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沙城下雨了。


    這場雨讓顏白喜出望外。


    下雨好啊,從天上落下來的總算不是雪花了。


    這就預示著春天來了,溫度升高了。


    顏白見下雨開心,卑沙城的所有傷員和將士也都很開心。


    春日來了,那就是離回家的日子不遠了。


    顏白請大兄挑了一個宜出行的日子。


    顏師古在四個日子裏麵挑了一個二月十九。


    顏白掰著指頭算了一下,也就是還有五天的準備時間。


    最後的一道軍令發出,全軍開始收拾東西。


    卑沙城因為這道軍令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大家都開始興衝衝的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次回家是坐船。


    大將軍說可以多帶一點東西回家。


    到了登州以後可以合夥雇傭一條船。


    這條船會走大唐境內的水係把貨物直接運到長安灞橋碼頭。


    卑沙城因為這道軍令,那些門可羅雀的鋪子一下子火熱了起來。


    將士們用著自己在遼東的繳獲開始兌換各種物品。


    每個人都不笨,都知道怎麽才能利益最大化。


    他們把手裏的那些回到長安也花不出去的金銀全部兌換成了藥草,獸皮,或者是那些大唐境內很稀缺的小玩意。


    也正因為將士們在花錢。


    那些依舊膽戰心驚的卑沙城的住戶忍不住了。


    開始試探性的拿出自己藏起來的東西售賣。


    大唐軍人看起來很凶惡,人高馬大的,但做生意卻很守規矩。


    隻會大嗓門的跟你討價還價,不會出手搶奪。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從卑沙城走出來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脖子臉通紅的和大唐人討價還價。


    本就是注定不會分離的一家人。


    雖然現在大家討價還價的腔調各異,但是卻能清楚的知道彼此的意思。


    在這一刻,那一道堅硬的寒冰慢慢有了裂縫,越來越大。


    直到這時候顏白才發現他們手裏的好貨是真的多。


    一張完整的熊皮他們竟然藏在廚房的屋頂上。


    因為長年的煙熏火燎,屋頂漆黑,黑熊皮掛在上麵一點都不突兀,不細細地看你都發現不了那裏有一張熊皮。


    還有甚者把名貴的物品用油紙包著藏在糞池子裏。


    各種藏東西的方法五花八門,沒有他們做不到的,隻有你沒有想到的。


    百濟人也來了,來的一千人。


    這一千人今後就是薛之劫的班底。


    薛之劫會借用百濟的人來打新羅和高句麗。


    大唐人還是太少給不了多少人。


    因此,身為宗主國的大唐出將領,作為臣屬的百濟自然要出人了。


    薛之劫用的這套法子就是席君買在西域用的法子。


    自己大唐人為骨幹,異族人他們為先鋒,走的時候骨幹就會全部撤離,防止他們做大。


    來時什麽樣子,走的時候還是什麽樣子。


    鞣家默領著人開始收稅了。


    因為稅錢很少,所以抵觸的人也不多。


    其實卑沙城府庫很有錢,都是抄扶餘人家得來的,可以不用收稅的。


    但鞣家默堅持要收。


    “這錢不是官員拿了,是我暫且保存起來,等到土地開凍後,咱們這城裏還需要再打幾口井,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鞣家默一邊喊話一邊收錢。


    不屑的人很多,先前高家人管理卑沙城的時候也是這麽喊的,結果呢?


    沒有結果!


    卑沙城城民不在乎這些,他們隻在乎收多少。


    隻要比高家人收的少,那就是好,喊話什麽的,與我何幹?


    可鞣家默知道,他知道這些必須得做,先生說這是一種潛意識的入侵和催眠。


    喊出來,再做出來。


    那意義就會翻天覆地。


    屋頂的積雪在慢慢的融化,從房簷下滴下來的水滴由開始的滴滴答答,變成了如斷線的念珠一樣劈劈啪啪。


    仙遊也在下雨。


    遠處的田地裏全是穿著蓑衣忙碌的莊戶。


    春雨貴如油,他們要好好地利用這一場春雨,讓幹涸了快一個冬日的土地喝飽。


    高侃撐著油傘靜靜地站在顏家大門側邊。


    早春還是有些涼,可高侃的手心卻全是汗水,嘴唇也幹巴巴的,心神也不寧。


    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郎君,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麵還有些冷!”


    高侃羞澀的笑了笑:


    “謝謝許伯伯,遼東的冷我都抗的住,這點寒風不算什麽,我還忍得住!”


    許管家歎了口氣,喊了好幾次,這孩子就是不進來,搖搖頭笑道:


    “你就倔吧,先生都不在,你怕什麽!”


    高侃又低下頭。


    他今日來顏家是帶著目的來的。


    無功先生開的頭,茹嬸嬸和伽羅姨娘點頭,顏家幾個長兄也同意。


    高侃在今日要和小彘奴見一麵。


    見月亮門走出了一抹明亮的色彩,高侃的眼睛一亮。


    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挺直腰杆,微微揚起下巴,握住腰間的劍柄,露出最完美的狀態。


    不得不說高侃的身板很不錯,勻稱有力,看著就很威武。


    戰場的金戈鐵馬刮走了他的稚氣,給了沉穩,讓他多了幾分厚重的氣勢。


    小彘奴來了。


    顏家二娘子出來了。


    小彘奴和高侃是認識的,很早之前就認識。


    事情的經過就是小彘奴給某個書呆子送飯,剛好和高侃碰見。


    事情的開始的就這麽簡單。


    今後兩人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顏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顏白知道兩人的心思,因此並沒有阻止。


    隻要不出格,顏白倒是樂意孩子能有自己的選擇。


    況且八字還沒有一撇呢,阻止做什麽?


    話雖是這麽說,但每一次小彘奴出門,顏韻就會緊隨其後。


    顏韻不在的時候就是大肥跟著,大肥不在布隆跟著。


    在幾次不期而遇後,兩人就熟絡了起來,但交流也僅僅是淺淺地遠遠地寒暄幾句。


    男女之防不是惡俗。


    是對彼此的尊重。


    小彘奴的身份是伽羅這個當母親最掛念的,又想找個和家境對等的,又想找一個對小彘奴好的。


    既想,又想,是每個父母心裏最現實的想法。


    地位之高,從龍之臣武士彠和楊氏的長女武順,背後靠著楊家,也隻能將長女許配給了越王李貞法曹參軍的賀蘭越石。


    為了保證武家榮耀不減,臨死前還想把二囡送到宮裏去。


    小彘奴雖生在顏家,但自己這個當母親的地位太低。


    背後無大族,還是異族人,要想女兒能許配一個好人家怕是有些難。


    雖說有意的勳貴不在少數。


    但伽羅知道,他們看重的不是自己的女兒小彘奴,而是希望能和顏家聯姻。


    這是伽羅心裏的擔憂。


    顏白想的和伽羅不一樣。


    他從未擔心自己的女兒小彘奴配不上別人,自己疼愛的女兒,隻要她喜歡,嫁給誰都可以!


    跟小彘奴差不多大的這群晚輩裏麵顏白也注意了。


    入他眼的幾乎沒有。


    虞世南的孫子倒是不錯的選擇。


    可自從他離世後,虞家亂的不成個樣子,三姑六婆都在鬥,一個家鬥的亂七八糟。


    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吵的。


    高侃的出現讓伽羅很滿意,顏白也很滿意。


    兩人都很滿意的原因是小彘奴對高侃的態度,以及高侃自己本身。


    看著緊隨其後一起出來的顏韻,高侃笑著拱拱手:


    “師兄也要去看無功先生釀酒麽?”


    顏韻掃視了一眼特意打扮的高侃笑了笑。


    高侃的在遼東的威猛表現顏韻知道了,心裏佩服之餘還有些小小的嫉妒。


    萬軍從中斬敵將首級這可是多少男兒的夢想。


    “我不去,春日要到了,不久之後父親就要回來了,我得幫著母親把族地裏麵的春種細細地看一遍。”


    “那後日上山踏青你去不,好多同窗都去了,我今日來就是想邀請你,不久之後好多人都要離開了!”


    顏韻點了點頭:


    “去,這次我負責背鍋,食物我就不管了,你們帶。”


    高侃笑著點了點頭:“好,這次回來大家手裏剛好都有點錢,明日我就回長安,多買點肉,咱們後日上山。”


    “好!”


    顏韻笑著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調皮的挑了挑眉。


    見妹妹嗔怒地舉起拳頭,顏韻怪笑著跑開了。


    高侃見礙事的人總算走了,有些拘束的把傘伸了過去。


    見小彘奴往前走,他慌忙跟上,彎著腰的模樣像個小跟班。


    “小彘子,慢點,慢點,雨……雨……”


    小彘奴嘴角帶著笑意,頭也不回道:


    “你掛著的劍不是書院的吧?”


    高侃點了點頭趕緊道:


    “蓋牟城一戰表現的好,英國公贈予我的,你要喜歡我送給你,掛在書房當個擺件也是不錯的!”


    小彘奴搖了搖頭:“我就是問問,我可沒說要。”


    顏家那三層高的書樓上,伽羅望著女兒故意放慢腳步,兩人慢慢的變成並肩而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高侃是這一屆書院的大師兄。


    書院的每一位大師兄都備受皇帝喜愛,每一個人今後的地位注定不會太差,再加上彼此都有意,那就注定是一件美事。


    望著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遠,伽羅開始細細地打掃書房。


    大郎要回來了,自己的這顆總是感覺空落落的心也該落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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