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兒唱跳rap尚未結束。


    洛沁遙遙望著那在一群褒衣博帶的郎君中旋轉跳躍的小娘子,第一次覺得如此出戲。


    這真的太有割裂感了……


    不過,真有活力啊,在這時代,平民食不果腹,士族禮教繁複的時代,好久沒看到這麽明媚的女子了……


    樂觀,生趣,自信,張揚……


    真好啊,隻是不知道這份純真在這吃人的世道裏能堅持多久呢?


    麗兒跳完一曲,她臉上洋溢著笑意道:“我的表演完畢!感謝大家!”


    說完,她俏皮眨眨眼睛。


    在座之人,不管男女全都愣了許久,一雙眼直直看向這個舉動怪異的娘子,久久沒回神。


    在場人還真沒見過這麽放肆大膽的小娘子,還是個女妓出身的小娘子,她哪養成的這分純粹心性?


    有趣。


    不少人麵露興味。


    “如何?我就是說帶她來指定有趣吧?”鄭十三郎笑道。


    “鄭十三,這小娘子是你的女人?”有人問。


    “算是吧。”鄭十三郎回。


    起碼他現在對這個麗兒挺感興趣的。


    “十三,此女甚是有趣,不知能否割愛?”旁邊另一個容貌白俊的男子對鄭十三郎道,“若你我有同履之誼,不失為一樁美事。”


    鄭十三郎哈哈一笑,“哈哈哈……渙之兄有所不知,此女主意大著呢,恐她不答應。”


    “哦?”


    一個花樓小妓能有什麽主意?


    那叫渙之的郎君也來了興趣。


    鄭十三郎笑而不語,他向麗兒招招手,麗兒見此,飛快像隻鳥兒一樣向他跑去,自然地一屁股坐在鄭十三郎身邊。


    麗兒粘著鄭十三郎,甜甜道:“十三,我今天表現得怎麽樣?很厲害吧?”


    她並不同時下人那樣跪著坐,她是盤著腿坐。


    見此,不少人麵露嫌棄。果然是個不懂規矩,沒教養的。


    但又有少部分追求自在逍遙的人,覺得此女無拘無束,不在意他人眼光,難得的一個灑脫小娘子。


    “妙,”鄭十三郎少年氣的臉上帶笑,“麗兒,渙之兄向我討要你呢。”


    “然,”袁渙之滿眼興趣,“這位麗兒小娘子,做我姬妾如何?”


    “討要?”麗兒轉頭,看向那麵容白皙,有點小帥的少年,她道:“我又不是貨物,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憑什麽討要我?”


    麗兒揚揚下巴,冷哼一聲。


    此言一出,周圍人又驚了驚。


    這下徹底敗完了小部分人對她僅有的好感。方才還覺得此女隨性灑脫,現在才發覺,她哪是隨性灑脫啊,是純純的無知愚蠢!還不知所畏!


    一個奴在眾世家郎君麵前自稱“我”,甚至還敢指責陳郡袁氏子!


    也不怪她,她穿到這裏尚不滿一個月,又是被關在萬花樓裏逼著跳舞,她對外界情況根本不清楚,從未真實體會過貴賤不平等。


    麗兒不滿地又回瞪了眼袁渙之,覺得這少年太不尊重女性了!妥妥紈絝子弟!


    然而眼前一晃,一陣風呼過,下一瞬,一個清脆的巴掌聲落到她臉上——“啪!”


    袁渙之抬手狠狠強一巴掌抽在麗兒臉上,目光陰涼,“不知好歹。”


    她一個女妓,誰會把她放眼裏,不過都是玩過就丟,他好心好意賞她個姬妾的名分,她倒好,敢大呼小叫蹬鼻子上臉!


    他袁渙之第一次被一個女人如此下臉!


    麗兒直接被打懵了。


    而郎君們帶來的女樂女妓,紛紛嚇得撲通跪地,生怕被牽連。


    若兒伏跪著,瑟瑟發抖,麗兒總愛跟著她,自詡為她的朋友,如今闖下禍事,會不會連累到自己?


    若兒越想越是心驚,她抬頭,淚盈盈望向身邊的少年郎。


    洛十九郎見麵紗下與阿沁族妹相似的麵容,誠惶誠恐,好不可憐,他心軟了,輕聲安撫:“無事。”


    得了此言,若兒如蒙大赦,喜極而泣。


    麗兒回過神來後,也怒了,正想破口大罵,卻對上袁渙之陰翳的雙目,嚇得她怒火頓消,但仍外強中幹道:“你憑什麽打我!”


    “啪!”


    回應她的又是一個巴掌!


    袁渙之麵露輕蔑,“無知賤妓。”


    有人饒有興趣看著麵前的一幕,趣笑道:“鄭十三,你眼光不行啊,帶了這麽個不知趣的女人來,敗了諸位的興致。”


    在坐著這一圈郎君全是世家未弱冠的少年郎,包括謝綺也在,謝筠、王矍等已弱冠的成年郎君在另一邊。


    鄭十三完全沒去理會被打得雙頰通紅的少女,忙舉起酒觴:“我在下之過,該罰。”


    言畢,鄭十三郎仰頭一飲而盡。


    麗兒孤零零一人突兀地站在那兒,仿若一隻受傷的小獸,孤立無援。


    袁渙之扇了她兩巴掌後,晦氣地甩甩手,嫌惡乜了眼那不知所謂的少女,便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麗兒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當眾掌摑,臉頰火辣辣的疼,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


    她忡怔環顧一圈,看到的全是奚落、嘲笑、輕蔑、嫌惡的目光,這些目光就像把把利劍,往自己身上狠刺!


    她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這四周空曠一片,根本無處躲藏。


    她下意識看向鄭十三郎,眼中滿是絕望與無助,希望他能幫幫自己。


    鄭十三郎抬頭看了過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諷道:“在下也隻是覺得此女定能帶來樂子,因而才將她帶來,哪知,太不識趣了,渙之兄教育得對。”


    鄭十三郎的話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麗兒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滿臉震驚和憤怒。


    原來鄭十三郎是這麽看自己的!


    樂子?


    居然讓一群外人來看她的樂子?


    她沒想到鄭十三郎竟然如此無情,隻把自己當作一個逗笑的工具。


    她還以為自己單純真誠的心性吸引了鄭十三郎,在他心裏有一定地位的!


    原來通通都不是!


    她從未想過人心會如此險惡,而此刻,她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世態炎涼。


    麗兒又猛然回頭看向若兒,想質問她為什麽不出言幫幫自己,卻見若兒柔弱驚慌地跪著,同其她女樂女妓一樣卑微。


    那一刻,她明白了,原來自己的身份如此卑賤!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尊卑之別!


    原先,她還心存僥幸,覺得自己穿越到青樓,這個最容易接觸達官貴人的地方,她本以為自己好好運作一番,定能逆天改命,雖說不一定要嫁入皇室當皇後妃子,但絕對能找個富貴男兒做依靠,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像小說女主一樣幸福美滿!


    然而,現實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不,是兩巴掌!


    若兒和念郎早與她說過,叫她低調行事,她不聽,覺得若一直低調下去,哪來的機會改變命運?


    在知曉來尋若兒的洛十九郎幾人是世家子弟時,她便拚了命在三人麵前表現自己。


    果然,她特立獨行的性格吸引了鄭十三郎,本以為會是一段美好邂逅的開始,卻原來真相如此剜人心!


    嗬嗬嗬,她好恨啊!憑什麽命運這麽不公,若讓她穿成世家貴女多好!


    憑什麽她隻是被人踩在腳下的奴!


    不!她才不要認命!


    她要往上爬!她要做人上人!讓今日羞辱她的人通通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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