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很喜歡裴行儉。


    在裴行儉寫完舉薦信後的第二日,關於狄仁傑的安排就下來了。


    不過有些意外,李二並沒有安排狄仁傑去長安縣。


    而是直接安排在了萬年縣。


    長安縣的縣尉由萬年縣的縣尉平調了過去。


    這一手安排出乎意料。


    不但顏白沒有想到,就連誌得意滿的長孫渙聞訊也呆愣了許久。


    誰不知道萬年縣的縣尉是書院出來的。


    現在這樣的人插到自己的身邊?


    長孫渙覺得自己會被監視著,一舉一動都會被人偷偷地稟告給顏白。


    原本欣喜的長孫渙此刻如同吃了一個臭蟲般難受。


    長孫渙的難受沒有人在乎,狄仁傑的升官卻是讓所有學子開心。


    今後去長安不用花錢租房子,可以直接安心的住在狄仁傑的家裏了。


    狄仁傑不是很有錢,但也不窮。


    狄仁傑的高祖是狄湛,狄湛的祖父與曾祖都曾為北魏略陽公。


    五胡十六國以來,狄氏家族一直是東羌豪族。


    自北魏以來他家的曆代先人都在地方供職。


    最低官職也是秦州府主簿,軍職則有鎮西將軍,替朝廷綏撫本族民眾的使命。


    狄仁傑的阿耶官至尚書左丞,他的祖父官至夔州長史。


    在長安狄家比不了很多的家族,但也不差。


    因此,狄仁傑在很小的時候家裏人就在長安給他準備了宅子。


    不能說特別大,但住三四十人問題不大。


    如果擠擠,七八十人也不是問題。


    他是長子,未來狄家的管事人,他的生活起居家裏人早就安排好了。


    這宅子就是他來長安求學時家裏人給買的。


    先前大家是同窗,大家覺得去狄仁傑家住有占人便宜之嫌,有違君子之道。


    但現在不同了。


    你狄仁傑當官了,有俸祿了,住你家那就心安理得了。


    狄仁傑打馬去長安上任,裴行儉帶著五十餘人離開長安。


    五十多人裏,書院學子十三人,其餘皆裴家子嗣。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裴家其餘三房對裴行儉的無私付出自然會獲得極大回報,這一次裴家會多很多軍功子弟。


    有人走,就有人來。


    裴行儉離開,狄仁傑來。


    “墨色別哭,聽說西域美人多......


    這一次兄弟我要去體驗西域風情了,你在長安好好的,沒事兒多去看看如花……”


    “你說你的心也太狠了,人家一美貌娘子,為了等你硬是從小娘子等成了老鴇子,去看看她吧,還等著你呢!”


    馬車裏麵的裴茹恨不得衝出來堵住李崇義的嘴。


    本就是難舍離別日,非要大煞風景的說一些讓人不喜的話。


    本來還傷感的河間郡王聞言立刻不傷感了,扭過頭恨恨道:


    “還是死在戰場好,免得回來讓人心煩。”


    鑽進馬車,河間郡王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喃喃道:


    “呸呸,神佛莫怪,我就是念叨念叨。


    保佑我兒平安歸來,保佑我兒順順順利利,保佑我孩兒平平安安!”


    李晦難得平靜,他知道這些都是大兄的表象。


    就像是麵具一樣,戴久了就長在臉上了,就摘不下來了。


    離別是難受的。


    送別了裴行儉,顏白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一別怕是要好多年見不著,明年的這個時候,裴行儉怕是才到西域。


    裴茹哭了。


    按照族裏的輩分他是裴行儉的族姐姐。


    但因為拜師顏白,又成了母親,這些年她對裴行儉就如母親對待兒子一樣。


    如今,“兒子”要離開了,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裴行儉的離開她是最難受的。


    二囡則平淡些,她還是不喜歡在外人麵前展露自己的喜怒哀樂。


    但在今日她破天荒的畫了一個濃妝。


    平日裏她都是淡妝出門的。


    她用妝容掩蓋她那一雙有些腫脹的雙眼。


    離別沒有什麽好說的,一個眼神就足夠了,剩下的就是日複一日的思念。


    裴行儉帶著折柳離開。


    顏白的心情一點都不好,一個人牽著馬去了兵部。


    他得讓自己忙起來,好讓空蕩蕩的心被填滿,好忘了這件事。


    長安的各種王都跑了,全部跑到南山打獵去了。


    他們的準備很充分,鍋碗瓢盆,棉襖都準備好了。


    看樣子是準備在山裏過冬了。


    他們怕李元嘉,也怕顏白,更怕去背書學習。


    平心而論,洛神賦不難,花個兩三日就能記住個差不多。


    但就是沒有一個人肯去吃這個苦!


    《洛神賦》裏麵的生僻字太多了,會背不難。


    但要解釋清楚哪些生僻字是何意,出自哪裏,這就要命了。


    謝靈運喝多了也才敢說天下文運他獨占一鬥。


    獨占文運八鬥的人寫下的千古名篇,誰敢說會背就是會了?


    諸王的變動自然逃不了李二的注意。


    長安這邊在離別,李二也在接見諸王的拜別。


    隻要不搞事情,李二對諸王的打獵行為還是很支持的,並希望他們多獵取幾張虎皮,到時候給賞賜。


    等諸王走後,李二一個人走到老爺子的墳塋前。


    坐在那棵如今已經無比繁茂的石榴樹下,輕笑道:


    “文宗老爺子,你養了一個好孫子,這些年初心不變,朕看到了,也記著,他不變,朕不變!”


    微風輕拂,一朵石榴花落在李二懷裏。


    “他把我們李家人當人,而不是當作踏腳石,當作晉升的棋子,人間最難得的是,於微處見妙,於細處見情。”


    李二拈花而笑,複指輕揉。


    不大會兒李二的手指就染上一抹鮮紅。


    笑了笑,李二背著手走下山。


    看著正在瘋跑的小龜,不顧小龜的反抗和哭嚎,李二一把將他抱起。


    將那一抹鮮紅按在了小鬼的額頭。


    李二看著那一抹紅哈哈大笑。


    “剪刀,讓宗人寺的記下,刻在玉蝶上。


    這個孩子朕喜歡,他三歲時朕若沒死,你將他領過來,朕準備親自教導他。


    朕若死了,就由皇後來教導。”


    窺基愣在那裏,君王撫頂受禮?


    撫頂受禮源自於道家得道真人臨別之際對門徒最大的祝福。


    寓意著他受到仙人的指引與庇佑,使他能夠得到長生的機緣。


    如今……


    皇帝以帝王至尊對顏白家的老二撫頂,這代表著長者對晚輩的囑咐和愛意。


    這是多大的信任?


    長安發生了什麽?


    顏白做了什麽?


    窺基作為見禮人俯下身朝著李二行五體跪拜之禮。


    李二瞥了一眼窺基,笑道:“不要告訴顏白,不要告訴任何人!”


    “喏!”


    李二大笑著離開,他不準備回長安。


    他要在仙遊看看長安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


    能逼得顏白把所有的王都趕到南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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