一派掌門人終於心服口服,把大掛疊起來,跪在門口,不停地叩頭道:“前輩真是絕代奇人,說不定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了。晚輩可算是井底之蛙,愚蠢至極……”“那解藥一定不會派上用潮的話,果然不幸而言中了!


    老人道:“起來吧!去交待看守人犯的人,小心守著,高淩宇的同路人不少,老夫要找馬大人下棋去了……”沒有任何聲音,唐繼耀抬頭一看,人影已無。


    他相信並非遇鬼,但不禁毛骨驚然,這簡直形同鬼魅嘛!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什麽人見了此人,敢不乖乖地聽命。


    這兒的屋宇規模、格局和氣派,大概除了王宮,也就沒有更好的了,事實上這兒就是個相爺府中的一個僻靜的跨院,隻不過僅是這個跨院,也比一般中等人家的四合院也大兩倍有餘,前出廊後出廈,飛牙走啄,雕樑畫棟。


    在水榭中,門窗緊閉著,有三個人在此飲酒暢談,其中二人本是聲勢顯赫,他們談的應該和世局有關才對,但是,今夕隻談風月,不談國事。


    這三人正是馬士英、阮大鉞和那個鬼魅似的人物,不過現在此人已把長發披在後肩上,露出了紅如重棗的麵孔,年紀約在六十以上。


    阮大鉞道:“老爺子,你的人已逮到了十分難纏的高淩宇,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咱們的計劃即將完成了。”


    紅臉老人微微搖頭道:“還沒有那麽快,有個幫會,在目前雖和高淩宇談不上交情,但預見的將來卻有此可能。”


    阮大鉞道:“老爺子是說那個‘漁幫’?”


    紅臉老人吸了一口酒,道:“不錯,該幫主曾在一次較技中小勝高淩宇,身手不凡。但在老夫心目中,還沒有成什麽氣候,隻是老夫作事一向有始有終,不作則已,作就要牢靠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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