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安靜下來,顏白繼續。


    兵部之事說難不難,說複雜不複雜。


    它就像一個子嗣繁多的大家庭。


    顏白就是家主,對過去一年的事情進行獎懲。


    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顏白才把“恩裳”之事確定完畢。


    這一次沒有殺人,隻是處理了三人,升遷了十八人。


    兵部眾官員也明白,做官到了這一步保住官位就行,死死地熬功績就行。


    若是想快速升遷,也隻有兵部會大變動。


    要麽是改朝換代,要麽就是下一任兵部尚書上任。


    新的上官來,自然會打散原有的一套班子。


    這樣就會空出許多的職位來。


    這時候,誰跟新上官關係好,入新上官的眼,那自然就是飛黃騰達了。


    但沒有人會想有大變動。


    自己的上官顏白雖然較為嚴苛,但對人就是極好的。


    兵部的福利也好,這樣幹一輩子到告老還鄉真的挺不錯。


    喝了一杯茶,中間休息了一會兒眾人也都慢慢回到兵部的大廳內。


    顏白掃視了一眼,見人齊了,輕輕咳嗽了一聲,繼續道:


    “咱們兵部有四司,兵部司、職方司、駕部司、庫部司。


    感謝諸位去年一年的辛苦和堅守,朝廷在遼東才能取得大勝!”


    “十八年年底出發,二十年四月歸,也就是咱們兵部有兩年沒有兌現獎金了。


    今日人齊,咱們把這兩年的獎勵兌現一下!”


    陸爽搬來了賬本。


    賬本裏麵都是表格,一人一張表格。


    表格第一行寫著香水,煤球,香胰子,酒水,銀錢,家裏幾口人,住址等……


    表格內是物質獎勵。


    人口和地址是為了方便統計物資多少和送貨的。


    家裏人多,兵部這邊自然會考慮的更多一些。


    這一點其實是個意外。


    顏白當初製定表格的時候完全按照記憶裏的表格來做的。


    顏白也沒有料到,兵部官員裏麵家庭人口最少的竟然是梅高德。


    統計時他家裏就三口人。


    如今生了一個兒子變成了四口人。


    其餘官員不說了,最少的一家子都十口人往上,官越大,家裏人越多。


    像陸爽這樣的,他家裏光直係親屬就有三十多人。


    他兒子還沒娶親,其餘幾房的孫子輩都會跑了。


    兵部的財源來路很廣,但都是在少府監和百騎司視野內的光明正大的生意。


    兵部官員子嗣那麽多,不可能人人都當官,自然也不可能是人人都種田。


    那些沒事幹的,與其留在家裏,不如學著做生意。


    就拿兵部司來說,兵部司除了負責天下諸軍名簿還要負責器物的管理工作。


    器物怎麽來的,還不是買來的。


    兵部的器物自然要出在自己人身上。


    說來也可笑,官員都喊著做商賈辱沒祖宗,但每個官員家裏都做生意。


    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兒。


    說來說去也就那樣。


    尤其是家中人口多的,僅僅靠農桑根本養活不了全家。


    長孫衝如今有十一個弟弟,庶出的就不算,算起來數不清……


    也就是說今後的長孫家有十一個小宗。


    這十一個小宗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光是吃飯每日都是一個巨大的開支。


    光靠農桑根本不得行。


    除非長孫衝舍得把封地分給自己的弟弟,這樣一玩就成推恩令了。


    人多了,家業沒有了。


    獎賞環節是大家最喜歡的環節。


    看表,確定,簽字確定無誤後,要不了幾日自然會有小廝把錢送到家裏。


    走出兵部,顏白的腦袋都在疼,比帶兵還累人。


    出了皇城,裴行儉已經在等候了,手裏拎著加了冰的梅子汁。


    從裴行儉手裏接過麥稈,插進去猛吸一口。


    顏白覺得總算回神了!


    “師父急匆匆來長安有事?”


    “你上班倒是挺積極,一轉眼人就跑了,跑得還挺快,我還沒死呢,你走之前就不能來跟我說一聲!”


    裴行儉苦笑道:“去了,師娘說你陪陛下去書院了。


    她說跟她說也一樣,讓我趁著早晨天涼早些走!”


    見顏白不吭聲,裴行儉又道:


    “師父,是發生了什麽事嗎,火急火燎的!”


    顏白一口氣喝完冰爽的梅子汁,長吐一口氣:


    “走,回家說,先去買點鹵羊肉,老宅沒人,咱們瞎湊合一頓!!”


    (ps:鹵肉的出現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在《楚辭·招魂》和《齊民要術》中有詳細記載,隨著唐朝絲綢之路的繁榮,各種香料的引入,使得鹵肉的風味更加多樣化。)


    “二囡做飯了!”


    顏白一愣,歎了口氣:


    “算了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做飯都是使喚琉璃的人,好不容易做一頓,把顏韻都吃吐了。”


    “她做的飯也就你喊著好吃。


    要吃你吃,我不吃。


    明日我還要去兵部點卯呢,今年可是最有希望拿俸祿的一年!”


    裴行儉輕輕歎了口氣。


    回到老宅,二囡已經準備好了茶桌,躺椅。


    石榴樹更加的繁茂了,翠綠的枝葉間,紅花點點。


    雖說五月榴花照眼明,但六月的石榴花依舊好看。


    從四月底,到如今,紅的像火,一直未斷絕。


    李元嘉站在樹叉上,他把那些挨在一起的花朵給摘掉一些。


    不然等掛果的時候,就吃不到大石榴了。


    見師父回來了,李元嘉從樹上跳了下來。


    顏白看的眼皮直跳,不是心疼李元嘉,而是心疼石榴樹。


    這是老爺子生前最愛之物。


    顏白躺在躺椅上,輕輕吐了口氣:


    “準備一下,你要去西域了!”


    裴行儉聞言一愣,隨後臉上露出了笑容。


    可能見二囡在身旁,又趕緊換成了一副不忍別離的心痛模樣。


    表情轉換之快已經到了渾然天成的地步。


    算是得到了李崇義的真傳。


    “師父哪裏得到的消息!”


    “陛下親自跟我說的,讓我寫折子來舉薦你。


    不管你是開心也好,不願意去也罷,西域這一趟你得去!”


    顏白說罷扭頭看著二囡道:


    “去把筆墨紙硯取來!”


    筆墨紙硯鋪好,顏白提筆開始畫。


    顏白畫得很細致。


    雖然顏白的畫墨一般,但經過這些年的熏陶已經很不錯了。


    最起碼,顏白畫的石榴就是長安一絕,也就小兕子手裏有,其餘人都沒有。


    “桑葉?”


    “海棠?”


    李元嘉歪著腦袋:


    “不對,這是地圖,你看,這是黃河,這是江水,這裏好像是長安,不對,洛陽……”


    顏白沒有理會繼續畫,三人閉口不言。


    隨著顏白開始提小筆標注地點,三人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長安,泉州,洛陽,幽州,揚州,益州......


    隨著一個個地名標準,二囡的注意力從畫上轉到師父顏白身上。


    她不明白,師父怎麽能知道這麽多的?


    這是大唐全域圖,師父沒去,沒有俯觀,怎麽做到的?


    李泰五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師父做到了?


    “來,你們補充!”


    顏白把筆交給了三人。


    三人都是這世間最頂端的聰明人。


    以顏白標注的地名為引,延伸,半個時辰後,一個完整的地圖出現。


    顏白再提筆,在左側寫道:大唐秋葉海棠圖!


    寫罷後顏白伸手一指,輕聲道:


    “西域有黃沙,也有江南,看清楚這兩個圈了沒有,這兩個圈是兩個盆。


    席君買在這裏,我把他叫做塔裏木盆地。”


    顏白敲了裴行儉一棍子:


    “認真聽,你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是有花,還是有答案啊......


    你這次去的地方在這裏,我管他叫做準噶爾盆地,侯君集滅的高昌就在這裏……”


    微弱的燈光下,顏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不保留的講給了三人。


    不係統,很淩亂,想到哪裏講到哪裏。


    顏白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但顏白把自己知道的風土人情,地理地貌一股腦的全都拋了出來。


    再根據玄奘走的路線,把沿途小國全都標了上去。


    燭火滅了三次,也亮了三次。


    顏白深吸一口氣:“好了,我說完了,記住了多少?”


    裴行儉揉著腦袋:“頭大,記住了一部分!”


    “李元嘉你呢?”


    “一大半吧!”


    顏白讚許地點了點頭:“不愧為神仙童子,二囡你呢?”


    二囡笑了笑,給顏白倒了一杯茶,笑道:


    “我一女子,記得不多,權當故事聽了,現在一想,忘了……”


    顏白拿起地圖,看著上麵的大唐秋葉海棠圖笑了笑,隨後把圖放在火光上。


    小院乍亮,三位弟子臉上滿是可惜。


    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先前的黯淡。


    二囡遺憾的歎了口氣,其餘兩人皆是如此。


    顏白站起身,笑了笑:“好了,故事講到這裏,時間不早了。


    裴行儉、二囡、元嘉你們在長安有家,我就不留了,請回吧!”


    “師父今日所講算什麽?”


    顏白一愣,笑道:


    “算我們這一門的家學吧,莫想,莫琢磨,我也不知道這麽做是對的,還是錯的!”


    “趕緊走吧,我困了,累了!”


    三人不舍告別,院門落栓,顏白又躺在竹椅上。


    從竹椅下撈起一隻貓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緩緩地睡去。


    肚子不能不蓋。


    夜色裏,裴行儉夫婦和李元嘉告別。


    裴行儉牽著二囡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走了好久,二囡輕輕吐了一口氣:“井底之蛙啊!”


    “我麽?”


    “是我們!”


    “是啊,我都不知道師父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裴行儉吞吐了半天,忽然道:


    “聽玄奘說,師父是從天上下來的,玄奘還看到了!”


    “瞎說,誰告訴你的,那是你又不在師父身邊!”


    “小鏡圓,他在,他還混了一個舍利子呢!”


    二囡眼睛一亮:“他會告訴你?”


    “我是大師兄,一家人,咋能不說呢?對了,你記住了多少?”


    二囡認真的想了想:


    “差不多全部都記住了吧!快走,回家,我趕緊畫下來,不然就容易忘記!”


    “你剛才歎氣做什麽?”


    “我懷疑這是陛下故意的安排,我感覺陛下在慢慢的把師父身邊的親近人調開。


    先是薛之劫,繼而你,李崇義.....”


    裴行儉默不作聲。


    二囡自言自語道:“下一個會是誰呢?應該輪到江夏郡王家了吧!”


    “別瞎想!”


    二囡搖搖頭:“瞎不瞎想要不了幾日就會知道!”


    “什麽意思?”


    “看誰當長安令!”


    “你覺得是誰?”


    “長孫家,陛下在給長孫家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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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書友們送的禮物,我懶得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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