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廷的速度出乎顏白的意料。


    關於去江州墾荒的折子顏白是早晨遞上去的。


    晌午的時間還沒到就得到三省六部的一致同意。


    顏白成了江州都督,對江州諸縣,官員,諸事無須上報,可一言決之。


    因為要去墾荒,顏白知道這事有多難。


    因此,顏白在折子上提了很多要求。


    錢,人才,匠人,工具,以及負責安全的大唐府兵。


    出乎意料的是,三省並無像往常一樣砍掉一些,或是打個對中的折扣。


    而是一絲未動,全部通過。


    顏白的權力得到了最大的保證。


    有了這些,顏白在江州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事。


    就算有長史,那長史也隻有知情權監督權。


    而沒有改動權。


    消息傳到書院,高年級的學子立刻請命隨行。


    如此難得的機會,不說為了今後自己的晉升,出去看看也是極好的。


    顏昭甫被顏白安排專門負責這個事。


    他挑人的手段很簡單,優先挑選長得胖的。


    身體不好的不行,就怕走到半道身子吃不消,病死在路上。


    等把這一批人挑選出來之後再挑選有才學,有手段的。


    家裏有背景的優先。


    顏昭甫還特意說了,可以把家裏的族人,子嗣,親朋多帶一些。


    去了那邊可以分得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


    簡單的說,你開出來的地就是你自己的。


    前提是工具種子得你自己攜帶。


    土地承載了所有漢人對未來的希望和對生活的情感。


    顏昭甫口中的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讓這些人幸福的快要暈過去。


    民以食為天,食以糧為先,糧以地為根。


    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無論是從物質層麵,還是家族傳承方麵都是重中之重。


    有因地而興者,也有為地而亡者。


    更有背井離鄉遠走他鄉而又念念不忘者。


    所有的一切根源都是土地。


    有自己的土地,才算有個家。


    所有人心裏最深處就是希望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


    然後把這一塊土地種上糧食,種滿蔬菜。


    沒有人不喜歡土地。


    沒有人不知道南方有大片未開化的土地。


    但所有人都知道,若無一個強力的後台,若無朝廷的政令。


    他們這些小家族去那邊開墾土地那是在玩命。


    當地也有人,自然也有利益的對碰。


    家族本來就不大,鬆開拳頭去做事就是取死之道。


    緊抱大腿才是真理。


    大家族對此事不稀罕,他們不為所動。


    黃河流域有充足的水源灌溉以及廣闊的平原,他們很早之前就占據了大片的優良土地。


    何必去南邊吃苦呢?


    還這麽遠,簡直是得不償失。


    小家小戶的羨慕,但也隻是羨慕,實在沒有能力跟著去。


    所以,這事全部落在那些不大不小的家族身上。


    在樓觀學求學的軍戶子弟反應速度是最快的。


    在他們的心裏先生是自己人。


    基於這個原因,短短的一天之內,曲池坊外麵站滿了排隊的人。


    在長安周邊,他們做不到良田百畝。


    但他們都知道,隻要去了南邊,隻要有手。


    這個目標還是能達到的。


    而且,朝廷派顏郡公去南域。


    那就代表著朝廷的政策在今後的數十年裏會對此處傾斜。


    會多出很多的官位。


    雖說比不了在長安當官。


    但能有個一官半職,那也比現在強。


    大唐周邊沒有敵人了,再想跟著當初一樣靠著軍功過好日子明顯是不可能了。


    沒有傳國的勳位。


    隻能一代比一代差。


    就算有戰事,這麽多人,誰敢保證一定輪的上自己?


    如果去西域,顏白倒是希望把這些人全部帶上。


    拿掉旗幟,戴上麵紗,走一路,搶一路,回來全部都富。


    可這是去南域開荒的,要的是治理人才,要的技術型人才。


    不是這些渴望拿著刀子砍人收集耳朵的殺才。


    顏白隻能狠心把那些想立功的人排除掉。


    那些家裏子嗣多的優先選。


    算是給他們分家,也算是多一個機會。


    負責安全的府兵顏白隻選了一千人。


    在大唐境內,一千人已經很多了,再多了朝廷就不放心了。


    顏白也不願自己做個什麽都要被人監視著。


    書院這邊顏白挑選了五百人。


    五百人就是五百個名額,也就代表著五百個家。


    看著不多,細細一算也是好幾千人了。


    東西兩市顏白也動用少府監的權力通知了下去。


    大唐看不起商賈,但朝堂之上誰也不敢說斷絕商賈。


    這一群人雖然說是以賺錢為目的,但對於大唐的發展是有目共睹的。


    商人的嗅覺是最敏銳的。


    他們因為身份在長安被官員“壓迫”。


    消息一下來,他們就推薦出來了話事人。


    他們知道,朝廷需要他們的能力,他們也需要朝廷給予的幫襯。


    這個生意前期肯定是會虧錢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就跟當初的泉州一樣,所有的基礎設施和最基礎的以物換物都是他們一點點的從外地運來的。


    但這個機會所有人都希望握在手裏。


    當初第一批去泉州的那些人,現在哪個在泉州沒有一兩個山頭,沒有幾百畝地,沒有個十多間鋪子。


    這都是長久的利益。


    如今江州要開發,還是緊挨著彭蠡湖。


    走大運河入長江可以直達,貨物可以輕鬆的覆蓋二十多個州府。


    往西能直達大城嶽州,往東能達揚州,蘇州,杭州。


    江州居中,三點一線,以點擴麵。


    如同火堆一般朝著四周發散熱量。


    如此一來,這條水路多大的利潤不言而喻。


    不說賣別的,把長安周邊這些過剩的生活瓷器拉過去兜售那也是穩賺不虧。


    而且是走水路,少了很多車馬勞頓。


    希望能出錢為朝廷盡一份力的商家一個接著一個。


    由推舉出來的話事人為首,開始在曲池坊請命。


    這些事都是顏昭甫在負責。


    顏白此刻正在跟幾家相熟的做告別。


    “墨色,別的我幫不了你,但這次你算是找對人了!”


    河間郡王一邊說,一邊佝僂著腰從書房的犄角旮旯裏麵往外搬各種書。


    如今的李孝恭也老了,酒不喝了。


    他禁酒的時間有點長,快十年了吧!


    自貞觀十四年那次喝酒險些喝死之後,他就不喝酒了。


    整天待在王府裏。


    他如今迷上了養貓。


    家裏已經有幾百隻貓了。


    為了貓,他還專門騰出了一個閣樓,在屋裏麵定做了上下鋪。


    一隻小貓一個窩,妥妥的一個貓奴。


    如今天冷,觀景湖周邊的圍欄墩子上全部都是蹲著曬太陽的貓。


    看著還挺舒服,就是偶爾貓身一抖……


    就能看到那細細的毛發在空中飛舞。


    顏白覺得鼻子癢癢。


    要說整個大唐南域誰最熟悉,眼前的河間王可以排第一。


    整個江南都是他平定的,使得大唐在開國之初南方是穩定的。


    顏白捏著懷中貓的後頸皮,把這個自來熟跳到自己懷裏的貓甩到一邊。


    顏白拍了拍手,輕聲笑道:


    “所以小子才最先來看望郡王您!”


    李孝恭見貓被扔了下去,麵皮抖了抖,隨後又哈哈大笑:


    “你啊,我就知道,這些我留著無用了,你拿回去看。


    對,看完了就別還了,看看微言樓有沒有什麽犄角旮旯,扔在那裏就是了!”


    顏白感激的點了點頭。


    這年頭,雖然朝廷在拚命地印書,但都是聖人文學,都是一些忠孝廉恥。


    像河間郡王這樣的親自手寫的記錄書籍依舊有價無市。


    甚至可以說是寶貝。


    “對了,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拜祭完祖宗就走!”


    李孝恭點了點頭:“你這走的急啊,算來算去這也沒多少天了。


    事情不是小事,你就不能在家裏多呆幾日?”


    顏白聞言笑道:“早晚都是走,越是走的晚,我就越擔心舍不得走。


    趁著開春,天氣清爽,趁早離開吧!”


    “走水路?”


    顏白點了點頭:“嗯,坐船離開,速度快,人也舒服。


    睡著睡著人也就到了,屁股也不遭罪。”


    李孝恭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遠處隨時等著召喚的仆役躬身離開。


    李孝恭把懷裏的貓放在地上後輕聲道:


    “書院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李孝恭點了點頭:“安排好了就行。


    如今的長安嚇人啊,高陽的事情看似結束了,但現在才是開始。


    就怕他們鬥到最後旁人遭殃。


    這朝堂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鬥來鬥去還不是為了那點權力?”


    顏白聞言感激的笑了笑。


    李孝恭拍了拍顏白的肩膀,低聲道:


    “太子和陛下都很在乎書院,所以他們也要看看你的態度。


    其實我覺得這個時候陛下派你出去,也不乏有試探之意!”


    “莫要生氣,試探是好意。


    被試探說明還有用,不試探,那就徹底完了。


    比如說我,你看我如今還有人管麽?”


    見顏白聞聲要安慰自己,李孝恭擺擺手繼續道:


    “孩子你做的很好,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絲毫的不滿。


    接到旨意之後立刻就開始投入了進來,信不信,陛下一定對你的表現格外的放心。”


    李孝恭歎了口氣:“可太子和陛下的在乎會讓某些人得不到在乎。


    就跟我一樣,我偏愛慧炬多一些。


    崇義就不怎麽喜歡聽我的話,因為他覺得我偏心。


    朝堂也是一樣的,陛下和太子對書院的愛大家都看得見。


    這時候就注定有人失寵了,墨色,這個千萬得防!”


    顏白把這些記在心裏,準備回去好好品味。


    話的意思很簡單,可這裏代表的東西太多。


    比如河間郡王嘴裏說的“有的人”是指誰?


    一個人?


    三兩人?


    還是準備變得更加強大的關隴勳貴?


    不得不說還是河間郡王這話說的通透。


    宮內妃子爭寵都會鬥一鬥,那朝堂和後宮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沒有臣子不希望自己簡在帝心?


    顏白聞言笑了笑:“老爺子的墳塋就在我規劃的書院內,我顏家如今也屬於書院的圍牆之內了!”


    李孝恭聞言臉色大變。


    隨後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道:


    “你小子,哎呦額滴神啊,不行了,扶著我點……


    你小子果然有門道,這一手厲害,這一手厲害……”


    顏白謙虛的笑了笑:


    “我走後家裏就剩下老幼婦孺。


    別讓我知道誰對書院出手,要是讓我知道了,就別怪小子去刨他們的祖墳了!”


    李孝恭徹底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顏家和書院綁在一塊,對書院動手,那顏白就可以認為是別人在對顏家動手。


    那就是對文宗老爺子的墳塋不敬。


    這要被打了,告到陛下那裏也是顏家有理。


    勳貴之家動手,和朝廷又有什麽關係呢?


    顏白的手段,真要使火藥在長安再響一次,那也不是沒可能。


    (本卷結束,敬請期待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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